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魔聖界,人煙罕見的邊陲一隅。


    連續七天的清理,讓這本就鳥不拉屎的荒蕪之地更加雪上加霜。


    方圓十裏內見不到哪怕一頭妖魔,放眼望去僅有累累骸骨躺在路邊,飛雪將血肉腐蝕的幹幹淨淨,為骸骨披上一層銀裝雪衣。


    荒蕪之地的中央地帶。


    原先沸騰的血池已然不見蹤影,原地隻留下一個蓋滿積雪的大坑,依稀可見雪堆之下,若隱若現閃爍深紅之光。


    大概過去了十分鍾,又或許過去半小時。


    隻見雪堆之下閃爍起伏的深紅光芒頻率突然變得急促起來。


    從三秒一起伏,漸漸變成一秒一起伏。


    直至最後,閃爍頻率儼然到了一秒百次。


    肉眼凡胎已然看不出閃爍頻率的變化,深紅光芒連成一片。


    源自鮮血的高溫融化了四周乃至頂上積雪,蒸發出一片以自己為中心的真空地帶。


    深紅光芒顯露了它的真容。


    是一顆橢圓形的血繭,血繭表麵存在明顯的纏絲痕跡。


    哢——哢嚓!


    隻聽一聲脆響,血繭發出宛如蛋殼破裂的聲音。


    沒等裂紋成型覆蓋整個血繭,隻聽轟的一聲,似是煤氣罐爆炸,偌大血繭四分五裂,濺在雪地上迅速消融。


    連一刻都沒有為四分五裂的血繭哀悼,立刻閃亮登場的是——


    一個血衣小女孩。


    血繭內部的存在,竟然是一個身穿血衣裙,紫皮魔角的古怪女童!


    隻見她右手提著一把比她人還大的血肉之劍,無意識逸散出去的氣息仿佛形成了一方領域,連頭頂飄搖的飛雪都無法觸及半分。


    距離她頭頂三寸左右,便詭異莫名消融淡去。


    似乎感覺到了身子的變化,小女孩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身子,然後嚐試蹦跳一下。


    “轟隆!”


    須臾之間,大地龜裂震起漫天飛雪,一道小巧玲瓏的身影如同炮彈衝上高空。


    足足距離地麵一百七十二米,衝勢方才堪堪停下,短暫滯空後快速下落。


    又是轟隆一聲巨響,雪地上多了個大坑。


    大坑中央,小女孩似乎正陷入某種思考,嚐試性握緊拳頭,衝天空蓄力轟去。


    無形氣壓自下而上擠壓出去,猩紅罡勁凝固實質化,風卷殘雲般轟散了頭頂的風雪與雲霧。


    以她為中心,猩紅罡氣劃過四麵八方,在雪地上留下一道道刀劈斧鑿的鋒利劃痕。


    好強……


    菲看了看自己的小拳頭,淺紫色瞳孔浮現出些許難以置信,似乎不敢相信這是自己打出來的。


    自她記事以來,從沒見過哪一頭掠食者能像自己這樣,輕而易舉砸個大坑,連灼燒皮肉的飛雪都近不了身!


    片刻之後,菲有些興奮的揮舞小拳頭。


    有了這種力量,自己就可以為亞托克斯報仇了!把之前那些壞家夥通通殺幹淨!


    而且最厲害的是,自己還沒消化完!


    菲低頭看向自己的小肚子,伸手摸了摸。


    是叫丹田吧?


