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曉棠的回答不能說錯,在短暫接觸中他從未表現出任何“攻擊性”,甚至有一絲超然物外的隱士風範,居於鬧市隻關心一日三餐和蔬菜。


    秦景曾見過不少江湖亡命之徒,手段比之更加狠辣粗獷,不似這般細致。


    幾個男人搭手將龔波主仆三人抬進院子,祝明月站在正堂指揮,“三個人分開關押。”


    孫無咎眼看形勢越發失控,站出來,“祝娘子不是出口惡氣,怎的動用私刑?”


    祝明月不回答,反問白秀然,“這位無咎公子是?”


    “孫無咎,二郎未來舅兄。”白秀然答道。意為自己人,不會反水。


    “孫公子,我常聽人說偷金砍手偷窺戳眼,以眼還眼,以牙還牙,對嗎?”祝明月雙手交叉抱在胸前問道。


    “此皆民間私刑,愚民不通教化所致。”孫無咎硬著頭皮回答。


    “這是老百姓們樸素的道德觀念,如昨日情況,違背婦女意誌,傷害婦女身體。”祝明月笑的溫柔無辜,“以牙還牙,該如何做呢?”


    “我苦思冥想一晚,覺得隻有兩條路。”祝明月陡然變臉,“其一送龔公子一條青雲路,斷了禍根,進宮搏富貴。”


    屋中所有男人頓時覺得下身一涼,這樣的富貴哪個男人想要。


    從前有個辯論賽,正方對於強奸犯應進行化學閹割,反方眼看辨無可辨,另辟蹊徑,對於強奸犯應進行物理閹割。


    贏在終點。


    “其二,既愛強迫他人,不如享受一番被人強迫的滋味。平康坊想必有不少願意做這門生意的郎君,我可以為龔公子延請幾位品貌俱佳的。”用最溫柔的語氣說著最毒辣的話。


    白秀然眨巴眼睛,“這和平康坊有何關係?”


    林婉婉手上剛摸過迷藥帕子,用胳膊袖子掩唇笑的前仰後合。


    段曉棠拉著林婉婉衣袖,你不要笑的太誇張,無奈道:“聽不明白最好。”右手擋住額頭閉眼。


    白湛也不明白,但忽然看孫無咎和葛寅秦景陡然鐵青的臉色,曉得不是什麽好話。


    葛寅行走江湖,見過無數毒辣之人,但似祝明月這般戳人心的招數聞所未聞。


    原以為心軟良善柔弱通通是假象。哪能料得麵如觀音,心比蛇蠍更毒,早該叫秦景避開的。


    問向三人中唯一的男子,“段兄弟,也同意?”


    突然被點到的段曉棠怔楞一會,“這是我們家鄉民間呼聲最高的兩種法子,”官方又是另一種辦法,“通常因為欺負女人進牢裏的犯人最受歧視,會受到牢裏老大哥們的特殊照顧。”


    最後四個字格外加重,聯想到之前祝明月提到過的平康坊,頓時明白其意。


    段曉棠話一出,讓其他人放下小半截心,不是祝明月心狠手辣,而是家鄉自古風俗如此。


    “昨日秦葛兩位郎君救我於水火,說到底未遂。也未能和龔公子當麵鑼對麵鼓說清楚,萬一其中存在誤會,龔公子隻是同我開玩笑,隻是想和我做朋友呢?不能冤枉一個好人。”也不能放過一個壞人。


    祝明月嘴上處處替龔波考慮,實際無一不是想致其於死地。


    段曉棠將矮塌和案幾簡單擦過一遍,把筆墨紙硯擺放好,不想再耽擱時間,“從誰開始?”


    祝明月打了個響指,“先小後大,從兩個幫凶開始。”


    段曉棠提了一個奴仆上來,林婉婉揭開一個小瓶子,濃烈的氣味將人熏醒。


    祝明月略略抬眼,壓低聲音,“清醒了麽?”


    奴仆蒙眼綁手,辨不清方向,驚慌大叫,“你是誰,為什麽抓我?”


    “叫吧,”祝明月提著筆,墨汁在紙上落下一個黑點,索性重新擱在硯台上,“叫破喉嚨也不會有人來救你的,誰會關心一介仆役的生死。”


    “小的爛人爛命,娘子大人大量饒命!”


    奴仆的磕頭求饒對祝明月全無影響,求饒不過是勢弱,為虎作倀時可想過那些苦苦掙紮的女子。


    “為何請你來,想必心裏有數了吧。你很幸運被選為第一個,而我隻需要一份口供。”祝明月嘴角輕佻,“所以你還有選擇的機會,如果不能讓我滿意,失足掉進渭河就是你的結局。當然滿意的話,又是另一種結果了。”


    “都是公子讓小的做的,小的勸不住呀!”奴仆不住磕頭。


    祝明月也沒想到撬開第一張嘴這麽容易,“報上姓名,何時開始跟著你家公子的?”


    “小的龔四,一年前開始跟著公子。”


    龔四將一切和盤托出,龔波是家中獨苗,被爹娘爺奶當眼珠子疼著,原先隻是和家中女婢廝混,年歲大些後和平康坊的女妓玩樂,嫌棄不夠刺激開始在街上強掠一些小戶人家的女郎褻玩,畢竟是醜事女郎也不敢鬧大,找上門不是被家奴打出去就是拿錢打發了。


    旁聽的諸人越聽越氣憤,這禽獸這些年究竟害了多少女郎?


    祝明月咬唇鎮定情緒,把龔四說的每一句記下來,時間、地點、被侵害女郎的特征通通記下來。如果龔四記得女郎來曆姓名,反而模糊處理。


    “你家公子手上有人命嗎?”祝明月問道。


    龔四遲疑,“小的跟著公子時間不長,不知道。”頭搖晃得厲害。


    是真的不知道,還是不敢說?


    褻玩女子和鬧出人命的罪行天壤之別。


    祝明月給段曉棠一個眼神,後者拿著迷藥帕子掩住龔四口鼻。


    “人渣!”待人暈過去,祝明月方才用本音吐出兩個字,眼中全是厭惡。


    “如果憑這份口供,照律法強有夫之婦者,死;無夫者,杖一百七。”孫無咎也有妹妹,咬牙說道:“如果審理官員是道德君子,也許會被判死刑。”


    “死刑?”祝明月再看一遍記載口供的紙張,“沒有提到人命。”


    孫無咎深吸一口氣,“因為有傷風化。”這是罪名可大可小。再看一眼口供,或許為了迅速準確的記錄,祝明月寫的潦草,全是龔四的白話。“公堂上的口供不能這樣記錄。”提起筆想修改又怕露出字跡緩緩放下。


    祝明月看出他的糾結,將紙張遞給他,“你說,我來記!”將寫字的手換做左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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