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世界在崩解,跨越萬古的回響在耳畔嗡鳴。


    仿佛經曆了一場人生的走馬燈,零碎的古老畫麵化作殘舊片段,一一呈現在菲眼前。


    第一幕。


    殘破的天地戰場之間,兩方人馬在鏖戰廝殺。


    一方是數以億計的妖魔大軍,它們密密麻麻的身影宛若洶湧的蝗災黑潮,鋪天蓋地的撲向另一方人馬。


    而它們的敵人,正是記載中來自異世的入侵罪人。


    這是一支由多方勢力組成的聯合大軍。


    不僅有與魔人族極其相似的罪人,還有體型堪比山嶽的金甲巨獸、焚燒天地的火焰大鳥、明光萬丈的巨尊、軍勢逼人的百戰之師……


    他們的數量雖遠遠不及前仆後繼的妖魔大軍,但每一個皆是萬夫莫敵的精銳。


    他們浴血奮戰,死戰不退。


    罪人也好,巨神也罷,亦或是翱翔天地的飛禽走獸,哪怕麵對規模遠勝己方幾十上百倍的敵人,他們臉上也看不見絲毫的畏懼。


    有的隻是視死如歸的決絕與灑脫。


    仿佛在他們身後,有著一片看不見的萬家燈火,強大的信念支撐他們無論如何都堅決不後退哪怕一步。


    前進、前進、還是前進!!!


    縱使前方戰士倒下,身後亦會有人頂上接替位置,踩著戰友的屍體將群魔壓回防線。


    第二幕。


    眺望遠方天際,一片朦朧之中,妖魔大軍後方若隱若現地浮現出數以萬計的巨型肉山。


    這些肉山龐大而猙獰,令人毛骨悚然。而在這些緩緩向前蠕動的肉山中央,矗立著一尊通天徹地的巨大菌菇母巢,它的存在仿佛是無盡的噩夢,散發出令人窒息的恐懼。


    菌菇母巢伸展出萬千根須觸手,如毒蛇般蜿蜒扭曲,深深紮入簇擁著它的肉山大軍體內。


    每一根觸手上都閃爍著詭異的光芒,仿佛在汲取著這些肉山的血肉養分。覆蓋著嚎哭鬼臉的巨型菌蓋一張一合,千萬細胞毛孔中源源不斷地噴吐出無數劇毒孢子。


    劇毒孢子在空中以驚人的速度孵化成型,從微小的胚胎迅速成長為麵目猙獰的新生肉菌妖魔。


    它們渾身散發著惡臭,張牙舞爪地撲向罪人一方,許多罪人在劇毒孢子的包圍中苦苦掙紮,卻無法擺脫死亡的命運。劇毒侵蝕著他們的身體,將他們的血肉化為烏有,隻留下一堆白骨。傷亡數量急劇上升,戰況急轉直下,極為慘烈。


    第三幕。


    第一幕中,血戰八方的擎天巨尊如山般倒下,他的身軀砸出了一個巨大的坑洞,鮮血如噴泉般湧出,形成一片金色血海,那血液流淌成河,匯聚成湖泊,凡是妖魔觸碰,瞬間便被燒成灰燼。


    火焰大鳥的烈焰在黑潮的反撲下逐漸熄滅,隻留下一片被燒焦的廢墟,而在廢墟深處,一顆殘缺血蛋靜靜地躺在火海深處,本該寓意著新生的鳳凰火蛋此刻卻隻剩著腐朽的死亡之氣。


    鱗甲破碎、鮮血直流的金甲巨獸雖已身受重傷,但它的眼神中仍舊充滿著睥睨一切的狂傲之色。


    它用自己龐大的身軀擋在大部隊前方,仿佛一座堅不可摧的壁壘,縱使身體已經殘破不堪,每一個動作都會帶來劇烈痛苦,亦未曾後退半步。


    最後的最後,它燃燒自己的殘軀和靈魂,化作一顆燃燒著的隕石,孤身衝入妖魔大軍的防線,以生命為代價替後來人開道,留下了一條長長的毀滅之路。


    軍勢逼人的百戰之師經過了漫長而慘烈的浴血廝殺,戰士們的屍體堆積如山,鮮血染紅了腐朽的大地。活下來的殘兵們縱使身體殘破不堪,依然堅定地跟隨老將軍的步伐奮勇殺敵,以手中幹戈殺伐群魔。


    “將軍百戰死!戰士最好歸宿,便是死在戰場上!保家衛國百死不悔!”


    “諸位將士!為了我等的故土,且隨本將軍最後一戰!誅魔殲敵!!”