    她能感覺到自己身體這個位置還儲存著很強很龐大的神秘能量,是亞托克斯找回力量後,給予自己這個劍主的反哺。


    但反哺的力量太龐大了,她一時半會消化不完。


    最重要的是,冥冥中有一道模糊聲音告訴她,如果繼續變強的話,自己就必須響應天上的召喚,否則的話最多隻能停留一小段時間。


    如果磨到最後期限還不走,就會被當場抹殺。


    菲不知道這道模糊意念的主人究竟是誰,但她大概能猜到,跟天上的召喚屬於同一性質,來自這個世界。


    隻是有一點她不明白,亞托克斯明明說一旦超越底層聖域的極限,賴著不走就會被當場抹殺。


    可為什麽這道模糊聲音卻說,能給予自己一小段免死保護期呢。


    菲伸出左手指頭算了算,雖然模糊聲音沒說具體是多久,但她有種強烈預感,突然自己繼續吸收反哺力量,至多隻能在底層聖域待三天。


    三天一過,自己就必須離開了。


    所以她停下了變強的腳步,不然的話可就報不了仇了。


    “亞托克斯,你在嗎?”


    意識到這點,菲低頭輕聲呼喚手裏的血肉之劍,可惜連續喊了幾聲,沒得到一點回應。


    對此她已經見怪不怪了,亞托克斯就是這樣的。


    時不時就會睡一會,怎麽叫都叫不醒。


    “不在嗎。”


    菲小聲嘟嚷,沒繼續打擾血肉之劍休眠。


    雖然她想分享一下自己的喜悅,順便慶祝亞托克斯找回力量。


    但相比之下,還是亞托克斯的休眠更重要。


    既然亞托克斯不在,那我就先去報仇!


    認識到自己現在非常強大的小魔女決定報仇不隔夜。


    妖魔領主們覬覦自己重傷亞托克斯的畫麵至今曆曆在目,她永遠不可能忘記。


    如果不把這幫家夥全殺了,她以後睡覺都睡不好!


    必須全部殺光!用鮮血洗刷仇恨!


    小魔女可能仍未意識到,她現在的思維方式已經逐漸亞托克斯化。


    這要讓某人知道,估計牙花子都得笑咧,暗歎一聲名師出高徒。


    不過在此之前,菲要先做一件事。


    先檢查一下亞托克斯的身體!


    菲隨便找了個地方坐下,把血肉之劍平攤到自己腿上。


    雖說亞托克斯在睡覺,但作為他的劍主,自己是有能力查看其中變化的。


    了解亞托克斯的變化,也算為報仇做準備!


    菲靜下心神,利用劍主契約了解血肉模糊劍的不同之處。


    很快。


    就見她心念一動,小短腿上的血肉之劍開始蠕動,以劍鏜中央包裹著血色皮膜的烏黑晶體為中心,攀附劍體的血絲神經紛紛扭曲蠕動起來。


    劍鋒也好、劍柄也罷。


    血肉之劍每一個部位皆肉眼可見的血肉化,如同一灘液態的血肉水銀,從固體變成流體。


    緊接著,這一團血肉逐漸重塑形體,轉化成一把擁有蒼白劍柄、深紅劍體的猩紅妖劍。


    正是陸安處於惡劍階段的固有形態!


    下一秒,猩紅妖劍再次血肉化,變成一把普普通通滿是鐵鏽的殘劍。


    最初的凡劍形態!


    大骨棒、血肉屠刀、腿骨劍……


    每當血肉化發生時,總能變化成菲熟悉的樣子。


    但無論如何變化,那一顆血紅皮膜之下的烏黑晶體永恒存在於每一種形態。


    千變萬化!血肉塑形!


    這是亞托克斯找回來的遺失力量之一。


    能隨意改變形態與大小。


    懷揣小孩子心性好奇玩了一會,菲把手裏的大骨棒重新變回血肉之劍本體,隻不過體型相較之前嬌小了一些,揮舞起來更加趁手。


    菲覺得這個能力很不錯,能變大變小,以後沒地方睡覺的話,自己也能趴在亞托克斯身上休息。


    接下來是第二個能力!


    菲神色驀然嚴肅,手握血肉之劍念念有詞。


    仿佛念誦某種真名咒言,解開了血肉之劍塵封的封印。


    “??ψδ——”


    “劍域解放·無間煉獄!”


