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之間,周圍都安靜了下來,隻有傷心欲絕的悲泣哭嚎在耳邊回蕩。


    那一聲聲撕心裂肺的哭泣與哀求傳入耳中,就像一柄柄利劍直刺靈魂,每個天玄軍人盡皆感同身受,看著眾多受害家屬跪在地上,紛紛羞愧的移開目光,不敢直視他們的身影,心中無比自責。


    倘若他們能救援及時點,又豈會有這麽多的家庭家破人亡?


    事到如今造成這種局麵,他們怎麽可能沒責任,又怎可能獨善其身。


    徐長安虎目含淚,心髒都在滴血。


    他甚至不敢直視這些家屬。


    雖然已經盡量避免傷亡,但還是有人因此逝去,本來美好的家庭就此破滅。


    失去丈夫這個頂梁柱,失去寵愛半生的兒女,失去最疼自己的父母......


    諸多種種,每一聲哭嚎每一次磕頭都是對他們內心的靈魂責問。


    有人即便磕破腦袋額頭流淌鮮血,卻依舊不停乞求動作,有人哭幹眼淚直至昏厥。


    潸然淚下的催淚一幕將氣氛渲染得低沉哀痛,直叫人感同身受共鳴生淚。


    徐長安喉嚨微甜,強壓下翻湧的逆血深深吐出一口濁氣,雙手指甲已然陷進肉裏。


    “真沒辦法了嗎。”


    身臨這種場合,趙妖妖也不再嘻嘻哈哈了,受悲愴氛圍影響而情緒低落,輕輕拉住陸安衣角用滿含乞求的眼神抬頭看著他。


    在她心目中陸安一直是堪比哆啦a夢的存在,是無所不能的代名詞。


    擁有逆轉不可能為可能的神奇力量。


    如果可以的話,她真希望陸安能幫幫這些人。


    否則世界上又會多出許多家庭支離破碎的可憐人。


    “你們應該是誤會了,我說的不夠,是指將陣亡的海淵臣民與聖神教徒一並算在內的不夠。”


    “如果將天海市死亡的三百七十三人放在優先級前列的話,全部複活是沒問題的。”


    陸安輕輕合上文件夾補充,此話一出無疑是給其他人巨大的驚喜,猶如從地獄重回天堂跌宕起伏。


    “要死啊你,一口氣說完會死是吧。”聞聽此言,趙妖妖氣鼓鼓的伸爪握拳狠狠錘在他胸口。


    “可是......我沒有理由將這份死亡名單排在前列。”


    “為什麽?!救人不該是放在第一位麽?!”


    有軍人猛地提高嗓音,瞪大眼睛不可思議的看向陸安,完全無法理解他的腦回路。


    聖神教教徒和一些魚獸的命能有人命重要?!


    孰輕孰重莫非都搞不懂?


    “世間萬物生來皆平等,人命為何要放在第一位?”


    陸安沒有受耳畔的哭嚎與哀求影響,依舊是無動於衷的露出奇怪神色,實在讓人懷疑他到底是不是鐵石心腸。


    “話雖如此,但你是人啊!!自然要將同胞的命放在首位!!”


    “言之有理,不過我更喜歡以蒼天視角來看待這方麵事物。”


    “再者說,不論是聖神教眾亦或者海淵臣民都是我手底下的生命,為什麽要犧牲他們去救些毫不相幹的人?”


    麵對他的質問陸安沒有動怒,而是不鹹不淡的反問過去,立即將這人給懟的啞口無言。


    確實,客觀來講死亡的這些天海市民與陸安無親無故,的確沒有什麽必救的理由。


    可聖神教眾與海淵臣民不管怎麽說,始終有陸安手下的這層關係在,優先級排在前列合情合理。


    理性來看問題不大,可不知為何就感覺一陣憋屈,有無名火在胸中燃燒。


    “當然,我也並非不講理之人,複活名額有限,倘若無辜舍棄任意一方,對那一方的生靈來講都不公平。”


    話鋒一轉,陸安語氣稍稍緩和。


    “血祭儀式在午夜子時開始,趁還有空閑,你們三方好好交流一下吧,倘若這家夥和淵琳願意勻給你們一些名額,全數複活問題不大。”


    “成與不成皆看你們自己的選擇。”


    臨走之前,陸安給他們留下個辦法。


    那便是商議名額,如果能換取到,那麽這三百七十三人就可以全部複活。


    如果不能,那就不能怪他了。


    畢竟他願意救已經算是天大情分了,想怎麽做輪不到他人指手畫腳。


    直至此刻,眾人哪還能不明白陸安的意思。


    想全救可以,自己找人商量,他隻負責主持血祭儀式。


    “呼......”


