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建章麵色大變,將門子弟不讀醫書,但多少會讀一點史書。


    背疽發作而卒,多麽常見的文字。


    古時因背疽發作而亡的名人,數不勝數,範增、劉表……


    林婉婉柔聲道:“外感風濕與火毒侵體,所幸發現及時,尚有餘地。”


    肖建章連身後事都想好怎麽交代了,聞言半信半疑道:“當真有救?”


    林婉婉安慰道:“早期若能悉心調養,便無大礙。”


    肖建章聞言,心中那塊巨石終於落地,長長地舒了口氣。


    林婉婉試探道:“雖然是你個人的身體,但必須和你的上司們通報一聲。”


    肖建章職位緊要,加之病情一不小心真會要了命,自然要讓相關利益人等心裏有數,提前做好預案。


    肖建章點頭道:“理當如此。”也沒指望能瞞過去。


    征得當事人同意,林婉婉吩咐道:“請範將軍過來。”


    範成明聽說消息倒吸一口涼氣,圍著肖建章光裸的背部左看右看。


    “我頭一次見到活的背疽,原來長這樣。”


    也就是看幾人的表情沒那麽苦大仇深,知曉有的治,才敢這麽開玩笑。


    險些將肖建章氣得倒仰,隻想給他一拳。


    範成明轉頭問道:“怎麽治療?”


    姚壯憲點頭道:“內服仙方活命飲清火解毒,外用金黃膏祛腐生肌,輔以針灸疏通經絡。”


    “此外,肖將軍的飲食也需格外注意。忌辛辣、油膩,多用綠豆湯、赤小豆粥、冬瓜湯等清熱解毒之物。”


    姚壯憲和林婉婉各自寫了兩份藥方,完整的交到肖建章手裏,拆得零碎的交給範成明。


    姚壯憲特意叮囑道:“去不同的醫館買藥。”


    範成明做事妥帖,問道:“不會根據藥物認出來吧?”


    林婉婉:“這都是我和姚太醫的秘方,外麵人沒見過。”


    範成明:“肖將軍,派個人和我一塊去買藥吧!”


    兩道方子的藥方複雜,所需藥材甚多,光靠他們的存貨難以支持。


    旁人的藥可以緩一緩,肖建章可一點都緩不得,再拖幾日說不定能要了他的命。


    林婉婉深知肖建章病情的緊迫性,特地找馮睿達新開了一間屋子,單獨為肖建章施針。


    在場的將官,難免有見多識廣認出病症的,萬一傳出去,左候衛當即就是一陣大亂。


    對外統一說是風濕,掩人耳目。


    吳越接到範成明的稟報時,幾乎是難以置信地重複了一遍,“背疽?”


    範成明點頭:“嗯。”


    吳越焦急地追問:“可有性命之憂?”


    肖建章是左候衛的領兵將軍,正因為他配合,範成達才對左候衛如臂使指。


    他若是退下去,光憑一個大將軍之位,範成達恐怕沒那麽容易指揮左候衛。


    右武衛跑到左驍衛開小號,而左候衛就是範成達選定的軟柿子。


    範成明:“幸而發現得早,再晚半個月,就隻能準備給肖將軍收屍了。”


    事後肖建章都不住慶幸,說是吳嶺在天之靈保佑他。


    吳越:“能治?”


    範成明:“林娘子說有九分治愈的可能,姚太醫說能痊愈,”補充一句,“不出意外的話。”


    吳越這時候也顧不得太醫署的潛規則,“到時讓林娘子和幾位太醫,隔日為肖將軍把脈一次。”


    範成明猶豫道:“太醫那邊沒問題,但林娘子不日就要回長安。”


    從姚壯憲的表述來看,林婉婉那副藥方能起的作用更大。


    吳越:“她至少會在並州待半個月,若半個月沒有起色,往後再說吧!”


    如果林婉婉和太醫聯手都救不回來,那就是肖建章命該如此。


    吳越隨後將範成達找來,雖然有些無情,但他們必須商討,肖建章若有不虞,該怎麽辦?


    大夫說能治,但背疽到底是個發作起來要人性命的凶症,必須做好預案。


    好在肖建章早有心理準備,將左候衛梳理一遍,直接找上吳越和範成達,告知他們,事若有萬一,誰能頂上來,誰可用……


    唯一的顧慮便是,那些人未必有他這麽識時務。


    一朝天子一朝臣呐……


    馮睿達隻第一天守在家裏,後頭直接回營裏躲清閑。


    小宅子直接交給範成明處置,隻要不往後院去即可。


    於是並州人發現兩道奇景,看誰都橫眉斜眼的馮睿達一改往日作風,大表同僚情誼,熱情邀請諸衛將軍到家裏喝茶聊天。


    其次則是諸衛將官一改往日無肉不歡的做派,各個清淡飲食,忌口頻頻。


    油滑點的說是哀傷吳嶺逝世,飲食清儉。


    爽快點直接說,近來服藥養身,需得忌口。


    肖建章的風濕混在裏麵,不顯山不露水。


    小宅子裏的動靜壓根瞞不過人,並州的地頭蛇都知道,吳越請了幾個大夫,借馮睿達的地盤,幫南衙的將官們調養身體。


    說是仁政邀買人心也罷,到底是揪出不少的“病號”。


    除了少數幾個病症特殊的,大部分將官的病症都相類,隻要準備好幾種通用藥即可。


    諸衛和大營的將官時常來府衙找吳越稟事。


    而吳越大多隻有一句話,“父王如何處置?”


    若吳嶺有先例,就依前例執行。


    若沒有,就各個主事人商量著來。


    看起來十分的民主。


    南衙早知道吳越的脾性,並不奇怪。


    但並州人心下大詫,吳嶺的親兒子,是這麽軟和的脾氣?


    他們常來回稟,除了試探吳越的深淺,也是為了見見人,拉攏關係。


    吳嶺沒了還有吳越頂上,吳越後麵可沒人了。


    範成達若再隔絕內外,他們才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議事後眾將官不分長安、並州,聚在一起烤火烤肉烤紅薯烤麵餅。


    郭承澤陡然發現,往常和他搶肉搶得最凶的南衙牲口,突然斯文許多。


    吃一兩串就差不多了,全指望上紅薯和麵餅了。


    範成明嚐了兩口據說正宗的草原小肥羊,點評道:“膻味小,還有淡淡的奶香,比關中的好吃。”


    胳膊捅一捅段曉棠,“要不嚐點。”


    段曉棠不愛吃,不是不能吃,加上這羊肉的確滋味上佳,嚐一嚐絕不會錯。


    段曉棠眼睛直勾勾望向白智宸身前的小土坑,“我等著吃白將軍烤的紅薯。”


    紅薯剛埋下去,四周烤肉香和麵餅一起發酵,段曉棠也扛不住。


    從腰間荷包裏取出一個小瓷瓶,倒出一枚指尖大小烏黑藥丸,放進嘴裏慢慢咀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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