醫院裏,李安然揪著頭伏在膝蓋上一動不動。


    這個動作他已經保持很久了,其他人都默默在一旁陪著,卻都沉默不語。


    李安然傷心之餘更多的是自責,他應該多派幾個保鏢跟去的,哪怕多一個保鏢也是好的啊。


    洛杉磯的治安狀況不好,特別是這裏允許人們合法持槍,所以每天不響幾槍就不是洛杉磯了。


    表麵風光無限的洛杉磯,卻活躍著一百多個大大小小的黑幫,如香江一樣,這裏充斥著街頭暴力,性,毒品,謀殺,搶劫,嘻哈音樂……


    誰也沒有想到以強節奏和垃圾話組成的嘻哈音樂,此時還受到限製和打壓,後來居然在全世界流行了。


    對比香江街頭更多的是群架,這裏的情況則要嚴重很多。因為阿美憲法賦予了人們允許合法持槍,於是槍支泛濫造成的後果要嚴重得多。


    夜幕下的洛杉磯是罪惡的,其混亂程度與芝加哥齊名。


    李安然之所以大意是因為這裏是高檔街區,治安情況要遠好於其他街區,而且他們身邊跟著一個保鏢,又是大白天,李安然壓根沒有想到會出事。


    幾個磕了藥的家夥,莫名其妙地與散步的楚國慶三人發生了衝突,這種意外,打死他都想不到的。


    “sorry,我們已經盡力了。”手術室的大門開了,醫生對著圍上來的人很是歉意地宣布了噩耗。


    “國慶……”郭玲燕哭喊著往手術室裏跑,被保鏢一把抱住,強行拉了回來。


    楚國慶平時話不多,給予他們的印象更多是郭玲燕強勢下的唯唯諾諾,一副南方小丈夫的形象。


    誰也沒有想到最後關頭,他卻做了一件最偉大的事。也許是下意識,也許是根植內心的愛,總之他在死前的奮力一推,拯救了他的愛人郭玲燕。


    胡明慧摟著郭玲燕失聲痛哭著,她不曉得如何去安慰自己的好朋友,似乎陪著一起哀傷就是她唯一能做的事情。


    “另外一位傷勢很嚴重,好在他穿著防彈衣,所以會重新擁抱健康的。”


    聽到醫生這麽說,保鏢隊長暗暗鬆了一口氣。不過他沒有明顯表示出來,因為現在這個環境,不合適。


    李安然抹掉眼裏的淚花,緩緩站了起來,“準備國慶的後事吧,他的骨灰……我要親自送回去。”


    回到別墅後,大家草草吃了晚飯,幫著郭玲燕收拾了楚國慶的遺物。


    “安然,玲燕說她要帶國慶回去,這裏……她不想再回來了。”胡明慧從郭玲燕的房間裏麵出來,靜靜走到客廳裏,在李安然身邊坐下。


    李安然頹然往沙發上一靠,沒有言語,隻是用力抽著煙。


    其他人也都默默低著頭不說話,意外擊碎所有人對這裏的美好印象,他們心目中的天堂此刻已經崩塌。


    “讓她好好在這裏學習,國慶救了她一命,不是讓她自暴自棄的。她應該更努力活下去,活出比別人更精彩的人生,這才是對國慶最大的安慰和祭奠。”


    所有人都驚訝抬頭看去,說話的人是海洋,這個經常被兄弟們欺負的小個子。


    環境鑄造人的性格,海洋窮困的家境,讓他嚐受了生活的所有困苦艱難,所以這群人裏麵,沒有誰會比他更堅韌,哪怕李安然也遠遠不如。


    李安然環視眾人,他相信海洋的未來成就會遠遠高於其他人,不是因為他的好學,而是因為他才是被生活打磨出來的最鋒利的刀。


    “海洋說的對,你跟玲燕說,如果她內疚,痛苦,那就拿出勇氣來,好好活下去,別讓國慶失望。”說話的是諸天,又是一個小個子。


    李安然恍惚了一下,是不是小個子真的是濃縮的精華?一個個的神經都這麽堅強嗎?


    “好的,我會和她說的。”胡明慧點點頭,伸手在李安然手背上輕輕握了一下,“安然,那些凶手會抓到嗎!”


