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在地上的燕容意察覺到了異樣,但他沒把始作俑者往承影尊者身上想。他隻覺得忘憂穀的穀主心大,穀中弟子都把天下第一劍修罵了個狗血噴頭了,自己還能老神在在地入定,再走火入魔噴一口血,當真是個奇人。再說承影尊者,見鬼卞吐出一口夾著冰的血水,心情大好,背手低頭,望向跪在自己麵前的燕容意,一時竟有些恍惚。十年對於修士來說,不過彈指一瞬。可燕容意被關在思過崖的十年裏,承影尊者對外宣稱閉關修煉,實則連劍都為出鞘過。他痛心地注視著跪在自己麵前的燕容意。紅衣翩翩,仿佛昨日少年。“容意……”第8章 燕容意渾身一個激靈,還沒想好如何回應這句話,跪在他身後的白霜突然站起身,飛起一腳,正中他的臀心。燕容意:“……???”白霜望著撲向大地母親的大師兄,麵露微笑:該!做了這麽多錯事,給師尊磕一個響頭,算是贖罪吧。誰料,燕容意拚命揮動雙手,頂著白霜以及道場上所有弟子震驚的目光,厚顏無恥地抱住了承影尊者的大腿。白霜:“……”白霜抬起手,掐訣喚來真火。這糟心的大師兄,燒了算了。要知道,尋常弟子連見承影尊者的畫像,都要先沐浴更衣,焚香祝禱,再默念浮山派心經一百遍,才敢直視畫像上的師尊。而燕容意……燕容意!他居然抱師尊的大腿!“氣死我了。”淡藍色的真火在白霜的掌心重新匯聚,隨著靈力的波動,飛速旋轉。忘水見狀,連忙按住他的手腕,輕聲斥責:“胡鬧。”“師兄。”白霜瞬間泄了氣,兩顆火球滴溜溜地飛到忘水身側,“你看燕師兄,他……他大逆不道!”忘水失笑:“燕師兄與師尊,向來如此。”白霜心直口快道:“那也是在珞瑜上山之前!”言罷,見忘水麵上笑容盡失,自知失言,抿唇站在了一旁。燕容意與承影尊者曾經親密得令所有浮山派弟子豔羨。他是承影尊者千百年來收的唯一弟子,亦是天下第一劍修未來的接班人。他與承影尊者同吃同住,又有尊者親自傳授劍法,稱一聲“天之驕子”,絕不為過。如果珞瑜不出現,燕容意永遠是浮山弟子心頭最值得尊敬的大師兄。可惜珞瑜出現了。既生瑜,何生亮。當承影尊者像教燕容意一樣,親手教珞瑜劍法時,燕容意由妒生恨,在日複一日的煎熬中,徹底變成了另一個人。燕容意要做的,不是承影尊者最優秀的弟子,他隻想做承影尊者唯一的徒弟。他幾番鬧事,心魔難消,最終走上了與魔修勾結的萬劫不複的道路。忘水悠悠一聲長歎,那頭燕容意已經被承影尊者扶了起來。他活了可能有幾千歲的師父,麵色蒼白,是常年與世隔絕帶來的副作用,連唇色都很淺。燕容意望進了承影尊者琥珀色的瞳孔,在裏麵看見了自己的倒影。黑色霧氣般的長袍在風裏翻卷,瞬間淹沒了他血一樣的衣角。燕容意有一種古怪的直覺,若不是在太極道場,承影尊者很可能會擁他入懷。這個念頭轉瞬即逝,他壓根沒當真。燕容意現在最在乎的,是如何在承影尊者麵前裝失憶。是了,他還是打算裝失憶。作為承影尊者很長一段時間裏的唯一的徒弟,他們絕對是最了解彼此的人。他想要作為“燕容意”活下去,旁的師弟還好說,承影尊者才是大難題。“師父。”燕容意定了定神,準備說出連忘水都不信的經典台詞。但是承影尊者打斷了他。天下第一劍修伸出了自己的手,近乎透明的指尖點在燕容意的肩頭。寒意瞬間穿透鮮紅色的長袍,將他凍得說不出話來。承影尊者淡漠地望著燕容意覆上冰霜的眉眼:“傷得很重,跟我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