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病人找上門來這種事,林婉婉第一反應是害怕。


    醫生向來和病人保持距離,不會透露自己家地址,交換通訊方式一般隻會給工作號,而非私人號碼。


    雖不至於在家看到病人產生我命危矣的聯想,但相關的多是負麵新聞。


    好在及時想起這裏是長安,民風淳樸的長安。眼前又是兩個女人。


    林婉婉將母女兩帶到西廂房,孫娘子看看空落落的屋舍,“林大夫,你這……”不大像大夫的地方。


    “我剛到長安落腳,沒來得及收拾。”林婉婉剛洗過手,指著牆邊的矮榻道:“孫小娘子,躺到榻上去,把褲子脫了。”


    孫小娘子稚嫩的臉龐滿是驚恐地看著孫娘子,這時候可不講究保護病人隱私,有家屬陪診反而能安心。“不用怕,你娘在這呢。”


    孫娘子走過去輕輕抱住女兒的肩膀,母女兩相似的臉龐靠在一起,“沒事,娘在呢。”慢慢將女兒攙到榻上。


    孫小娘子羞怯,自己紅著臉把褲子脫了。


    林婉婉低頭檢查一番,起身道:“穿上吧,”孫小娘子忙不迭的把褲子拉上去。


    “令愛的身體沒什麽大問題。”接著說道:“稍等,我出去洗洗手,回來開藥。”


    祝明月在井邊舀著半瓢水給林婉婉衝洗,“她們是誰?”


    “我常去買藥那家醫館的大夫介紹過來的。”


    林婉婉衝洗完在後頭找出筆墨紙硯回了西廂,徒留祝明月留在原地,人與人之間的信任已經到這一步,幾麵之緣交托病人?


    長安人民太淳樸,還是我想得太黑暗?


    林婉婉在紙上寫下藥方,後麵附帶一份洗劑,注明用法用量。


    “我這裏沒藥,你拿著藥方去醫館拿藥。”這類病症對人的心理壓力大,“這不是什麽大問題,以後多注意換洗即可。”


    孫小娘子垂著頭都快哭了,“我常換洗,很愛幹淨。”不髒。


    林婉婉維護少女的自尊心,“知道你是愛幹淨的小娘子,不過我們女人家身體嬌嫩,平時要多注意些。”


    “其他沒什麽問題了。”斬釘截鐵說道,給母女倆吃下一顆安心藥。


    孫娘子懸著的心頓時落下來,女兒正是議親的年紀,身上又不妥當。不敢叫醫婆上門,怕傳出閑言碎語。


    將母女倆送走,林婉婉關上門。跳起來,大喊道:“你們看,我有第一個病人了。”


    段曉棠麵帶笑意,“中午加餐,想吃什麽?”


    林婉婉數著孫娘子留下的診金,“二十文,”雙手捧著錢仰著臉,“想吃佛跳牆。”


    段曉棠作勢,“我把你扔過牆。”


    “我沒想過還有病人上門的選項。”林婉婉說道。


    “老實說,你以前如果遇上病人上門會怎麽辦?”祝明月問。


    林婉婉雖然看起來社牛,但骨子裏很怕事。除醫院外任何場景看見病人和家屬都會緊張,更別說家裏。


    報警、找保安、跑路、看周圍有沒有監控……


    “其他大夫怎麽會給你介紹病人?”祝明月還是沒想通。


    林婉婉冷靜下來,“雖然水平不咋地,但我是個正經大夫,和走街串巷的醫婆不同。通常情況下大夫和藥婆之間是有鄙視鏈的。”


    “男女有別,男大夫很難詳細檢查女病人的身體,這部分病人對他們而言雞肋。”頂多賺診金藥費,卻未必能治得了病。不得不說從古至今,大部分大夫都有一些道德理想在身上,不是什麽錢都賺的。


    “第三,經過昨日的義診,我的醫術已經通過驗證。”


    雖然頭一個介紹病人的趙大夫沒參加義診,也不大可能知道義診上發生的事,可她在趙氏醫館這麽久也不是白混的。


    三人一直陷入同個誤區,醫生該出去上班。


    實際上在大吳絕大部分大夫是在自己家坐診的,不過他們家和醫館在一起。另外有些遊方郎中,隻看診開方,病人拿著藥方去藥房買藥。


    醫館對大夫而言並非很重要,起的是招牌作用。


    林婉婉忽然反應過來,“昨天義診的大夫後麵可能也要給我介紹病人。病人上門,肯定會對我們的生活造成影響。要不然出去租……”


    “租鋪子要成本,你現在有多少病人,轉介紹的客流大多不穩定,”祝明月快速計算,“不如先把西廂收拾出來,看看情況。”


    “會不會打擾到你們?”林婉婉反而最遲疑。


    祝明月不放在心上,“你能客似雲來?”這四個字放在醫館上簡直絕佳的諷刺。


    林婉婉頓時啞口無言,當然不能。


    三人一起動手把剛剛給孫家母女用的屋子收拾出來,祝明月甚至拿出幾個花盆擺件裝飾,抱著各種布匹在窗口和桌凳上比劃,選定顏色後打算請何繡娘上門做。


    林婉婉習慣冷冰冰的醫療環境,指著幾塊顏色鮮嫩的布料,“是不是太花哨了?”


    祝明月自有考慮,“以後的病人大部分是女性。”


    段曉棠想明白,“花瓶裏插幾支鮮花,選香氣清淡的。”


    “不如改行做女子會所算了,美容養顏皮膚護理,比看診輕鬆還賺的多。”林婉婉想到,沒有配套的藥房,隻能收診金,二十文夠普通人糊口。但以三人的消費水平根本不夠用,連房租都賺不回來。


    林婉婉擦著桌子,忽然想到一件緊要事情,“那些介紹病人來大夫,我們要不要表示表示,比如提成之類的。”聲音越說越低。


    這些東西從一個醫學從業者嘴裏說出來實在罪惡,可現實的飯碗畢竟要考慮。


    “君子之交淡如水,”這純屬胡說,不過林婉婉那三瓜兩棗沒多少人看得上。隻要打聽就知道她的診金不高。而且不收藥費,從病人心理來說,一般也會回介紹過來的大夫那裏拿藥。此時談利反而壞了交情和口碑。


    祝明月慢慢說道:“不如每次順口問下是誰介紹來的,逢年過節送些好吃的。曉棠手藝那麽好,既親近又實惠。”


    段曉棠爽快答道:“沒問題。”


    既然見識最多的祝明月都這樣說,林婉婉的負罪感瞬間降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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