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時分。


    謝遙臣餓得不行,披著衣裳起來吃飯。


    六德在一邊伺候魏洵,知道魏洵身體在好轉,德公公臉上笑容都明顯許多。


    “今天下午定國公和謝世子來了,不過那時候陛下和小公子不太方便,奴才讓陸仁去安了二位的心,讓他們先回去了。”


    “太子殿下也來過承乾宮,想要看望陛下,聽說陛下在歇息,也先回了東宮。”


    想到當時的疑惑,六德還是對魏洵隱晦地提了兩句,然後問道:“太子殿下身邊的人,要不要老奴去盤查盤查?”


    魏洵道:“啟兒身邊的人,都是精挑細選上來的,不該出什麽問題才是。你查一下吧。”


    一邊的謝遙臣默默放下了手裏的碗。


    他在精神海中一把按住剛回來的001,“你都教了些什麽東西?”


    001:“健康的東西呀!”


    謝遙臣:“什麽健康的東西?”


    001:“他好奇小寶寶是怎麽出來的,我就給他上了上生物課。”


    001:“不過你放心好啦,詳細點的統都沒教,所以他還不知道你和你家陛下具體在幹什麽不要臉的事,隻知道羞羞的小孩子不能看。”


    謝遙臣:“……”


    那你還怪有分寸的。


    魏洵過來,見他不動,“沒有胃口?”


    謝遙臣托腮含笑,“等陛下一起。”


    魏洵看著這個笑,看著這個人,心中忽然無比滿足。


    前麵人生的二十八年,陡然間被對比得了無生趣,好像這麽多年,就為了等待這個人來到他身邊。


    到底時間太晚,怕吃太多不好消化,兩人都隻隨便用了點。


    重新回到床上,謝遙臣一個翻身熟練地趴進魏洵懷裏。


    魏洵攬住他的腰,輕輕吻他的額頭,“身體可有不適?”


    “沒有。”


    這時候倒有些睡不著了,兩人親昵地抱在一起,沒有多餘的話,氣氛安靜而溫柔。


    這時魏洵問道:“白天去哪裏了?”


    “我去哪裏了,陛下不知道嗎?”


    他才不信,才分開半天不到就頻頻往定國公府給他送東西的人,會放心將他一個人放在宮外,不派一個人盯著。


    魏洵沒有否認,隻道:“朕想聽臣兒說。”


    謝遙臣就說:“去做了一件答應過陛下的事。”


    “什麽事?”


    “去七星樓,給陛下掛了一盞祈福燈。”


    說到這他抬頭親親魏洵下巴,笑道:“那盞燈或許真的有用,我才剛掛上,陛下的身體就好轉了。”


    魏洵微微低頭,與他額頭相抵,“這是臣兒的功勞,和神靈有什麽關係?”


    “當然是我的功勞,陛下喝的藥是我開的,給陛下祈福的燈也是我掛的。”


    看著他這驕傲的樣子,魏洵心中喜愛極了。


    他忽然問:“聽說季子安當時也在白雲寺?”


    謝遙臣悠悠地看他一眼,“是啊,我還當著他的麵,把他那盞燈給燒了,陛下現在滿意了嗎?”


    想到魏洵之前那麵上雲淡風輕實際醋得不行的樣子,謝遙臣就想笑。


    他在魏洵懷裏蹭蹭,“我給陛下求到了第九層的上上簽,可比季子安當初好多了,陛下就別再吃醋了。”


    “和離了,燈燒了,以後我和他徹底沒有關係了。”


    又想起離開白雲寺時方丈說的話,他當即拿來哄魏洵:“方丈說,以前從沒有人求中第九層的上上簽,這是天定的姻緣,我和陛下的緣分,誰也比不了。”


    “天定的姻緣……”魏洵喜歡極了這幾個字,他輕輕撫摸謝遙臣臉龐,望著他漂亮的眼睛,“方丈是得道高僧,他的話一定不會有錯。”


    謝遙臣正要接話,魏洵忽然話音一轉問他:“臣兒困嗎?”


    謝遙臣下意識說:“不困啊……”


    話音未落,衣服裏就多了一隻手。


    “那不妨來做點別的事。”


    ……


    翌日,魏洵再次罷朝。


    倒不是什麽特殊的原因,隻是謝遙臣覺得他需要休息。


    魏洵靠在床頭,無可奈何道:“朕今日感覺不錯。”


    謝遙臣將藥碗送到他唇邊,不容置喙地說:“我是大夫,聽我的。”


    “……好,聽臣兒的。”魏洵目光含笑,縱容地看著他。


    謝遙臣給他喂藥,“今天的藥方我稍稍做了些改動,苦嗎?”


