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人無法體會陸安現如今的感受。


    不僅僅是視覺,便連識感亦是如此。


    在他的感知裏,眼前的世界是如此陌生。


    仿若一個又一個層層堆疊胡亂擠在一起的泡沫群。


    這些氣泡有大有小,最小的甚至可以達到微觀層麵。


    而最大的……


    陸安抬頭望去,深邃魔瞳穿透了天花板,跨越了物質的限製,得以窺破到常人難以觀測的世界。


    最大最堅固的氣泡,就在星空之上,就在四麵八方,就在視野所能達到的邊際盡頭。


    由億萬萬不計其數的泡沫共同構成,套娃般大球包小球,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包羅萬象。


    此般現象不可謂不神奇詭譎,以至於連力量膨脹的快感都拋之腦後。


    這就是達到天地境後,武典帶來的變化?


    陸安心頭低喃,他想到了衛筱然能看透因果線的萬界瞳。


    自己現如今的狀態與她有異曲同工之妙,隻不過後者是修煉的特殊神瞳,自己這乃心法自主產生的變化。


    陸安突然心生一種十分荒誕的莫名錯覺。


    他感覺自己就像躲在陰暗死角的毒蛇,正吐著猩紅信子伺機而動,窺視著獵物敞露薄弱一麵。


    而這個所謂的獵物,便是整個世界。


    思索片刻,陸安拉開了輔助麵板。


    剛剛進入天地境,他對諸般變化都是一知半解,雖然他可以如臂使指操縱這種力量,但仍需要一個更具體的描述。


    【武典·天地篇:寰宇化天地、天魔入極境。】


    好吧。


    簡介非常籠統,看了等於沒看。


    懶得去問小輔助,陸安索性關閉輔助麵板,決定自己試驗一下。


    遂氣沉丹田,內斂心神。


    根據他的理解,自己若想跨越這些奇形怪狀的氣泡,就需達成必要的前置條件。


    而第一步……


    便是入極境!


    陸安原本俊朗的身形於此刻開始驀然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明明盤坐原地未曾移動分毫,卻形同鬼魅飄忽不定,無法觀測。


    看似近在咫尺,真正想要觸碰卻相隔天涯兩角。


    身形不時呈現不規則的扭曲現象,跟虛空怪獸格力紮一樣鬼畜。


    相較有血有肉的真人活物,反倒更像接觸不良的全息影像。


    這便是外界眼中的陸安,但在陸安看來,視野之中的世界又何嚐不是如此?


    原本幾分神秘色彩的眼瞳逐漸湧上密密麻麻的詭譎血絲,墨瞳眼球覆蓋一抹猩紅。


    眼前的世界逐漸被似霧非霧的灰白氣體籠罩,千絲萬縷勾勒一切事物的模糊輪廓。


    物質界的形體在這個世界內不複存在,僅剩下錯綜複雜的交錯“節點”。


    一切盡皆霧蒙蒙,形同白內障患者眼中的世界。


    陸安站在宏觀層麵,以上帝視角俯瞰著一切。


    世界的節點在他眼中更加薄弱。


    先決條件其一。


    天魔極境·達成!


    脫離人類乃至普羅蒼生的肉眼凡胎,以天魔視角觀測世宇。


    古往今來世界上或許不曾存在此般天魔。


    但現如今。


    一種由人類進化而來的,全新的天魔出現了。


    本質仍屬於人類,但生命層次上更可喚為武道天魔。


    一種全新、未知且偏離大眾的發展方向。


    在代表生命形態進化的這顆蒼天大樹上,延伸出從未有過的嶄新分支。


    與此同時。


    進入天魔極境的陸安開始探索起其餘先決條件。


    最終他得到了答案。


    想跨越這些障礙,抵達自己想抵達的另一端,必須以信物作引!亦可稱作寄托物!


