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睿達忽然入內,湊到範成達身邊,神神秘秘道:


    “大將軍,方才王三十五找上來,言說太原王氏一位老太爺十年前製了一副金絲楠木棺材,幫底皆厚八寸,年年拿出來刷漆塗油。”


    “滿並州找不出這樣好的棺材來。”


    範成達腹誹道,若真是金絲楠木所製,滿天下也找不出什麽幾副能與之媲美的。


    目光炯炯地問道:“什麽條件?”


    私心裏想讓吳嶺的身後事更體麵周全些。


    馮睿達搖頭道:“沒有條件。”


    “老太爺敬佩王爺在並州所作所為,願將此棺獻出。”


    範成達轉頭對範成明“凶神惡煞”道:“聽見了?去問問世子。”


    事情刻不容緩,吳越正在看吳嶺留給他的信,範成達上去有些敏感。


    範成明上,就沒有這些顧慮了。


    範成明聽命,屁顛屁顛跑到後堂內,停在兩步外的地方,詢問吳越的意見。


    院中眾將見吳越微微點頭,明白事情成了。


    範成達轉頭吩咐道:“速去將那副金絲楠木棺材運回,不得有誤。”


    杜鬆顧慮馮睿達的脾氣,提議道:“把梁五帶上,他說話好聽。”


    馮睿達脖子一縮,懷疑今天這事若是辦砸了,兩位大將軍能扒了他的皮。


    吳越囫圇吞棗將吳嶺的信件看完,重新鎖回匣子裏。


    來不及深思,隻初步了解並州的局勢和吳嶺的布置。


    更多的細節還需日後細細琢磨。


    陳彥方附耳上前,低聲向吳越匯報了三位太醫對吳嶺脈案和藥渣的查驗結果。


    吳越點點頭,下令道:“請林娘子來,後堂地界不許其他人再出入。”


    如今留在後堂的除了忠心守護在棺木旁的陳鋒,就隻有兩位大將軍,以及來自右武衛的兩位心腹。


    師徒二人背著藥箱,一頭霧水地踏進後堂。


    瞥見黑漆漆的棺材,林婉婉心裏直打退堂鼓。


    她是神醫,不是神仙!


    吳嶺總不可能在這個處境下玩詐死之策。


    除了同路者,其他人都驚訝於林婉婉的出現。


    “孝子”吳越站在棺材前,冷靜道:“今日請林娘子來,驗屍!”


    一言既出,滿室皆驚!


    範成達當即要上前爭辯,被杜鬆範成明一左一右拉住。


    武將不在乎身後事,不代表能容忍屍體被人隨意褻瀆。


    時下除了凶殺案,誰會讓人驗屍。


    不信任並州,還是懷疑最後守護在吳嶺身邊的範成達等人?


    吳越不緊不慢道:“哥哥們皆是盛年而亡,父王也算不得長壽。”


    “今日若不驗個明白,我一輩子想不開。”


    絕不信吳嶺會因為舊傷複發而亡,他明明是那麽強悍的人……


    段曉棠恍然想起,第一次見吳越時,他的坐騎當街發瘋。


    以他多疑且謹慎的性格,家中接二連三有人喪命,定然會懷疑其中有貓膩。


    隻是以前他沒有開棺驗屍的權利。


    河間王府如今人丁凋零之象,很難全部強行歸納為意外,若真有人背後下黑手……


    範成達拳頭緊握,眼中閃過一抹狠厲之色,“驗!”


    若真有人暗害吳嶺,一定讓他十九族下地獄。


    吳越沒有絲毫動容之色,“我知道林娘子師徒幾人兼任京兆府仵作,頗有心得。”


    往旁邊讓一步,“請!”


    若沒有吳越挑明,誰能想到活潑俏麗的林婉婉會做仵作活,她不是專職縫人接生麽。


    林婉婉總不能說,沒有大體老師,隻是為了醫學教導的權宜之策。


    原來吳越從請她來,就打定主意,一醫兩用。


    活著,治病;


    死了,驗屍。


    精打細算。


    既然死者家屬主動請求,那她也沒有意見。


    吳越淡定道:“開棺!”


    棺木隻是臨時“安置”,並沒有釘釘子。


    範家兄弟倆一人抬棺頭一人抬棺尾,小心翼翼地將棺蓋緩緩揭開。


    隨著棺蓋的移開,一股淡淡的防腐香氣撲鼻而來。


    躺在棺內的吳嶺,身穿親王袞服頭戴王冠,身下墊著柔軟的錦被,手中緊握著那柄陪伴他征戰沙場的佩劍,靜靜地沉睡著,一如生前那般威嚴而冷峻。


    林婉婉站在棺旁觀察片刻,遲疑道:“總不能讓我鑽進去驗吧!”


    既然已經踏過了心理防線,其他的也不用多在乎,左右要換棺材。


    吳越吩咐段曉棠:“出去守著。”


    段曉棠不理解也隻能認了。


    杜鬆陳鋒年事已高,隻能由陳彥方和範家兄弟,三個年輕力壯的“小夥”動手。


    合力將吳嶺的遺體輕手輕腳地抬出棺外,放在兩張拚接好的桌案之上


    因是私下作為,林婉婉詢問家屬意見,“需要驗屍文書嗎?”


    吳越垂眸道:“口述即可。”


    林婉婉:“麻煩將王爺的脈案取來,以待佐證。”


    吳越點頭,陳彥方聽命離開。


    林婉婉試探道:“一般這種情況,我們都建議親友回避。”


    範成達沉聲道:“不必。”


    吳嶺的衣裳當日是範成達親手換上的,今日又要親手解開。


    繁複的衣飾被解開,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布滿密密麻麻傷口的胸膛,雖已愈合多年,疤痕依舊觸目驚心。


    吳氏父子關係並不親密,加之身份限製,吳嶺從未在吳越麵前袒露過身體。


    所以今日是吳越第一次直麵吳嶺身上的傷疤,心中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酸楚。


    林婉婉上前,姚南星從旁做輔助。


    林婉婉盡量用公式化的口吻說道:“麵色微黃,雙目緊閉,身形略顯佝僂、消瘦,是長期傷病之態。”


    林婉婉著重檢查舊傷複發的部位,詢問可能的知情人,“此處靠近心肺要害,當時是否反複紅腫、發熱,不時有膿液滲出?”


    陳鋒直視道:“是。”


    林婉婉:“病情惡化前,是否夜不能寐,舊傷處疼痛難忍?”


    陳鋒:“是。”


    林婉婉翻閱剛取來的脈案,“王爺體表未見新傷與異狀,初步判斷為舊疾複燃,誘發體內炎症肆虐,長年病痛導致氣血雙虧,終至機能衰竭。”


    “舊傷炎症蔓延全身,侵蝕髒腑功能,加速了死亡進程。”


    確認吳嶺之死,確係舊疾複發無疑。


    林婉婉冷靜地提議,“需要開腹嗎?王爺的髒器會有發炎症狀表現。”


    吳越痛苦地抱頭道:“不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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