    魏洵看向他的唇,意有所指地說:“臣兒親自嚐嚐不就知道了。”


    “……不嚐。”


    謝遙臣不上當。


    當他傻嗎,嚐著嚐著就要做別的事了。


    但昨晚一次的放縱已經夠了,魏洵目前的身體還是克製一些比較好。


    陪魏洵用過早膳喝過藥,謝遙臣去了太醫院一趟。


    再回來,就看到魏洵身邊多出許多奏章。


    他走過去,“不是答應我今天好好休息嗎?陛下就這麽不把自己的身體當回事?昨天才說過要陪我一輩子。”


    魏洵將他拉到身邊,溫聲道:“就看幾本。剛剛王丞相進宮,說江西有災情,地方官員八百裏加急送來的急報。”


    “這奏章,朕晚一刻鍾處理,可能就要耽誤許多百姓性命。那些都是大周的子民,朕於心何忍。”


    謝遙臣倒是不知道這事。


    他擔心魏洵的身體,但更為這樣的魏洵著迷。


    他抱了抱魏洵,改口:“陛下看吧,我陪你一起。”


    對於災情處理,謝遙臣有不少經驗,陪在旁邊,倒真給了不少有用的建議,幫魏洵解決了好幾個難題。


    魏洵驚訝,同時還感到驕傲和自豪,親親他眼尾,“朕的臣兒真是聰慧。”


    很快就擬出賑災方案,同時宣王丞相進宮,商議過後,確定賑災人選。


    以前至少要扯皮幾天的事,這次一天不到就火速安排下去了。


    不過半天下來,魏洵也耗費了不少精力,有些疲憊地捏了捏眉心。


    謝遙臣心疼他,“陛下去歇著吧,剩下的奏章我幫陛下處理。”


    魏洵並沒有堅持,“好,辛苦臣兒了。”


    竟然就十分信任的,將剩下的奏折都給了謝遙臣。


    謝遙臣輕車熟路地批閱起來,仿的還是魏洵的字跡。


    這些對謝遙臣而言沒什麽難度,不過有些奏本他不確定自己的處理方法是不是魏洵想要的,所以時不時會和魏洵確定兩句。


    魏洵耐心地一一回答他,幾個來回後,謝遙臣就不需要再問了。


    因為他清楚了朝堂上的布局,也清楚了魏洵的意誌。


    不過魏洵這些臣子事情是真的多啊,也不知道魏洵之前怎麽堅持下來的,每天處理這麽多事,其中還有不少是沒甚意義的破事。


    他懷疑他家陛下身體那麽差,還有一個原因就是被這些吃飽了撐的沒事找事的大臣給累的。


    處理到後麵,看到一些沒有正事隻有廢話、隻求在魏洵這蹭個眼熟的奏折,他都沒了耐心,龍飛鳳舞批下一行字——


    【廢話這麽多,薑禦史還是吃太飽了。】


    【狗丟了一直扯安陽侯作甚,想讓安陽侯給你當狗?】


    【朕安,滾。】


    看到某位大臣的第七封請安折子,謝遙臣逐漸暴躁。


    不過他會明目張膽搞區別對待,看到定國公的請安折子,他臉色都好了起來,順手就寫——


    【爹,你兒婿安好,勿念。】


    侍立在一邊,從頭看到尾的陸仁:“……”


    見徒弟麵色有異,六德不動聲色地過去瞅了一眼。


    頓時也:“……”


    欲言又止,止言又欲,六德將謝遙臣批閱好的折子,送到了魏洵手邊。


    軟榻上的魏洵隨手打開一本,正好就看到謝遙臣那句“讓安陽侯當狗”的批言,一口養生湯差點嗆在喉管。


    謝遙臣聽見動靜抬起頭來,看見他手中的奏折,猜到了原因。


    “怎麽了,不能這樣寫嗎?”


    魏洵將奏折合上,麵不改色,笑道:“沒事,臣兒批得很好。”


    六德、陸仁:“……”


    小公子寫得很高興,陛下也寵得很高興。


    就是不知道收到這些奏折的大臣們高不高興了。


    謝遙臣忙活好半天,終於將奏折處理完。


    他毫不留戀地扔下最後一本,起身挨到魏洵身邊去,和他抱怨說:“你的臣子事怎麽就這麽多?不知道你身體不好嗎,什麽破事都得給你上個折子……”


    魏洵摟住懶洋洋靠在他身上的人,抓住他的手,輕輕揉捏,“臣兒累著了?”