    抓到凶手?李安然對洛杉磯警察的能力不抱什麽希望。這時候的破案率是極低的,特別是激情犯罪,能破那就是運氣。


    李安然在香江搞風搞雨,隻要稍微用點心思遮掩自己,就能讓警方束手無策。


    隨著科技的巨大進步,幾十年後海市警方喊出來命案必破的口號,在現在簡直是不可想象的。


    李安然想說話,感覺到了什麽,轉頭朝樓梯看去,隻見郭玲燕雙眼紅腫站在樓梯上,定定看著他。


    胡明慧連忙站起來,將郭玲燕拉過來坐下,伸手要去摟抱她,卻被她輕輕推開,“我沒事了。”


    郭玲燕掃視了一圈,最後視線落在海洋身上,“你說得對,我應該好好活下去,活得比任何人都精彩。”


    所有人都不自覺鬆了一口氣,凝重的氣氛有了些許鬆動。


    “我先送他回去,不能讓他流落異鄉。等安置入土後,我再回來。”


    沒有人反對,華人葉落歸根的情結是根植在骨髓裏的,所以郭玲燕的舉動是非常正常的。


    “我陪你去。”胡明慧跟著說。


    李安然默然不語,將手上的煙頭掐滅,重新拿出一根點上。


    李安然,胡明慧和郭玲燕帶著楚國慶的骨灰回到了家鄉,海市。


    安葬地選在了楚家的老家寧波。


    等落葬儀式完成後,三人回到了海市。


    “也許將來我不會再愛了吧。”弄堂門口,郭玲燕說出來這句話,讓一旁胡明慧的眼眶頓時紅了起來。


    郭玲燕微笑著伸手為她拭去眼淚,“雖然我不愛了,但是我還會結婚育子,我還有好多事要做,愛情……有過就好。”


    李安然這幾天都很沉默,自責是一部分原因,更多的是擔心郭玲燕。


    這個年代的人感情都很樸實,人們的對感情的態度都很含蓄,卻比後來要深沉得多。


    李安然就是害怕郭玲燕想不通,來個孤寡一生的極端,這樣會加重他的負罪感。他可不想每次看到郭玲燕就會想起這件事,一輩子得不到解脫。


    如今郭玲燕的態度讓他很欣慰,臉上的表情也有了鬆動。


    郭玲燕突然走到李安然麵前,伸手拉起李安然的左手,又拿起胡明慧的右手,將他們疊在一起,“你們要幸福,讓我看到愛情後來的樣子,好不好?”


    胸口如被重錘轟擊,李安然本能想反抗,可是看到郭玲燕眼裏的光,他突然感覺到自己渾身乏力,隨即緊緊握住了胡明慧的手,“好,我答應你。”


    胡明慧的眼淚噴薄而出,失聲痛哭,猛地摟住郭玲燕,肩膀不斷聳動,手卻死死握住,越握越緊。


    李寧國坐在沙發上看報紙,耳朵卻聽著王月芳和胡明慧在一旁竊竊私語,再聽廚房裏麵傳來鍋鏟的撞擊聲,一種滿足感油然而生。


    兒子的成長讓他理解了不可思議的真正含義,更多的是驕傲。如今海市市長也成了家裏的常客,更別說那些區長縣長了。


    李家的門楣發著金光,祖墳上濃煙滾滾,現在如此優秀的兒媳婦進了門,他感覺人生已經圓滿,夫複何求?


    不對,唯一放不下的就是下一代了。李家子嗣單薄,人丁一直不怎麽興旺,如果胡明慧能多生幾個孩子就好了,他將來見了祖宗也能挺直腰板了。


    “爸,把桌子收拾一下,上菜了。”


    廚房裏傳來李安然的喊聲,這聲爸喊得要比以前響亮多了。


    嘴裏答應著起身去收拾桌子,腦子裏麵還回想著這小子以前每次上學出門打招呼,嘴裏就跟含著橄欖一樣含含糊糊叫著爸媽。


    回到家也是能不說話就不說,不知道的還以為李家兒子是個啞巴呢。


    李安然端著一個大砂鍋快步上來,放在墊子上,“來嚐嚐,這個茯苓雞可是燉了兩個多小時呢。”


    胡明慧趕緊起身要去幫忙端菜,被王月芳一把拉住,“你坐著,讓他去做。”


    李安然端著菜從廚房裏麵出來,聽到母親的話便樂了,“您真的是親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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