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段曉棠磨刀霍霍,打算請個假去花果山開荒的時候。


    白秀然忽然抱著六筒出現在萬福鴻的辦公區。


    這時候家裏大概率沒人,她隻是來碰碰運氣。


    萬幸遇上正主,讓戚蘭娘趙瓔珞傳達口信,到底差了一層。


    祝明月連忙起身相迎,將人帶到用於小憩的內間,說道:“快把六筒放下。”怪沉的。


    白秀然含笑搖搖頭,“我從娘家回來,順路逛一逛,給家裏帶點零食。”


    語氣輕鬆而自然,但“順路”二字卻透露出一種難以言喻的深意。


    這一順路,繞得可夠遠的。


    白秀然抱著兒子,靠近祝明月,悄聲說兩句話。


    徐六筒隻會咿咿呀呀,不用擔心他學舌,泄露消息。


    白秀然壓低聲音道:“父親說,今日皇上大發雷霆,說要剮了元宏大。”


    吳杲殺孽重,手下人命無數,但多數都是一殺了事。


    上一個能讓他如此記恨,甚至不惜施以極刑之人,是楊胤。


    梟首後挫骨揚灰,以示警戒。


    對比要遭千刀萬剮的元宏大。


    無非一個受活罪,一個受死罪的區別。


    果真是恨極了。


    祝明月冷靜道:“是何緣故?”


    元宏大走私武器給突厥,已是眾人默認的罪名。


    大吳製作的刀劍,最終砍向大吳的子民,足夠讓元家倒台了。


    白秀然:“河間王的密折入宮,父親雖未親眼所見內容,但當時吳七也在場,他或許知曉其中詳情。”


    於情於理,吳越都應該知道。


    祝明月試探道:“難道還有比私售武器、勾結突厥更嚴重的罪名?”


    白秀然搖了搖頭,“父親隻說,一群聰明人都讓一個糊塗人騙了。”


    白雋當時的表情,雖是木然,掩藏的卻是重重憤怒。


    白秀然施施然來報個信,就帶兒子去食樂園挑選零食。


    徐六筒喜歡吃什麽不重要,一個大號玩具兼道具,何談飲食自由。


    晚上回到家裏,祝明月將白秀然的消息原原本本告訴小夥伴。


    段曉棠搖頭道:“我今天沒見到他,不過韓大將軍去南衙了。”


    林婉婉驚訝道:“真出事啦!”


    同樣的問題,“還有什麽罪名,比裏通突厥更嚴重?”


    祝明月:“那得看他通到哪一層了。”


    元宏大的位置太緊要,若心向突厥,不知會做下多少孽債。


    林婉婉不解地問道:“白家為何如此關注並州大營的動態?”


    段曉棠最近補了不少功課,“並州大營最早的底子是白家私兵,不過都是梁國公父祖輩的事了。”


    這份淵源讓白家對並州大營的一舉一動都格外敏感。


    林婉婉:“沒聽說過姓白的大將啊!”


    將門向來一窩接一窩,不可能集體轉向文官吧!


    段曉棠:“白家當初和馮李兩家一樣,幼子承爵無法統兵,便由旁支執掌軍權。”


    白家這方麵更強一點,他們還有可以做替補的旁支。


    不似馮李兩家人丁稀少,主支被打壓後,在軍中差點斷代。


    段曉棠:“但前些年,梁國公的堂叔戰死後,白家在並州大營逐漸被邊緣化。”


    林婉婉:“堂叔,那得多大年紀?”


    八旬老漢征戰沙場。


    段曉棠:“大家大族和常人不一樣,堂叔說不定比梁國公年紀還小呢。”


    林婉婉轉而說道:“元宏大做這些事的時候,沒有一點心理負擔嗎?”


    天天喊著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和突厥合作,無異於與虎謀皮。


    祝明月一針見血道:“他姓元。”


    雖然做了幾代漢人,但這是一個漢化的姓氏。


    想法或許和祖祖輩輩自認漢人的,不一樣。


    段曉棠:“太牽強了吧!”


    祝明月:“人皆逐利。”


    內在驅動隻有這一條,姓氏血統都是虛的,或許夜深人靜時,拿來安慰安慰自己。


    推卸責任,說一切都情有可原。


    林婉婉仰頭看天花板,“他到底捅了多大的簍子!”


    第二天,段曉棠就知道了。


    因為吳越臉都快拉地上了,一到營中,就拉著心腹(大患)開小會。


    開門見山道:“昨天父王的奏折入京了,查到一部分元宏大的罪狀。”


    重點落在一部分上。


    範成明不屑道:“他還有什麽事,是我們不知道的?”


    吳越咬牙切齒道:“裏通突厥。”


    範成明:“這不是早知道的嗎?”


    吳越:“他和突厥小可汗勾結,泄露布防細節,借突厥之手,置同袍於死地。”


    三人聞言皆驚,元宏大主持並州大營這些年,不說立下潑天功勞,至少算不公不過。


    莊旭遲疑地問道:“那他的戰功又該如何解釋?”


    吳越冷笑道:“和突厥勾結,將雙方的異見者推出去。”借刀殺人。


    段曉棠倒吸一口涼氣,現在不擔心自己能不能在邊軍混下去,是活不活得過三天的問題。


    互刷戰功,賣國賣到新境界。


    範成明猶不可置信,“他不是下克上,被底下諸將逼走的嗎?”


    吳越悵然道:“並州大營爛到根了,父王派人一個營一個營點過去,實際兵員堪堪到五成。”


    兵不滿員是常事,但缺到這般程度聳人聽聞。


    這麽多年,他們居然一無所知。


    幸好,突厥也沒勘破並州大營的虛實。


    這不是元宏大一個人做下的孽,並州大營的將官們都難辭其咎。


    喝兵血吃空額,搶功掩過……


    稍微清白點的,不是被元宏大推出去當替死鬼,就是被邊緣化了。


    餘下的核心層,全是元宏大的同謀。


    吳杲派親信去接管並州大營,結果被親信蒙蔽住了眼睛。


    吳嶺若非帶了兩個衛的兵力去巡邊,還不知是何結果呢。


    範成明隻覺得脊背發涼,這麽多年,背後居然是一層紙糊的防線。


    這已經不是草台班子,是草灰班子,風一吹就散了。


    段曉棠:“所以當初絳州民亂,距離更近的並州大營不出兵,並非驕矜,而是真來不了。”


    兵馬再少,就真維持不住防線了。


    吳越緩緩點頭,“嗯。”


    範成明:“那兵馬巡遊想抓亂軍的俘虜?”


    莊旭:“自救,他們在自救。”


    用俘虜補充兵員,雖然隻是充當炮灰,但多少能增強一點。


    範成明還是想不通,“下克上怎麽回事?”


    吳越:“並州大營一部分少壯派將官,眼看再繼續下去,就是突厥長驅直入。”


    “遂聯合起來欲兵諫!”


    主將和下屬有矛盾的下場是什麽,隔壁幽州大營剛剛演示過。


    盧茂身死爵消,妻兒下落不明,不知埋骨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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