    謝遙臣本來想說沒有,但見魏洵這麽溫柔的樣子,他就說:“有一點。”


    魏洵也仿佛沒看見他剛剛跑過來時那生龍活虎的樣子,抓著他手慢慢給他揉捏。


    謝遙臣舒服得微微眯起眼睛,他抬頭看魏洵的下巴,好看,再往上看魏洵的眼睛,好看,低頭看魏洵的手,還是那麽好看!


    啊,他家陛下哪裏都是那麽好。


    兩人黏黏糊糊,讓001都沒眼看了,“我找啟兒玩去。”


    它穿上小披風,偷偷跑出來,從軟塌上一躍而下,大搖大擺從六德腳邊走了。


    沒一會兒,謝遙臣都要睡過去的時候,陸仁忽然進來稟報:“陛下,季侍郎求見。”


    季侍郎……季子安?


    謝遙臣眼睛又睜開了。


    將他反應看在眼裏,魏洵目光暗了一瞬,淡淡道:“讓他進來。”


    謝遙臣抬頭,“要不要我回避?”


    “不用。”魏洵手圈著他腰,沒有要放開的意思。


    片刻後,季子安進來了。


    “微臣——”


    無意間一抬眼,看見了被魏洵摟在懷中的謝遙臣。


    兩人姿勢那樣親密,十指幾乎交纏在一起。


    “季卿?”魏洵冷淡的聲音響起,透著些許不悅。


    季子安反應過來,他無比僵硬地跪下去,“微臣參見陛下。”


    他深深地低著頭,半點不敢再抬起。


    衣袖裏的手,死死用力攥成拳頭。


    謝遙臣差點被魏洵的小心眼逗笑,怪不得不讓他走呢。


    估計想這一天都不知道想多久了。


    魏洵抓著謝遙臣漂亮的手,“季卿入宮,為的是什麽事?”


    “微臣為的是……”


    季子安心神都被剛剛看見的畫麵占據,有些渾渾噩噩。


    他低著頭,聽著上麵的喁喁私語,謝遙臣偶爾響起的輕笑,魏洵寵溺的聲音,都不知道自己說了些什麽。


    許久過後,魏洵說:“這事朕已經交由吳尚書去辦了,你聽他差遣就是。”


    謝遙臣看著跪在地上還沒起來的季子安,忽然說道:“季侍郎又要忙戶部的事,又要忙著給太子上課,會不會有些忙不過來?”


    魏洵聽懂了他話音,“臣兒的意思是?”


    謝遙臣懶懶一笑,“我的意思是,太子是國之儲君,教育問題不容輕忽,季侍郎這麽忙,怕是沒法專心給啟兒上課,這東宮侍講一職,不如給他撤了吧。”


    魏洵思忖片刻,“說得有理,那就撤了吧。”


    “陛下……!”季子安抬頭。


    對上謝遙臣目光,他又驚又怒。


    先是給他扣上那麽大一頂綠帽子,現在還要阻他前途,謝遙臣未免太過分!


    看懂他在想什麽,謝遙臣心中哂笑。


    這就急了?還沒結束呢。


    他接著又道——


    “另外,季子安作為戶部侍郎,有事不先找吳尚書,反而略過吳尚書進宮找陛下,不僅有不敬上司之嫌,還半點不體恤陛下身體不適需要休養,要不這戶部侍郎也別讓他當了吧!”


    魏洵竟沒猶豫:“臣兒說的是,那便降做戶部主事吧。”


    季子安如遭雷劈,“陛下——!!”


    戶部侍郎到戶部主事,連降數級,從戶部的二把手,一下變成戶部最普通的官員!


    這讓季子安如何接受得了!


    他怒不可遏,“謝遙臣!你——”


    謝遙臣掏掏耳朵,“禦前失儀,也是一樁罪。你叫,再叫大聲點!”


    季子安喘著粗氣,目眥欲裂。


    看著他這樣,謝遙臣心情愉快極了。


    他當著魏洵的麵,毫不避諱地對季子安說:“要不是我爹,你能短短三年就官至侍郎?要不是我大哥為你引薦,你能在陛下麵前露頭,當上東宮侍講?”


    他總結:“這些都是我定國公府給你的東西,現在我們沒關係了,自然也該還回來。”


    “說起來,季大人不是很有骨氣嗎?”


    畢竟成婚三年都不願意碰原主。


    “那接下來,就自己奮鬥去吧。”


    說完擺擺手,“來人,送季主事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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