    信物的範圍很廣泛。


    可以是記憶,亦或沾染過氣息的物件,甚至他人的一語呼喚、一段念想、一滴血、一縷發須。


    乃至七情六欲的點點滴滴、血脈上的聯係、內心深處的牽掛……


    正所謂念念不忘,必有回響。


    蒼生呼喚真名,仙神回以注視。


    此乃仙神的權柄。


    而現在……


    他能以武道天魔之軀,竊取專屬於仙神的權柄。


    即便需要信物為引作契機,但也是令人神共憤為天地所不容的天賦。


    比之仙神,他更像是一個遊走在世界之外的外來者,一個窺探凡世的不速之客。


    陸安靜心凝神,他感應到了諸多冥冥之中的聯係。


    強弱不定,但皆真實存在。


    終於。


    他鎖定了一個冥冥之中與自己聯係頗深的方位。


    那是一個仿若世外桃源般平靜而神異的星空。


    恒古長存的熾烈光輝似母親般照耀著八大神秘行星。


    瑩瑩古星寄托著不祥之兆。


    太白金星指引著長庚啟明。


    明月婉瑩承寄廣寒桂玉兔。


    而那膨脹不知多少倍的“蔚藍星辰”,更似鶴立雞群發散蓬勃生機。


    茫茫群星閃爍,將這片古老星域襯托出幾分神秘色彩。


    俯瞰這般美麗景象,陸安麵不改色,然眼底卻閃過一抹思念。


    下一刻。


    他驀然從花苞軟床上徹底消失,天魔玄力包裹著他進入了一個常人永遠無法觀測到的叵測世界。


    身體從物質界消失,轉化成另一種不屬於物質與精神的模糊概念形態,跨越一個又一個物質界構成的屏障氣泡,悄無聲息抵達目的地。


    太陽係位於火星附近的太空。


    陸安從無形無質的天魔形態重歸物質之軀,漂浮在無人注意到的深空之中。


    一下子從光耀第九軍團的翡翠要塞回到太陽係,給他的感覺就兩個字:輕鬆。


    四個字:毫不費力。


    穿越氣泡屏障的過程比他想象還要輕鬆不少。


    先決條件之一·天魔極境。


    先決條件之二·必要之物。


    先決條件之三·不可動搖的堅定信念。


    達成三個必要條件,接下來就是兩點之間直線最短,物質界的距離根本不用操心,這些東西在節點觀測的天魔界裏根本不存在。


    對他而言唯一的距離,就是氣泡與氣泡相互的隔閡。


    “這要讓白颶他們知道,我一下子從翡翠要塞回到太陽係,恐怕鷹頭都得嚇傻吧。”


    陸安無聲一笑,這個能力太過於便利了,比之星際門戶還要快捷。


    要知道太陽係可是位於精靈聖域邊緣地帶,有極古大能布置的天然星陣庇護,更是個出入行難的險地天關。


    他能通過天魔界虛空行走偷渡進來,已是絕大部分生靈所不能企及之事。


    甚至於,他現在還能通過與沈璃等人的聯係,直接去往她們所在的洞天福地。


    隻是相較太陽係而言難度有點大。


    畢竟和這常年生活的故土相比,人與人的聯係還是太弱了,需要不會受天魔界諸多氣泡影響的堅定意誌。


    除此之外,還要確保五大天宗的巨擘大能不會察覺,否則一旦受到幹擾,天魔失墜不說,還可能落到其他地方。


    陸安摸了摸下巴,覺得自己這天魔行走還存在極大開發價值。


    不過目前嘛……還是先注重當下。


    雖說隻是一次小試牛刀,但陸安可不急著返回翡翠要塞。


    時隔大半年甚至快一年時光,好不容易回來一趟,自然得看一看藍星的變化。


    想到這,陸安再次進入天魔極境,竄進藍星所在的物質氣泡。


    ……


    三角洲。


    這裏是藍星上最知名的法外之地之一。


    違背人倫也好,悖逆道德也罷。


    一切非法行徑每天都在這裏上演。


    對於強者大佬而言,這裏是他們主宰的天堂,紙醉金迷的生活唾手可得。


    而對於那些通過各種途徑來到此地的弱者,無論是否知情是否自願,這裏皆是人生當中最黑暗的地獄。


    當牛做馬都是輕的。


    早在藍星尚未全麵複蘇前,這裏便是混亂與肮髒的代名詞。


    現如今藍星全麵複蘇,每時每刻都有天地碎片回歸祖星,便是屹立在藍星之巔的五大強國都人人自危,遑論其他國家?


    有些國家更是在惶惶不可終日的恐慌中爆發,禮崩樂壞徹底失去秩序,和平年代的道德綱常蕩然無存,衝突持續爆發不斷。


    縱然是武裝鎮壓,也不過是激起更強烈的反抗。


    藍星雖未末日,但影劇小說中屬於末日的混亂景象已然出現。


    如此混亂的局麵之下,三角洲自然也是動蕩不定。


    從前好歹還講究些秩序,但現如今這裏的土霸主們徹底甩掉偽善包袱,當起了割據一方的土皇帝。


    想要的東西?搶!


    看上的女人?搶!


    忤逆自己的人?殺!