    他們集千人之力燃燒心血,集結最後的萬軍之勢接替金甲巨獸的位置,在其神形俱滅後繼續深入敵營,撕開一道直逼大後方肉山大軍的口子。


    最後一幕。


    一名儒生氣十足的儒雅中年男子沐浴妖血,搖身變成一頭圍繞天際的蒼藍水龍。回首之際,龍眸深處流露萬分不舍與留戀,旋即便毅然決然的發出震天怒吼。


    “本君乃龍君一脈最後的水泊龍君!今以天河之水倒灌異域,望諸位與本君——


    同歸!!!”


    它的龍吟聲中飽含悲愴,龍軀直入九霄青冥攪動天象,原本暗沉的天空因水泊龍君統禦四水的偉力變成蔚藍浩瀚。再然後,九霄青冥仿若天崩,自稱最後一位水泊龍君的蒼藍水龍攜無窮九天之水傾天而下。


    天河之水洶湧澎湃,如同一股毀天滅地的洪流,無情地衝擊著妖魔大軍,無數妖魔在這大洪水中苦苦掙紮,卻無法逃脫被吞噬的命運。


    肉山大軍淹沒於巨浪之中,它們的身軀被衝垮,破碎的肢體漂浮在水麵上。而菌菇母巢也在天河的衝擊下搖搖欲墜,恍若倒塌的不周山化為一片廢墟,埋葬於天河之底。


    而造就此番壯舉的水泊龍君,在締造這場堪稱災難的淨世之威後,自己卻早已不知所蹤。


    亦或者說,為發動這遠超自身極限的滅絕攻伐術,他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與天河融為一體。


    至此,回響的走馬燈就此結束,恍惚的思緒隨視野回到現實。


    菲搖了搖頭,努力讓自己保持清醒。


    可縱使回響褪去,耳邊似乎依舊有某種不屈的聲音在呐喊,在呼喚。


    同歸……


    “同歸!!!”


    菲下意識一聲大喊,思緒徹底回到現實,但她卻錯愕的發現,自己不知何時竟早已淚流滿麵。


    罪人一方悍不畏死的浴血廝殺,金甲巨獸奮不顧身的舍命衝撞,百戰之師視死如歸的信念,還有水泊龍君最後的怒吼……


    走馬燈呈現出來的畫麵雖然很殘缺,但其中包含的不屈意誌卻仿佛穿越了萬古歲月,影響到了她的心境。


    這就是……曆史回響麽?


    菲抿了抿嘴。


    雖然自己與這些罪人素不相識,但是卻能夠與他們感同身受,仿佛內心深處有什麽東西因為曆史共鳴的影響而被悄然喚醒。


    照常理來說,她本不應該因為罪人們的死而產生任何心理波動,但事實卻是,她的心底五味雜陳,有一種難以言喻的壓抑憋悶之感,這種感覺非常不好,胸口沉悶得難受,仿佛有一塊沉重的石頭壓在上麵,讓她幾乎喘不過氣來。


    “嗡——”


    也就在這時,菲正想找亞托克斯聊一聊,述說心裏的苦悶。


    豈料異變突生,手裏殘缺的木牌忽地產生異動。


    一團似光非光、似霧非霧的明黃色光粒自殘缺木牌中浮現飛出,就像一個沉睡已久疲憊不堪的殘魂,圍繞她轉了幾圈。


    “這是……”


    光粒十分微小,甚至連螢火之光都算不上,僅有米粒大小。


    微弱到讓菲不敢輕舉妄動,生怕自己一個簡單的觸碰,便會使其徹底泯滅。


    但很快她就驚奇的發現,似乎是因為明黃光粒的關係,自己體內一直燃燒不休的嗜血火苗仿佛遇到了某種天敵,避之不及的飛速衰弱消減。


    不到十秒鍾的功夫,便徹底蕩然無存。


    “亞托克斯!這東西好像能消除狂化症的影響!”


    “嗯……我看到了。”


    不一會,她耳邊便傳來亞托克斯那無比複雜的聲音。


    “這東西,是依托木牌而存在的殘念所化,你手中這塊殘缺的小木牌,是那位水泊龍君的東西……”


    或許是同為武人的原因,他與菲一樣觸動了曆史回響,親眼見證那發生在萬古歲月之前的血戰一角。


    而殘缺木牌的原主人,便是最後一幕中出現的水泊龍君,乃是他貼身攜帶的長命鎖。


    親眼目睹眾位戰友同袍倒在眼前,與妖魔同歸於盡,血戰到最後一刻的水泊龍君最終也踏上了追尋眾位老友的路。


    由於廝殺的激烈,他貼身佩戴的長命鎖不慎破碎,不過因其強烈信念的感染,本就不是凡物的長命鎖即使破碎,亦承載了一絲他誓滅群魔的執念與刻骨銘心的仇恨。


    見證這場血戰的慘烈,見證水泊龍君的壯烈成仁。


    時過境遷,第六聖域山海變遷,鬥轉星移。


    直至今日,那塵封在長命鎖碎片深處已久的殘念終是得以解放,重見天日。


    至於一絲宛若孤魂野鬼的無意識殘念為何會以光粒的形式具象化,陸安猜測大概是神泣幽境古址的原因。


    “菲,水泊龍君的殘念裏麵蘊含著他不屈的武道意誌,可以一定程度上保護你免受狂化症狀的影響。”


    “接下來,你用我教你的語言對它說句話。”


    “嗯!”