    詭咒真言化作詭異的力量湧入血肉之劍,隻見烏黑晶體幽光大盛,一根根血絲似乎感應到了什麽,不受控製扭曲狂舞。


    一種難言的力量自沉睡之中蘇醒,緊緊闔上的瞳形血繪睜開了眼眸。


    淡漠、嚴酷、陰冷……


    仿佛屠戮蒼生的煉獄之主,攜帶無間煉獄悍然降臨。


    血肉之劍在這一刻化作了鬼門關,數之不盡的血腥鬼霧噴湧而出,夾雜無盡嘶嚎與瘋狂囈喃,如同黑潮席卷蔓延。


    就像不斷增殖的癌變病毒,以扭曲的姿態汙穢大地與天空,連象征純淨的皚皚白雪也無法抗拒漆黑潮水的汙染。


    下一刻。


    天地翻覆,龍蛇起陸、鬥轉星移。


    血紅大日冉冉升起,然此大日非彼大日,在那虛假的表象之下,乃是一顆血絲遍布的猩紅眼球,與血瞳紋繪一模一樣。


    猩紅眼眸靜靜注視著這片天地,大地之上無盡煉獄黑焰升騰而起,以血肉為柴油灼燒大地,搖曳的火焰之中,九幽鬼門若隱若現,顯化十八方地獄之景。


    刀山火海,鐵樹孽鏡,蒸籠銅柱,白綾懸屍,血肉磨盤,奈何不渡,黃泉屍海……


    萬般刑法之中,億萬萬亡魂痛苦嘶嚎,輪回往複,永世不得超生。


    十八方地獄景象化作一方劍域煉獄,僅是一眼,便能令生靈心生無邊恐懼,與億萬亡魂一同感受到撲麵而來的絕望與無邊苦難。


    不可名狀的囈喃耳語無處不在,時時刻刻在耳邊竊竊私語。


    天命——


    欺詐——


    主宰——


    一聲聲呢喃,仿佛來自邪神的囈語,蘊含極強汙染性,似能汙穢影響一切有形無形之物。


    縱使是菲這個劍主,也有些難以控製。


    此刻的她儼然成為了此方無間煉獄之主,瞳孔之中燃燒無盡黑火,倒映十八方地獄繪圖,一步踏出,步步生蓮。


    腳印燃燒煉獄黑火,火焰之中衍生血肉之蓮,爪骨化蓮葉,屍骸生蓮台,眼球作蓮子。


    無間煉獄,地湧屍蓮。


    一朵又一朵血肉之蓮,將菲襯托得像一尊邪詭菩薩,手持殺生劍,以七級浮屠為眾生帶來無邊苦難。


    她行走在無間煉獄之中,看到了一頭又一頭熟悉的身影。


    那是她曾經與亞托克斯一同斬殺的妖魔們。


    很多很多,漫山遍野。


    原來它們都沒死,而是化作了亞托克斯力量的一部分。


    菲能感覺到,這個無間煉獄並不是虛幻的,而是真實存在的劍域,平常藏在亞托克斯體內,必要時顯化出來殺敵。


    她攤開手掌,一朵煉獄黑火兀自浮現掌心,歡快躍動著。


    煉獄黑焰,以痛苦為柴薪。


    隻要一個人能感受到痛苦,它就不會停止燃燒。


    很厲害的力量。


    菲小小感歎了一聲不愧是亞托克斯。


    突然!她眼睛一亮,創造出一朵幹淨潔白的白骨蓮花,然後拽掉自己一根頭發絲放進去。


    下一秒,她解除無間劍域的覆蓋,世界又恢複成了原本的樣子。


    “劍域解放·無間煉獄!”


    無間煉獄再次顯化,菲能清晰看見,她創造的白骨蓮花依舊存在,包括裏麵的頭發絲!


    “好神奇!”