    紙幣錢財在這裏形同廢紙,每時每刻盡皆上演著屬於暴徒的狂歡。


    人性的醜陋、人類的劣根性展露無遺。


    對弱者舉起屠刀,對強者卑躬屈膝。


    昔日繁華的馬路街頭如今已是殘垣斷壁,不時可見一眾暴徒開著越野車歡呼巡邏。


    他們在某個居民樓前停下,舉起武器槍支踹門而入搜刮資源。


    一些因動蕩未能及時撤離的居民不幸被他們找到,扯著頭皮從藏身的暗道揪出來,扔到大馬路上開始慘無人道的折磨。


    這是原本幸福的一家五口。


    爺孫三代人共同生活,從居民樓下方的諸多商鋪不難看出,他們應該是這片街區的其中一家商鋪主人。


    依照正常軌跡,本該安穩的活下去。


    即便這裏是三角洲,但和平時期在世界輿論與各國虎視眈眈的注視下,縱然是各界大佬也不敢肆意胡作非為。


    但如今人人自危,三角洲秩序徹底崩壞,一切都變了。


    空曠的街道上,暴徒們展開了一場慘無人道的原始虐殺。


    年輕的妻子被一路拖上車頭,十多個嘿嘿獰笑的暴徒在她孩子、丈夫、爸媽的麵前撕碎她的衣裳,盡情宣泄自己的原始獸欲。


    淒涼的慘叫回蕩整個空曠街區,一些躲在家中幸免於難的幸存者死死捂住口鼻 不敢發出一絲聲音,更不敢去看這慘絕人寰的一幕。


    他們已經見識過太多。


    白骨煉丹、血肉製皮衣、魂魄養厲鬼……


    現在的三角洲不僅僅是暴徒,更存在不少邪修。


    街道之上,慘遭輪番l\/辱的年輕妻子慘叫漸漸衰弱,隻剩下空洞無神的呻吟。


    血絲充斥眼球的丈夫同野獸般嘶吼,掙紮著撲倒一個暴徒,試圖去救自己的妻子。


    然而很快,他就被三個暴徒壓製倒地,按住他的腦袋狂笑著讓他目睹一切。


    甚至於還覺得不過癮,抱起哭泣的孩子擠進人群,近距離圍觀自己的母親。


    嘭的三聲槍響。


    丈夫與他的爸媽一起被爆頭,血液混合腦漿徐徐流淌,從頭顱豁開的大洞淌進血跡斑斑的瀝青地。


    一陣意義不明的歡呼從暴徒們口中響起。


    他們不打算殺了年輕妻子與她的孩子,現在的三角洲不論女人還是女孩都是稀缺貨,都是上好的泄欲工具兼交易品,怎麽能隨意擊殺。


    但也就在此時,一個雞冠頭的瘦小暴徒停止了歡呼,目光倏然轉向街角一處。


    不知何時,空無一人的街道角落站著一個模糊身影。


    似乎是個男子,正靜靜站在消防栓邊上,朝他們投來默默無聲的注視。


    “嘎嗚!”


    雞冠頭暴徒一聲叫喊,其餘暴徒紛紛注意到了站在街角的男子,扭曲且病態的臉上咧開猙獰而又殘忍的狂笑。


    所有人都明白這種嗜血的笑容代表著什麽。


    秩序失衡,人性崩塌。


    暴徒們平時最喜歡幹的事,就是將一切對外界的恐懼施加於弱者身上,用欲望發泄惶恐。


    男性便是他們的虐殺對象,形同畜牲走獸,女性則作為獸欲發泄對象,用於多次使用。


    他們知道,這又是一個可供玩樂的玩具自己送上門了。


    興奮之餘,有暴徒已經開始互相商量著該如何折磨取樂。


    有人提出活烹、有人想要鬥獸、有人想肢解……


    心如死灰的年輕妻子像個屍體般躺在車頭,空洞雙眸早已失去神采,任由暴徒們在自己身上施虐交談。


    她的餘光瞥見,幾個暴徒三五成群,拿起刀槍獰笑著朝街角圍攏而去。


    不出意外的話,又是一個即將淪為的倒黴蛋。


    可這跟她又有什麽關係呢。


    驟然!


    就聽一聲淒厲無比的慘叫劃破天際,所有暴徒聞聲紛紛望去。


    那是令一切生靈盡皆手腳冰涼的一幕。


    就見上一秒還有說有笑的同夥,現如今已變成殘肢屍塊飛灑馬路。


    神秘男子五指紮入幸存同夥的頭骨,將頭顱連同脊椎從身體裏硬生生拔出。


    就這麽隨手插在地上,好似一杆死不瞑目的人頭旗幟,血淚瞳孔仍殘留臨死前的淒厲痛苦。


    隻聽一聲平靜的低喃響起,大街上的眾多暴徒乃至不幸妻子與其孩子,盡皆炸成碎塊,就此屍骨無存。


    “人間……又汙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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