    聽到亞托克斯在自己說的話,菲重重點頭,不敢有絲毫怠慢。


    她明白,水泊龍君身為昔日戰死的罪人之一,應該是亞托克斯的同胞。


    親眼目睹那麽多戰友犧牲,想必心裏肯定不好受。


    菲不知道怎麽安慰人,隻能用乖乖聽話這種最笨拙的方式,讓亞托克斯心裏好受一些。


    不管怎麽樣,至少她會堅定不移的站在亞托克斯這邊,直到死亡的盡頭。


    “龍君前輩,您安息吧!諸位先烈的夙願,晚輩定當竭盡全力替你們完成!”


    菲班尊下來,小臉滿是認真。


    雖然她知道眼前這個光粒不是水泊龍君,隻是他的一縷殘念,但不妨礙她表露敬意。


    生在第七聖域,她從小見過了太多醜惡之事。


    基本上她所見過的家夥,一個個都是貪生怕死之輩,為了保全自己的生命可以犧牲他人,甚至是陷害謀殺。


    像水泊龍君這些為了同胞甘願奉獻生命壯烈成仁的罪人,給她的震撼不是一般的大。


    她想不通為什麽有人可以主動放棄自己的生命,隻為給其他弱小之輩一線生還的希望。


    或許,這就是罪人的不同之處?


    “嗡——”


    此話一出,神奇的一幕發生了。


    仿佛是聽懂了她的話,明黃光粒肉眼可見的輕輕一顫,顫巍巍漂浮過來,主動觸碰菲伸出來的手指。


    “同歸……同歸!!”


    須臾之間,她仿佛又一次聽到了那震天動地的龍吟怒吼,恍惚中,水泊龍君的身影似乎浮於眼前,滿懷欣慰的衝她頷首輕笑。


    溫和眼神仿佛在看一個年幼的後輩,甚至不曾介懷她體內流淌的魔人之血。


    待她定眼一看,似乎剛剛發生的一切都是錯覺。


    “亞托克斯,你看到了嗎?水泊龍君剛剛好像在朝我笑!”


    “沒看到,錯覺吧。”


    陸安搖了搖頭,他真沒看到什麽水泊龍君的身影,反倒是看見明黃光粒融入菲的體內,落至她的丹田處。


    直覺告訴他,這東西以後必有大用。


    至於菲看到的是不是水泊龍君顯靈,他敢斷言絕無可能。


    水泊龍君的殘念已無任何自主意識,這是他跟小輔助經過再三確認的。


    就算不信自己,也不能質疑小輔助的權威性。


    真要說的話,大概是殘念進入身體的那一刻,因受到殘留武道意誌的影響從而產生的某種錯覺。


    趁時候還早,接下來陸安又夥同菲一道取出其他的聖遺物。


    果不其然。


    這些聖遺物上麵附著的不熄殘念,都可以讓他們暢通無阻的共鳴曆史回響,追溯殘念蘊含的記憶片段。


    隻可惜,這些聖遺物的原主人生前都不是很強大,都是死在外圍戰場之上,曆史回響中並未記載有關武道人奸叛變一事。


    可能是他們這些身處外圍戰場的戰士接觸不到。


    不過即便如此,也足夠讓陸安尊敬了。


    不管怎樣,他們都是為了抵禦域外妖魔拋頭顱灑熱血的戰士。


    光是這份悍不畏死的勇氣,就足夠稱得上英烈先驅,皆是人中龍鳳。


    雖說沒什麽特別的收獲,但與水泊龍君相同。


    他們的殘念化為似霧非光的微光粒子,如潮水般湧入菲的體內,沉澱在她的丹田深處。


    這些武道先輩遺留的殘念光粒,帶來的已知好處是,它們可以協助抵禦神泣幽境古址的狂化症狀。


    雖然單個殘念光粒的免疫效果可能微不足道,但需要知道的是,這些殘念光粒是可以疊加積累的!


    當積累到一定程度,免疫效果就會變得非常驚人。


    說不定能夠幫助他們完全無視神泣幽境古址的狂化影響,踏足深度汙染區乃至神遺禁區!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何嚐不正是來自武道先輩們的庇佑?


    縱使身死道消,但他們遺留在這裏的英魂殘念依然能夠保護後輩免受邪魔的侵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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