    看看麵前這些跪地乞求死活不願起來的受害者家屬,徐長安深吸一口氣,視線投向獨留下來的鷹妖。


    “妖......鷹王閣下,不知我能否與你好好談談?”


    事已至此,他無法棄這些受害者家屬於不顧,自己造成的損失無論如何都要彌補回來。


    要知道世界上可沒有後悔藥,能有一次補救的機會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


    他們無法去強求怨恨什麽。


    隻是沒想到,自己有朝一日居然會和一個妖邪商議救人的問題。


    何其可笑。


    “嘿嘿嘿——你是叫徐長安吧,放心~想要本王手裏的名額不是不可以,但需要付出一點小小的代價。”


    發覺眾多目光聚焦到自己身上,鷹妖無所畏懼的嘿嘿直笑,壓根就不怕這些虎視眈眈的視線。


    它背靠陸安,這些人豈敢拿捏它?


    它拿捏這幫人類還差不多!


    事不宜遲,徐長安當機立斷帶鷹妖去往僻靜之地商議複活大計,隻留下其他人麵麵相覷。


    “哇......麵對陌生人老陸可真是不講情麵,無情得可以。”全程旁觀事態發展到結束,項元倒嘶冷氣,搖搖頭咂舌。


    他看這些受害者家屬都忍不住心生憐憫,而陸安居然可以視若無睹。


    莫非這就是死多了,對生離死別這種事已經司空見慣?


    項元表示不能理解。


    “他是對的,救是情分不救是本分,因為外人而放棄自己人的生命才是不理智的行為。”王唯尊抱手淡淡道。


    能帶上這些無親無故的受害者陸安已經很仁慈了。


    他本來可以選擇忽視,隻複活自己的父母親友與陣亡手下。


    “這臭小子,把皮球踢給軍方,自己倒是撇得一幹二淨,倒是個好陽謀,算準他們不得不接受啊。”


    顧鎮山沒好氣的嗤之以鼻,搖搖頭輕歎:“罷了,回去歇著等淩晨零點吧,這段時間那臭小子怕是不會現身了。”


    他算是看明白了,這臭小子平日不動腦筋,就喜歡在這種場合耍小心機。


    這記太極打得可真好,無論結果如何,現在責任全在徐長安等人身上了。


    要是最後名額不夠,旁人也記恨不到他身上。


    畢竟選擇權已經交到徐長安等人手裏了。


    出問題也是天玄軍方擔著。


    以後誰說這小子腦子不好使,他第一個站出來反對。


    ……


    深夜。


    夜幕降臨,燦爛繁星重新攀上夜空,與皓白皎月一起照亮黑暗。


    夜空之下,空無一人的天海市並非毫無光源,相反顯得異常妖豔。


    就見偌大的天海市,九千九百九十九座方尖塔命壇綻放蒼白微光,與錦簇血晶一起熠熠生輝照亮天海市。


    “陸小子,你這所謂的千燈燃魂逆命祀,真不需要本座幫助?”


    東海海岸線上,大晚上的依舊人流湧動,與白天並無二致。


    隻是相較白天,此刻陸安身邊多出了許多人。


    正是萬象法天宗的師兄師姐,還有溟與樂無塵等幾位長老。


    無一例外,他們都是奉北辰烈之命攜寶前來幫忙的,為的就是防止陸安丟失小命。


    不過目前看來,似乎不怎麽需要他們就是了。


    “溟長老你們的好意我心領了,不過這血祭儀式我一個人來就好。”陸安咧嘴一笑搖頭婉拒,有小輔助幫忙,確實不太需要其他人。


    “你這祭法好生古怪,祭文老夫也是聞所未聞,隻怕來曆深遠呐。”


    樂無塵和其他幾個長老專注於方尖塔上的祭文,聞言不由側頭向陸安望去,眼神意味深長飽含深意。


    “時辰將至,既然如此你便去吧,閑話稍後再說。”


    知道樂無塵想打聽這祭法的來曆,溟雖然也好奇,但沒有因此耽擱正事,掐指一算發覺時辰已至便強行打斷話題,催促陸安趕快行動。


    “嗯,那諸位長老,我先行一步,暫且告退!”


    陸安點點頭踏空而起,向不遠處衝他翹首以盼的顧萌萌等人豎起個大拇指,示意她們放心。


    仔細看去,人群中不止有顧家人,還有林無嘯、唐校長等許許多多的人在。


    經曆過一段冷靜期,他們都已經恢複理智接受現實,選擇在此送別陸安,等他複活林心尾與唐柔等人凱旋歸來。


    告別翹首以盼的眾人,在無數視線的共同注視下陸安一步踏出,消失在原地。


    天海市。


    陸安驀然出現在中央主命壇之上,深吸一口氣沉聲道:“小輔,開始吧。”


    “唰唰——”


    “燃魂逆命,倒反陰陽!”


