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苗苗家老宅裏,陳武善帶著一個隊員落座。


    灃水鎮範圍內,隻有在這裏會合,才不會被有心人看見。


    “對不起,都是我沒看好。”


    第一時間,陳武善的隊員陳武忠,站起來衝他們鞠躬道歉。


    “不關你的事,一人盯一個,出錯是難免的。”


    警察盯梢,一般是兩兩配合。


    可現在他們隻有兩隊人,人手根本不夠,隻能開錄影設備,彼此間相互監督,也在要求範圍內。


    人不是機器,需要休息,休息就會犯錯。


    退一萬步說,機器也可能出錯。


    隻有千日做賊的,哪有千日防賊的。


    在最初的惱怒過後,範世諳迅速將自己的情緒切換出來。


    “謝謝!不過這次錯確實在我們。”陳隊也不是個會打太極的人,既然錯了,那就及時補救。


    他推出一張照片,“陳彥錫,你們應該也認識。”


    照片裏那人,正是他們第一天到陳家,敲詐他們修路費的閑漢。


    “他的生活作息,幾年如一日,晝伏夜出。沒有工作,打零工為生。”


    “喜歡賭兩把,賭輸了飯錢,騙也好、偷也好,總能填飽肚子。”


    總結起來:懶,還算懶的有原則。並沒有到十惡不赦的地步。


    一貫嚴格遵守懶人原則的陳彥錫,居然破天荒在白天出門,這是誰都沒想到的。


    也正是這個慣性思維,才導致白天時,盯梢的警察放鬆了警惕。


    不過按理來說,這樣的人不符合幕後主使的擇人要求。


    以死去那八人的標準,不說手裏攥著一條人命。也是長期欺壓百姓的存在。


    陳彥錫,還是備選人物,隻是捎帶手盯上了。


    居然把順帶盯的人從眼皮子底下帶走。


    “我覺得,幕後之人這是抓緊肅清的腳步,殺雞儆猴,讓所有人看到,惡到什麽樣的程度,就會沒命。”


    陳武善提出自己的看法。


    非常合理,但又不合理。


    來灃水鎮那麽多天,他們摸得已經很透徹。


    三叔公和鎮長才是這個鎮子最大的惡。


    那八個人的死,都沒終止三叔公磨刀霍霍向‘牛馬’,憑一個小小的陳彥錫就逆轉了?


    “我持觀望態度,狐狸總要露出尾巴的。”範世諳比較謹慎。


    案子發展到現在,幕後策劃,到底什麽想法,連汪淼都猜不出來。


    他不認為,他們這種對心理一竅通了不到半竅的人,能摸準他們的心思。


    “陳隊,麻煩你們繼續盯梢,我們已經在懸崖附近安置了攝像頭。”


    “好,你們忙,我們先走了。”


    離冬至越近,灃水鎮就越熱鬧。


    他們都圍繞同一個話題:後土娘娘。


    還有另一個同樣非常有熱度,但隻在私下交流的話題:三叔公什麽時候死?陳家三兄弟什麽時候能接替他的位置?


    這股風本來吹不到範世諳他們耳裏。


    隻是三叔公領著兒子,上門恭喜範世諳獲得灃水鎮一塊土地的開發權。


    話外卻警告他們做的不要太過,強龍還壓不了地頭蛇,更何況不是龍。


    “範隊也有被威脅的一天。”汪淼整理好書,裝進袋子裏,“今天胡老師有事,我替他教一天課。”


    “你這是教書教上癮了?”範世諳看他打扮的整整齊齊,嘴角含笑,“我上學的時候怎麽沒碰見你這種老師。”


    這樣的老師,一看就非常和善,不會體罰學生。


    不像他學生時代,所有老師,看到他,話不會超三句。


    但凡多一句,下一句一定是:範世諳,你給我滾到後麵站著。


    “可惜了,我們同齡。”


    跟他同班三年,汪淼怎麽不知道他的德性,牽起嘴角笑道,“放心,碰見你這麽調皮的,我也讓他去後麵站著。”


    “走了。”他提上包,朝他們揮手道別。


    .......


    “今天真是多謝你了。”胡老師握著汪淼的手,久久不鬆開,“你幫了我大忙了。”


    原以為胡老師愛人出狀況,他才急著叫他代課。


    現在看他紅光滿麵的樣子,哪像是愛人出事的樣子。


    “胡老師是有什麽喜事?”汪淼也為他高興,一個年近80歲的老人,對癱瘓在床15年的妻子不離不棄,飲食起居照顧的事無巨細。


    這樣的老人,晚年生活應該多笑笑。


    “小英今天四根手指能動了,我要多陪陪她。”


    聽汪淼提起,胡老師臉上的笑容更是掩飾不住。


    “恭喜,恭喜啊!”汪淼兩手拱起,真誠跟他道賀,“按這個情況發展下去,小英老師過不了幾年,就能陪您說話了。”


    “是,是。”胡老師抹一把高興的淚,“借你吉言,我走了,改天請你吃飯。”


    目送胡老師仍然健朗的背影離開,汪淼這才收回視線。


    他的愛人,也是個無私奉獻的人。


    15年前,灃水鎮還沒有通往鎮子外的公路,隻有山間小道。


    村子裏的人,要來鎮上上學,起碼要走一個多小時。


    淩晨四五點從家出發,那是常事。


    穆小英不愧對她的姓氏,恪守教師責任的同時,日日站在小路口,手握電筒,為孩子們照亮最後十米路。


    用她的話來說:做不到個個去接,但能讓他們最後十米心裏不害怕,就值得。


    可惜,一切的美好,在12年前,戛然而止。


    那年正值雨季,山石經過長時間衝刷,早已經不穩。


    穆小英站在離塌方不到10米的口子上,警示孩子回去,不要來上學了。


    原以為遠離那處塌方,就沒有問題。


    卻不想,這場雨太大,被包裹在泥裏的山石,也出現了裂縫。


    最後一個孩子出現在路那頭,穆小英衝他大喊讓他回去時。


    雨太大,衝散了聲音。


    孩子以為是讓他跑快點。


    撒開腳丫子,想投進老師懷抱。


    快跑到穆小英跟前,不等她說教。


    山石滾落,穆小英眼疾手快拉了一把。


    孩子躲過了一劫,穆小英卻被緊跟著滾落的另一塊頭那麽大的石頭,徑直砸到後腦勺。


    送醫時,醫院下了幾次病危通知書,並且言明,就算救回來,也隻是個植物人而已。


    是胡老師,散盡所有錢財,竭力要求搶救,才有了現在還有一口氣的穆小英。


    “陳老師,快來啊!”


    簡單搭建的課堂裏,正等著啟蒙的小娃娃,衝還看著門外的他招手,“今天學什麽?”


    汪淼收回視線,掛著的笑進屋,問,“你們想學什麽啊?”


    “複生。”


    一個孩子脆生生說了兩個字,“後土娘娘祭,死有複生。生者,亦可愈。”


    正在翻書的汪淼,聽到這句話,猛地抬起頭,臉上笑容盡數退卻,問,“這是誰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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