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若在外圍,鑾儀衛隻負責充門麵做儀仗隊,真正的安保是金吾、羽林、虎賁十二衛,完全隸屬皇帝本人的禁衛軍,今日來護送永昭帝的是羽林右衛與虎賁後衛。兩衛指揮使飛速指揮衛軍將永昭帝包圍起來, 抽刀肅立,不讓任何人靠近。百官噤若寒蟬, 唯有容相當機立斷上前, 兩衛指揮使與高進忠略一商議,準許他近前。“大人。”徐心泉悄聲提醒南若。南若眯著眼看台上:“別急。”眼下這個情況,還輪不到他冒頭。容相正給永昭帝把脈,此世讀書人大都懂些醫理, 隻見他掐住永昭帝人中,不消片刻, 永昭帝悠悠轉醒。高進忠與兩衛指揮使立刻湊上去, 榮王反倒往後退了些許。南若離得遠,聽不見永昭帝說了什麽,隻見片刻後容相起身, 神色鎮定,揚聲道:“聖上並無大礙,祭禮已成,諸官自行退去。”小官員們如蒙大赦,幾乎毫不猶豫倒退著出去,三省幾位官員和宗室長者卻沒有立刻動身,直到永昭帝被抬上禦輦,衝著下頭擺了擺手,才相視離開。南若定下心神,帶著旗丁繼續按祭祀規矩護送官員離開,半路遇到匆匆趕來的鄭皇後,鄭皇後竟毫無禮儀拔足狂奔,發髻散亂朱釵歪斜,滿臉的焦灼和擔憂。後頭跟著追上來的長樂公主,也同樣容色驚亂。撞見的官員一個個立刻轉過身去,隻恨自己腳慢。南若也命旗丁止步低頭。關於丹藥的事他和太子至今未查出端倪,好像是忽然出現在永昭帝手裏,完全查不到丁點蛛絲馬跡。南若心裏隱隱有了一個猜測,隻是這個猜測有些難以置信的荒謬,他不敢確定。永昭帝的暈厥在隔日給出了官方說明,是因為聖上平日過於操勞導致,需要靜養休息。至於真正原因知情的都知道是嗑丹藥嗑出了問題。南若本以為經此一事,永昭帝會停了丹藥,卻從太子那裏得知沒有,非但沒停,還嗑得更凶了,不禁叫他想起一個詞:成癮性。同時永昭帝大約還存著些理智,收斂了之前對太子的打壓,以靜養為由,將太子召到紫宸殿,讓他在容相及中書門下諸官的協助下理政。又叫禮部與工部為榮王在京城修建王府,似要將他永遠留在京裏。一時間太子繼位的可能性上升到了九成九,朝中大半官員明裏暗裏開始朝著太子傾斜。如此大半月過去,到了傅皇後忌日,因為得守著永昭帝,這一回太子沒法親自去皇陵,南若不免寫信給他安慰,他本想趁夜色替太子去皇陵上香,可皇陵不比尋常人家的墓園,有軍衛看守,他靠近就會被發現,未免生出事端隻能放棄。結果兩日後,禮部左侍郎上書請求甄采太子妃,此言一出,得到了朝中上下一致讚成。太子已經二十有四,翻年便二十有五,豈能還不娶妻,太後崩逝已滿一年,他身上的孝已去掉,是該定下太子妃了。皇帝身體漸衰,太子無論身份能力都無瑕疵,繼位幾乎成了板上釘釘的事,那麽太子妃就是下一任皇後,勳貴也好朝臣也罷,顯然都瞄上了這個位子。以太子的品性,顯然不是寵妾滅妻之人,隻要將來太子妃不犯錯,說不得又是一個傅家。禮部侍郎遞折子時南若並不在當場,剛聽到消息,傅卓便匆匆給他帶來太子口信叫他放心。緊跟著便聽到了太子以兒子怎能在父親病中飽受痛苦時舉辦喜事為由推拒了甄采,並痛斥說衝喜的人是何居心。永昭帝似乎默認太子的說法,將折子壓下。南若瞧著傅卓送來的信發怔,這樣的大環境下,太子能做到這樣著實叫他動容,雖然其中也有太子本身就不願娶妻的緣故,但不可否認,大部分是為他。未來如何先不論,至少眼下他做到了。他提筆將心中的歡喜告訴太子,到結尾頓了頓,將一句想說已久的話添了上去,太子如此堅持令他感動,作為對這份感情的回報,他不但願為太子舍去妻妾,也願意舍去子嗣。隔日太子便叫傅卓捎來回信,筆跡明顯透著激動,告訴他也願和他一樣。南若闔了闔眼,摩挲著信紙,斂去了所有情緒。如此過了幾日,忽的京中傳出謠言來,說太子一直不冊太子妃並非盡孝,而是身體有疾。傳言信誓旦旦且有理有據,太子已經二十有四,卻至今沒有子嗣,實在奇怪,雖無太子妃,可太子後院有十多個姬妾,太子十三歲就有了姬妾,十一年時間,沒道理留不下一個孩子,卻隻有懷孕又流產的消息。若不是作假,那便是太子天生體弱。得益於鄭皇後當年的科普,大家對男女生育之事有了更多了解,知曉懷孕並非單看女方,男方的身體也極為重要,太醫院這些年也有許多相關研究問世。一時間太子有疾的揣測甚囂塵上。此世人看重子嗣,太子無法有後,若他繼位,下一任皇位之爭會帶來許多麻煩,嚴重些會使朝綱不穩,朝臣豈能安心。甄采再一次被提了出來。這一次永昭帝沒有完全壓下,隻說等年後再議,太子也沒有再堅持。同時陌院使站出來親自辟謠,表示太子身體十分康健,並不影響子嗣。一時間大家又懷疑起了鄭皇後和榮王,太子沒有子嗣,受益的是誰還用說。南若有種心驚肉跳的感覺,沒人比他更清楚太子不會妥協,他記得當年他問太子電車問題時,他說過永遠不要讓自己麵臨兩難的選擇,眼下便是,他如此篤定,說明所謂的年後再議永遠不會到來。也意味著……風雨欲來。南若增加了進宮的頻率,以擔憂永昭帝身體為由,每日早晚都要跑紫宸殿一趟。直到除夕來臨,他不得不回府休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