    轉瞬即逝的功夫,陸安便掐動上百個秘法祭印打入方尖八棱塔內部。


    “奪天造化,魂歸來兮!”


    “千燈——起!”


    恐怖威壓節節高漲,伴隨最後一聲似低喝似咆哮的音節落下,整方天地開始狂風大作。


    從微風到狂風呼嘯,隻需短短三秒!


    須臾之間,在紅白倒映的死光照耀下,陸安微躬的猶如地獄大門緩緩敞開。


    無盡!


    無窮無盡!


    數之不盡的神魂元神從其後背敞開的鬼門關爭先恐後噴湧而出,遮天蔽日湧向天海市各地的方尖八棱塔,鑽入那形似蓮花燈座的中空塔尖。


    俗話常說,七月半鬼門開。


    何為鬼門?這便是鬼門!


    有那麽一瞬間,整個天海市為之一靜。


    風止。


    雲頓。


    星光黯淡。


    “噌——”


    “噌——”


    “噌——”


    伴隨七百萬驚懼萬分淒厲哀嚎的神魂元神湧入逆命燈化作燈芯,九千九百九十九座方尖命壇開始齊齊顫動。


    放眼望去,那方尖塔表麵鐫刻的蝌蚪祭文節節亮起,仿若解開束縛具備生命般肆意遊動。


    最終。


    整個命壇浮現密密麻麻的蠕動血絲,轟然向天爆射能量龍卷。


    通體黑紅,形似鬼魅。


    肉眼可見的空洞鬼臉在龍卷颶風中痛苦掙紮,試圖衝破這枷鎖,卻無法違抗這來自未知的恐怖禁忌,隻能在其中痛苦沉浮。


    九千九百九十九座命壇,九千九百九十九束黑紅龍卷衝破雲霄直入九天。


    何等震撼人心的一幕,饒是相隔天海市甚遠,也能看見這震動夜天的異象。


    磅礴魂柱齊入青冥,掀起排山倒海的滔天鬼哭,似要帶這千軍萬馬之力撕破蒼天,攻破那煌煌天門!


    天穹。


    驀然降下血雨。


    無邊血色染紅黑夜,血染這萬裏夜空!


    天地一片赤紅。


    天穹潑灑傾盆血雨,鮮紅地毯瘋狂蔓延,直至淹沒整個天海大地。


    莫名的。


    似有似無的悲歌在耳畔呢喃囈語,無數人心神震蕩的四處張望,卻找不到聲音來源。


    無法言說。


    無法複刻。


    無法錄製。


    這首悲愴祭歌無影無蹤,卻又無處不在。


    在響徹天際的鬼哭狼嚎襯托下,祭歌顯得愈發未知神秘。


    這是一種從未見過的語言,一種早已失落於時光長河,被天地所禁止的旋律。


    本該泯滅歸虛,卻又重現世間。


    天地壓抑至極,空氣沉重到幾近凝固成泥,難以呼吸到快要喘不上氣。


    耳畔無法言說的旋律鑽入大腦,深入靈魂深處,刻骨銘心的回憶湧上心頭,竟是與這首詭歌產生共鳴。


    霎時悲從心頭起,再也無法壓抑占據身心的複雜情緒跪地痛哭。


    不僅是人。


    萬事萬物皆是陷入哀慟。


    青草垂腰。


    海浪平息。


    就連天穹燦爛奪目的星光亦是遮掩黯淡,唯有一輪血月高懸,預示不祥的前兆。


    “轟哢——”


    血紅天穹因祭歌魂柱的牽動而風起雲湧。


    厚重雲海倒卷渦流,形成籠罩整個天海市的天穹血洞。


    一股截然不同的氣息波動悍然顯現,令萬物戰戰兢兢俯首悸動。


    抬頭看去,那一望無際的天之血洞好像一輪難以想象的巨大眼瞳,正帶著一絲怒意俯視這個世界,俯視蒼茫大地。


    天威。


    受悲歌血祭的影響。


    來自蒼天的憤怒,降臨了。


    天穹血洞的出現使得大地為之顫動,所有景致都在以劇烈幅度震顫,仿若天地將頃,下一秒就會破碎毀滅。


    換作常人直麵此景必然肝膽俱裂,而陸安卻異於常人。


    他竟然笑了!


    血祭天地,驚動天怒。


    要的就是這個天怒!


    要的就是天地不容降下天罰。


    天穹血洞的出現,無不表明他已經達成最關鍵最重要的一步。


    天地鬥轉,一旦動怒接下來就好辦了。


    他將化身竊格瓦拉,發動一次不當人的偷狗之手,從老天爺兜裏掏點東西用用。


    也就指尖縫那麽一點點。


    真的不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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