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婉婉發誓,她不是走過場,一定會一絲不苟地檢查每個徒弟的假期作業。


    姚南星聞言,不由自主地垂下了眼簾。她雖然不用做作業,但和師父朝夕相處,壓力也很大。


    段曉棠離開學校多年,但每當回想起開學前夕,自己挑燈夜戰、奮筆疾書的情景,即便在這寒風凜冽的冬日,也不禁冒出一身熱汗。“有些傳統,沒必要執行得那麽徹底。”


    好在沒有說是“糟粕”。


    眼下科舉尚未正式成型,但“讀書高”的觀念早已深入人心。


    林婉婉的填鴨式教學,不符合人好逸惡勞的本性,卻是敦促一群小醫苗快速成長的不二法門。


    學生本人和家長非但沒有意見,反而感激涕零。


    林婉婉反駁道:“難不成搞突然襲擊?”


    段曉棠趕忙搖頭,“那更不行!”容易留下心理陰影。


    接下來幾日,林婉婉忙著做離開前的各項安排,和邵大夫等人告別,複診病人的下一階段的治療……


    濟世堂等人不擅婦人病,林婉婉隻能將接下來的療程安排好,讓病人慢慢調養。


    仔細一算,林婉婉在並州這段時間裏,居然接診了不少病人。


    這是一片未經開拓的藍海啊!


    邵元不舍道:“林大夫真的要走嗎?”


    林婉婉玩笑道:“我得回家過年啊!”


    邵元霎時沉默,回家過年,是每個人刻在骨子裏的執念。


    林婉婉安慰道:“不是給你們留了地址嗎,日後到長安來玩便是。”


    邵元卻搖了搖頭,“我從小沒離開過並州,祖父也是。”


    長安離並州太遠了。


    林婉婉意味深長道:“讀萬卷書行萬裏路,如果你不出門走一走,怎麽知道外麵有多少好吃的呢。”


    邵元聞言不禁笑出聲來。


    接診告一段落,林婉婉將姚南星叫進來,吩咐道:“去問問你叔祖,有沒有東西要帶給家人的。”


    其他太醫可以返京,但姚壯憲這個用熟的太醫,必須在並州守著獨苗苗。


    太醫署一行人早該離開,但接二連三發生的事絆住他們的行程。


    再不走,就要被編入禮部一行人中間了。


    太醫署平日不理俗事,但肉眼可見危險還是知道避開的。


    明晃晃的水深,萬一途中死個把人,還得把他們拉出來當牌坊。


    齊和昶當機立斷,管他名頭正不正經,搭上王府的順風車,和林婉婉一起離開。


    比起往昔交情不深的同僚,姚壯憲還是和林門師徒倆關係更親近。


    姚南星和家丁站在王府角門前,托守門的軍士給姚壯憲帶話。


    因為她以前進出過幾次,守門軍士認得人,無令不敢把人往裏放,隻能把人請到門房裏烤火。


    不一會兒,姚壯憲和仆役帶著兩個大包袱,並數匹吳越剛賞下來顏色鮮豔的錦緞過來。


    姚壯憲遞過來一份家信,“這些鮮豔的,給她們娘幾個做幾身新衣。”過年期間四處拜年,瞧著體麵。


    東西頗多,姚壯憲不無擔憂道:“八娘,要不找輛車運?”


    姚南星打量地上一堆物品,“也行。”


    家丁推著一輛手推車,錦緞平放在最下頭,上麵再搭一個大包袱,姚南星則提著稍小的那一個。兩人就這麽踢踢踏踏、晃晃悠悠地回醫館。


    姚南星見天色陰沉,不知待會是否下雪,囑咐家丁,“快回去吧!”


    姚南星加快腳步,路過一個拐角處時,不小心地撞到了一行人。


    連對方的麵目都還沒來得及看清,姚南星立刻道歉,“不好意思。”


    孰料沒等來預想中的“沒關係”,反而是一句,“你的緞子不錯,我要了!”


    姚南星猛地抬起頭,目光堅定地說:“此乃長輩之物,恕不能轉贈。”


    對麵的少年比姚南星矮半個頭,麵容幹瘦,趾高氣揚,身披狐裘,手執暖爐,顯然出身於富貴之家。


    羊誌行同樣在打量對麵的兩人,從衣著打扮就能看出是一主一仆,作主的是姚南星。衣料隻是普通的皮裘,大約出自殷實的小戶之家。


    羊誌行語氣中滿是不容置疑的霸道,“這般錦繡是你能用的東西麽!”


    手一揮,身後的親隨手持棍棒衝了上來。


    周圍百姓見狀,皆是敢怒不敢言,有的低頭匆匆而過,有的則悄悄退到一旁,生怕引火上身。


    姚南星一手抱著包裹,一手摸著挎包最裏層的生石灰包,強作鎮定,問道:“錦緞配豪傑,敢問公子名姓?”


    好看不吃眼前虧。


    羊誌行得意洋洋道:“河上羊氏,羊十五郎。”


    “把緞子交出來,我又不會強搶。”


    姚南星腹誹,你現在和強搶有什麽區別?


    臉上換了一副從容的神色,“並州大營郭將軍的夫人亦出自河上羊氏,可是公子親長?”


    羊誌行聞言一愣,“你認識?”


    姚南星緩緩道:“曾在宴會上有過一麵之緣,郭家小公子與閣下年紀相仿,平日可曾一道玩耍?”


    姚南星記得,李弘業他們在偏院玩官兵捉強盜時,沒有羊誌行。


    也就是說,他沒混進現在並州本地最高端的少年社交圈子。


    羊誌行初以為姚南星在詐他,但她的語氣的太從容篤定。


    既然能說出來,就代表姚南星了解一星半點的情況,甚至暗示,她背後的家勢可以和郭家搭上關係。


    一來二去,他們之間也算有十萬八千裏的香火情。


    以羊誌行的年紀閱曆,毫無心理負擔地衝和自家有關係的人下手,還做不到。


    正當他躊躇之時,姚南星瞥見一人騎著高頭大馬從街頭過來。


    頓時高呼道:“尉遲公子,救命!”


    來自祝明月的先進經驗,呼救最好有明確人選。


    姚南星和尉遲野沒說過話,但他們身後的人聯係深厚,不看僧麵看佛麵。


    生死抉擇時,與其等羊誌行飄忽的良心,還是尉遲野強橫的武力更靠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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