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尚且亮堂,段曉棠估摸著差不多四點多,隊伍便停下入住路旁的驛站。


    夜晚趕路不安全,下一個驛站不知多遠,到時卡在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地方哭都來不及。


    暗暗盤算著一大隊人馬一天行進下來有五十裏嗎?這還是建立在白家車馬較多的前提下。


    早有打前站的奴仆騎快馬到驛站收拾,等他們到時事事已安排妥當。白家的幾個主人入住上房,幕僚及段曉棠杜喬等勉強算是客人的,分到中房。


    餘下的奴仆侍衛有的擠大通鋪,有的在隔壁私人客店,餘下安置不了的就在驛站旁邊的空地上紮起帳篷露營。


    祝明月進店時還瞧見幾個不屬於白家的人坐在大堂內,一見白雋就熱情的迎上去。


    應該早於白家入住驛站的客人,大吳貴族和百姓的區別從衣著外貌可以很清楚的判斷。


    奴仆情況不知,至少主人家還住在店裏,可見白家對外並不強勢。


    末尾聽見客人與白雋約好到長安後得空時去平康坊消遣。可見這客人地位並不低。


    段曉棠突然拉了拉祝明月的袖子,示意她看剛剛驛站外經過的兩人。粗手粗腳,黝黑幹皸的皮膚,和白家的奴仆混在一處又顯得格格不入。


    祝明月猜測,“農夫?”


    “對,”段曉棠閉過眼,“看來白家比我們想象的更重視。”為了保密專程從武功帶農人去長安。“不知道是誰的主意?”


    白三娘地位超脫,但基於時代特性,必然要借助一個男人成事,不管是她的父親還是兄弟。


    林婉婉先將行李拿到屋裏安置,出來時喋喋不休,“剛剛我看到白家仆人拿著被褥進去鋪床,”房間內的被褥沒有看出明顯的問題,但還是擔心,“早知道我們也該買幾床被子的。”


    “忍忍吧,”段曉棠想到離長安沒兩天,“我們先去長安看看情況,定居下來要置辦家什,如果離開,也要準備好物資。”


    祝明月打量著眼前的屋舍,裝飾簡單比之白氏莊園自然不如。


    突然想到什麽,走到床邊撚起被子一角,摩挲著裏麵的填充物,“不是棉被。”


    段曉棠抓著全是鬆散填充物的被子,發現四周全是用針線縫住無法拆開。“那是什麽?”


    “我們在莊園裏蓋的可不是這種。”林婉婉眼睛瞪大,她們該不會無意間發現驛站貪汙案了吧。


    “莊園裏的是蠶絲被。”祝明月解釋。


    疑問最終被杜喬澄清,“被內填充的是蘆花,南方還可用木棉。通常是平民所用。”


    “暖和嗎?”


    杜喬並不作答,隻是想到每年冬日不知有多少人凍餓而死。轉而提到:“我與白家一江姓幕僚投緣,今夜打算與其秉燭夜談。”


    白家將杜喬和段曉棠安排在一處,原想著兩人相熟,處處方便。


    但杜喬清楚段郎君實際是段娘子,索性避出去。


    “不用,”段曉棠擺手,“我們三擠一擠就行。”


    “男女大防,兩位娘子的聲名…”


    “我們突遭大變,風聲鶴唳。三人在一處覺得沒那麽害怕,不行麽?”林婉婉自己都不介意。“驛站外有擺小攤賣東西的,要不要和我們一起去逛逛?”


    杜喬當然不去,上次在武功的心理陰影還沒過去呢?大概這輩子都不會再陪女人逛街。


    驛站位於交通要道,周邊還有兩家私營客店,那些非官家身份無法入住驛站的人員,通常就住在這裏了。


    因為來往行人眾多,附近村舍常有人來此做小買賣。


    林婉婉捏著一條手絹問段曉棠,“好不好看?”


    “這是什麽?粉色的布料一角用淺藍細線勾畫水波,水波上是兩隻水禽,“鴨子?”


    賣手絹的小娘子頭一回做生意,頓時委屈上心頭,難道自己的繡工如此差勁,好好的鴛鴦居然被人認成水鴨子。


    “那是鴛鴦,”祝明月當然也不認識鴛鴦,但有常識,“除非故意,沒人會在手絹上繡成雙成對的鴨子。”


    “哦,原來鴛鴦長這樣!”段曉棠再仔細看看,脖子比鴨子更短,其他的看不出來。畢竟她對鴨子的細節也不甚了解,更熟悉的是它脫毛後的模樣。


    “這是蘭花。”


    “這是荷花。”


    配色不錯,繡工不懂便不做評價,隻能說針腳細密。


    一張張看過去,每一張都愛不釋手。“剩下的我全要了,一共多少?”沒有衛生紙的時候,手絹必不可少。


    “一張十二文錢,五張…”賣手絹的小娘子還在算賬。


    “六十文。”林婉婉脫口而出。


    “對,沒錯。”


    林婉婉結完賬追上來,“吃什麽?我剛剛看到有人賣豆花。”


    “甜的鹹的?”祝明月和段曉棠同時問道。


    “沒注意。”最重要的事忘了。


    三人齊齊站在豆花攤子前,看著佐料,“鹹的。”


    林婉婉不死心,“攤主,有甜的嗎?”


    “小娘子,小本生意,”攤主實話實說,“糖多貴呀!”


    祝明月是鹹黨,段曉棠可鹹可甜,林婉婉為了維護甜黨最後的尊嚴,在隔壁攤子上叫了一碗羊肉湯餅。


    送來一看,不就是揪成麵片樣子的羊肉麵嗎?


    “我一直不理解為什麽會對豆花粽子月餅甜口還是鹹口,元宵餡該是豆沙還是肉餡之類的問題爭論不休。”祝明月舀著一勺豆花說道,白色的豆花混在濃紅的醬汁內,沒有辣椒,卻是另一番風味。


    口味是極其私人的東西,無需拿到公眾層麵討論。


    “在這之前還要搞清楚它到底叫元宵還是湯圓,端午該吃粽子還是青團。”段曉棠將前置條件設定得清楚明白。


    “如果覺得無所謂可以把豆花放下呀!”林婉婉開口,在甜黨心裏,每一個吃鹹豆花的人都不可饒恕。


    世界終將是我們甜黨的。


    “一來生活富足,人們才有機會選擇。”甜豆花好吃但糖貴,以至於難以推廣。林婉婉壓低聲音,“再者不聊豆花,聊天氣或者誰的思想是異端?”前一種太無聊,後一種太危險,擱中世紀是要上火刑架的。


    感謝豆花粽子月餅元宵湯圓……等等美食為世界和平做出的貢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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