    成功證實新發現的菲立即興奮了,她似乎發現了無間劍域的新用途!


    存放東西!


    她剛剛就在想,無間劍域既然是真實存在的,平時就藏在亞托克斯體內,那麽是不是表示,自己可以放東西進來?


    沒想到還真試驗成功了!


    “亞托克斯真好!”小魔女一張小臉洋溢著燦爛笑容,即便陸安本人聽不見,但這並不妨礙她喜滋滋雀躍。


    這樣一來,自己以後就不用苦哈哈的背著行囊到處跑了!


    菲就像發現了新大陸一般,歡快散去無間劍域,左顧右盼環顧四周,旋即悲哀的發現自己似乎沒什麽東西可裝。


    存放的肉幹早就跟溶洞小窩一起埋在了廢墟底下,亞托克斯給自己做的家居衣裳也是。


    都怪你們!


    菲眼中充盈森然殺機,仿佛看見了妖魔領主們的身影。


    下意識揮劍劃過雪地,堅硬凍土就像豆腐一樣留下深刻劍痕。


    菲突然一怔,似乎發現了什麽低頭往下看去。


    隻見剛剛留下的劍痕之中,似乎有什麽東西在蠕動。


    她眯起眼眸仔細看去,豁然發現劍痕內側不知何時沾染了一層猩紅膿血,冒出許許多多細小而密集的肉芽。


    但在蠕動一會之後,便莫名其妙枯萎幹癟,紛紛化作細小碎末死去。


    詭異不祥,令人頭皮發麻。


    這是什麽?


    菲承認亞托克斯找回力量後,身上多出了一些自己無法理解的詭異變化,但這種肉芽……是怎麽形成的?


    菲低頭看了看手裏的血肉之劍,試探性插進凍土,然後拔出來。


    果不其然。


    經過她的仔細觀察,發現拔出亞托克斯後不到兩秒,劃痕變回自己莫名其妙泛紅,然後鑽出一群肉芽互相蠕動,仿佛在抓取什麽。


    小魔女將一根手指頭伸了進去,觸感很奇妙,就像在按摩一樣,癢癢的很舒服。


    但當自己把手指頭抽出來以後,肉芽們很快又死了。


    想不通的菲決定不想了,既然切割東西會留下肉芽,那麽等報仇的時候自然會知道有什麽用。


    成功與自己和解的小魔女並不打算繼續在這待下去,隻見她身體忽地爆開,亦如之前般碎成漫天血霧。


    一抹不可見的隱晦血光霎時遠遁千裏。


    等小魔女停下來的時候,她已經來到了一片骸骨森林。


    兩頭樣貌醜陋的看門妖魔還沒弄清楚發生了什麽,頭顱便身首異處。


    菲眼裏閃過一抹暢快之色。


    練成血魔真體後,再施展化血遁術副作用就沒那麽大了,隨便殺點垃圾就能補回來。


    隨手斬殺兩頭看門狗,小魔女並不著急破門而入找人報仇,她靜靜站在一旁,默然注視密密麻麻的猩紅肉芽神經從斷首妖魔的頭顱與斷頸處擠出來,互相糾纏連接身首。


    不一會,兩頭本該死亡的妖魔竟然重新站了起來,毫無生氣的瞳孔逐漸充血。


    漸漸的,它們的軀體莫名顫如篩糠,極速腐爛的表皮大麵積脫落,無比猩紅的血肉組織就這麽暴露在空氣中。


    眼珠子依靠僅剩的眼球神經連接著,晃悠悠垂掛在臉上,身體各處不斷滴答腐蝕性極強的惡臭膿血。


    兩頭妖魔嘴裏發出一連串意義不明的低沉嘶吼,菲無法理解它們的意思。


    但她能感覺到,自己可以控製這兩頭死掉的家夥。


    要它們幹什麽,它們就得幹什麽。


    直到血肉胰髒全部溶作膿血流幹淨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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