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


    許是因白日裏戴季和戴高的話對戴梓的衝擊太大,戴梓隻要一閉上眼睛,便會想起死去的夫人和兒子。


    若說皇上對他是知遇之恩,那夫人對他則是相守之情。


    夫人陪著他一步步從家境貧寒的落魄書生到小有成就,再到流放盛京。


    夫人逝世前沒怪過他一句話,他午夜夢回時卻時常老淚縱橫。


    他也曾有過一絲後悔,但他已經負了糟糠之妻,難不成還要對不起浩蕩皇恩嗎?


    戴梓抬起幹枯的手擦了擦眼角的淚,歎了一宿的氣。


    次日,辰時。


    林棠打發走敦多布多爾濟後,派人把戴梓帶來見她。


    戴梓抖著腿跪在林棠麵前,道:


    “罪臣參見恪靖公主。”


    林棠抬眸看了他一眼,麵前的戴梓頭發花白又滿臉皺紋。


    她緩了緩臉色,沉吟道:


    “戴梓,你是個聰明人,應當知道我找你做什麽。”


    “公主。”


    戴梓想起晨起大兒子哆嗦著手拿起鋤頭去翻地的場景,閉了閉眼睛又睜開,抬頭看著林棠,道:


    “罪臣敢問,您要那東西有何用處?”


    “這不是你該知道的事。”


    林棠臉色冷了幾分,硬邦邦地道:


    “戴梓,為了換你來這,我付出了極大的代價。


    若是你不能證明你的價值,那我也不會養閑人。”


    “公主,罪臣可以幫您造那東西。


    但求您答應罪臣兩個條件:


    第一,您不能拿著罪臣造的東西與皇上為敵。


    第二,罪臣想求您庇護戴家人。”


    戴梓給林棠磕了個頭,把為難了整宿,才想出來的兩全之法說出來。


    不能拿連環槍與康熙作對?


    這倒是好辦。


    她也沒想過自己人打自己人。


    至於庇護戴家人,那更好辦了。


    都是她的地盤,她還能說了不算?


    不過,戴梓有條件,她也有要求啊。


    “好,我答應你。”


    林棠緩了緩語氣,道:


    “戴梓,半個月後,我要試能打二十八下的連環槍。”


    “罪臣遵命。”


    戴梓見林棠點頭,悄悄鬆了一口氣。


    瑤瑤還小,大兒子和小兒子又因他而半生蹉跎。


    雖說他做好了死的打算,但能活的話,他還是希望他們能活下來。


    戴季走後,林棠把呂平叫來,令他升戴高為小管事,暫時負責監督犯人幹活。


    三日後。


    林棠又派人把戴梓送進一個偏僻的屋子裏造槍。


    二月初十。


    林棠拿著兩把連環槍,騎馬跑到十裏之外的空曠地方試槍。


    “噗噗噗……”


    接連打出二十八下後,林棠既開心又心疼。


    開心這槍真能連發且威力不小,心疼造這樣一把槍加上子彈花了她近百兩銀子。


    站在林棠身側的敦多布多爾濟看出了她的心疼,柔聲道:


    “公主,臣依稀記得臣以往曾在部落裏的山上見到過鐵。


    臣已經派巴特爾回去查證了。


    若臣沒有記錯的話,臣回去帶人把鐵都挖來送給公主。”


    啊?


    額附要送她鐵礦啊?


    林棠愣了下,輕聲問道:


    “額附,那鐵礦是你的嗎?”


    “是啊。”


    敦多布多爾濟點頭道:


    “那是阿布還在世時,歐沃分給他的,以往我時常帶巴圖去那玩。”


    “那額附可有想要的東西?我找來與額附交換。”


    “臣隻想要公主…開心。”


    敦多布多爾濟頓了下,紅著耳朵回。


    林棠聞言,輕笑出聲。


    二月底。


    敦多布多爾濟回土兀剌河借拉牛羊糞便之名,給林棠拉來了十大車鐵礦石。


    林棠也收到了從另外兩個府來的一千多名犯人。


    除此之外,石茜給林棠來信說已經買到了粟種。


    三月初。


    繼去年成功買到兩次糧食後,麥苗和小鄧子成功給林棠買來了第三批糧食。


    清水縣的一切在朝著林棠想要的方向發展。


    紫禁城。


    康熙幾經猶豫後,在大朝會上下詔封胤禔為直郡王,胤祉為誠郡王,胤禛、胤祺、胤佑、胤禩為貝勒。


    胤礽聽到聖旨的那一刻,臉上一貫得體的笑差點沒繃住。


    雖然他知道胤禔、胤祉他們都大了,皇阿瑪給爵位無可厚非。


    但一想到皇阿瑪在他看不到的角落分給他們關愛,他便忍不住煩悶。


    既然皇阿瑪都壓了胤禔二十七年了,為什麽不能再壓壓呢,給他爵位幹什麽?


    瞧瞧,台下的明珠和餘國柱臉上的笑都快壓不住了。


    眼下胤禔封爵了,他們日後在自己麵前,隻怕會更加有恃無恐地上躥下跳了。


    早朝後。


    胤礽本想去乾清宮找康熙有意無意地嘟囔幾句。


    索額圖帶著托合齊攔住他,跟他一起回了毓慶宮。


    “太子爺、索大人,皇上突然封大阿哥、三阿哥為郡王是何意?


    莫非皇上…”


    “莫非皇阿瑪怎麽?”


    胤礽眉眼間染上不耐,斜斜地睨了托合齊兩眼,煩躁地道:


    “有話直說,孤沒心思聽你拐彎抹角。”


    “奴才知罪。”


    托合齊低著頭,用袖子擦了下額間不存在的汗,字斟句酌道:


    “大阿哥在皇上親征噶爾丹時,英勇作戰。


    三阿哥又幾次寫詩編書,得皇上稱讚。


    朝中官員派係林立,莫不是皇上也有心磨煉大阿哥和三阿哥?”


    “住口。”


    索額圖眼裏閃過精光後,瞪著托合齊,嗬斥道:


    “太子爺深受皇上恩寵,是皇上親手帶大的皇儲,更是大清未來的主子。


    大阿哥和三阿哥如何能與太子爺相比?”


    “奴才失言,奴才失言。”


    托合齊連忙打著嘴巴跪下請罪。


    胤礽麵色陰沉走到托合齊跟前,踹了他兩腳,道:“滾出去。”


    “奴才告退。”


    托合齊趁胤礽不注意的間隙,偷偷瞄了眼索額圖後,連滾帶爬地出去了。


    索額圖上前幾步,走到胤礽跟前,意有所指地道:“太子爺,您放心。


    隻要奴才在一日,奴才便是拚盡這條命也會讓您登上皇位。”


    “叔姥爺。”


    胤礽強壓下心底因托合齊的話而產生的慌亂,麵色如常地道:


    “您對孤的心,孤都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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