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遠便看到姑祖父王鼎樂嗬嗬在門口當迎賓。南若不覺露出一個笑。這位姑祖父是個極有趣的人。當年姑祖母先有一個未婚夫,可長到十六歲準備出嫁時,對方偷偷去花船上尋樂不慎落水沒了。姑祖母性子強勢,氣得沒等人出頭七便上門退了親,若放在現代,可拍手稱好,別說頭七,就是當天退也不為過,可在這裏,便壞了名聲。一直拖到十八,父母都開始著急,姑祖母默不吭聲出去了幾回,突然就說若有個姓王的來提親,就嫁。隔日便真有個姓王的來提親,就是姑祖父王鼎。他比姑祖母小三歲,官宦人家出身,可到了他父親這代,因失職被裁撤,很快鬱鬱病逝,他母親也跟著去了,留下他一個,他本身官竅不通,也不喜仕途經濟,隻鑽研風花雪月——此為褒義,樣樣都極燒錢,很快家道中落。無人知曉他與姑祖母是如何相識的,總之兩人火速成了親。姑祖母別的沒有,錢一大把,姑祖父什麽都不用幹,隻繼續玩他燒錢的活動,家裏家外姑祖母一把抓。放在現代,會被人恥笑軟飯男。但在這裏,已經算極好的丈夫了,不納妾不喝花酒,除了有點小愛好,什麽都聽妻子的。就像此時,姑祖父願意站在大門口當迎賓,樂嗬嗬沒有半點不自在。見到南若,主動跑過來,四十歲的人,卻還像個孩子似的:“穀哥兒來了!”南若扶額,他就知道。我更喜歡度娘,謝謝。第二十章 別院二十南若立時下馬迎上去,王鼎是長輩,長輩可以隨意,他卻不能不尊禮數。王鼎上來拉了他就往裏走:“快快快,你姑祖母今兒個睜眼就念叨著你了,憋了一肚子話要同你說呢!”“拙哥兒幾個還在車上……”南若象征性掙紮。王鼎就喚來跟他一起迎賓的小兒子王博:“老三過來,我先帶穀哥兒去見你母親,你去招呼拙哥兒幾個。”南若就對著走過來和他如今年紀相仿的少年笑道:“博表叔。”少年笑眯眯誒了一聲,還煞有其事的回禮:“大侄子近日可好?”南若也一本正經回話:“勞表叔惦記,尚可。”而後兩人相視而笑。姑祖母三個兒子,最小的王博隻比小若穀大一歲,他未進宮當伴讀前,兩人時常玩在一道,後來也未疏遠,姑祖母三五不時支使王博來南宮府陪他。於小若穀而言,博表叔似兄似友。笑意還未淡去,南若就被王鼎拉走,兩人隻能容後再聊。別院的格局與尋常宅邸不大一樣,尤其姑祖母夫婦隨性,全按喜好來,進了大門先是一片寬敞的空地,四周用矮灌木圍了起來,正值春日,掛滿了紅的粉的黃的鮮花,空地裏鋪滿了草坪,兩頭各擺著一個球門,是蹴鞠場。說起來,如今流行的蹴鞠規則也是女主帶來的,在這之前蹴鞠的球門是高高架起來,猶如牌坊般,中間一個圓洞,叫風流眼,踢進風流眼便叫勝。球場右側修了一座觀樓,用來觀看球賽,姑祖母手下養著兩個球社,時常叫來表演。觀樓一層做成了鏤空遊廊,沿著遊廊進入二門,裏頭是充滿江南氣息的園林,一草一木,每一道景,皆是王鼎親手布置,做到咫尺之內再造乾坤。當然,造價也不菲,譬如那些假山,是正宗的太湖石,花費人力物力從江南運來的。草木更不用說,隻每年養護便得花去一大筆。南宮府雖也華美,但匠器太重,中規中矩,遠沒有這別院自然精致。南若邊走邊欣賞,前世著名的蘇州園林他沒去遊覽過,隻在朋友圈看過別人拍的照片和小視頻,眼下也算彌補了遺憾。拐過兩座亭子,迎麵被一牆紫色鋪了滿眼。是紫藤花,掛滿了整麵院牆,燦若雲霞,隻中間大門留了空,門匾上四個字:密葉香風。南若不由露出笑來。他喜歡這種一開便鬱鬱簇簇開滿枝的花,像海棠櫻花杜鵑,花朵若小便得掛滿枝頭不留空隙,花盤大的,要如牡丹芍藥向日葵這樣大的突出,他不喜歡一根枝蔓上空蕩蕩就開零星幾朵,譬如被人稱頌的傲雪紅梅,他就欣賞不來。他更偏愛花團錦簇,覺得花開得越熱鬧越美。姑祖母往年也都在這密葉香風塢做壽,南若沒敢多打量,神色自若的跟隨王鼎進去。“太太,快瞧,我把誰給你帶來了。”還沒進屋,王鼎就邀功似的大喊起來。廊下的小丫鬟對自家老爺這副孩子氣的模樣見怪不怪,笑著掀簾。南若進門眼前一亮。正堂沙發椅上打扮華麗的女子就是姑祖母了,雖已過四十,但瞧著頂多三十過半,雙眼清亮,眉尾颯然,見到他先眼睛一亮,而後毫不遮掩從頭到腳打量他一番,撫掌大笑起來:“長了,是長了!瞧我說什麽來著,穀哥兒肯定會長,你輸了,快,快,荷包拿給我!”笑聲極其爽朗。王鼎就嘟嘟囔囔垂頭喪氣將腰間的荷包解下來給妻子,但瞧她的眼裏卻含著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