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婉婉怒目圓睜,“什麽叫糟蹋?”這是為知識獻身。


    晉時文人放浪形骸是因時局黑暗,不得不如此尋求解脫。白湛小心地看一眼端坐的杜喬,似乎沒有像林婉婉那樣“放棄”自己,不然提醒孫無咎,讀律書不要太過忘情。


    順便考考他,三道題他應該都答不上來。


    林婉婉慷慨道:“你們以後遇到學習障礙,我可以傾情指導,友情收費。”


    白湛不放在心上,他一文錢都不會給林婉婉賺。


    笑話說完,林婉婉轉到正事,“祝總,你這題出的實在偏門。對我們以後的衣食父母能不能溫柔點。”


    祝總的溫柔聽說過沒見過,說話輕聲細語不是溫柔而是禮貌。但對著衣食父母能不能裝一裝,不能一上來圖窮匕見“滿懷惡意”,把客人嚇走了呀。


    站著把錢掙了?祝明月的目標從來是讓人跪著把錢送過來。


    祝明月思慮些許時候,若真與長安城的讀書人比試文才,注定立於失敗之地,不利於打響春風得意樓的名聲。獎勵、考題、與文人相關……


    祝明月提筆在紙上畫出一個簡單的圖形,似字似畫,筆鋒奇怪,倒像是用刀刻出的一般。


    林婉婉恍的一下站起來,祝明月看著她,笑道:“如何,這就是我最大的溫柔?”


    深埋在殷墟之下的甲骨呀,願你能提前重見天日,被世人重視,不必再被當做包治百病的龍骨送入藥房研磨成粉。


    它不是龍骨,是甲骨,承載著商的瑰麗與輝煌。


    林婉婉相信祝明月在逐利而行的畫皮底下是有一顆文青心的。


    徐昭然旁觀者清,試探道:“這是一種文字?”是何時何地的文字,竟從未見過,難道是先秦時代其他諸國的文字?


    祝明月不賣關子,“這是商朝文字。”


    倉頡造字,天雨粟,鬼夜哭。無人能得知最早的文字是何模樣,它再一次出現在信史中是秦始皇書同文,統六國文字為小篆,至漢時隸書到如今。


    先秦的列國文字為何,諸多士族之家中收藏的青銅器或有銘刻,可這是在先秦列國,在東西周之前的更遙遠的商呢?


    周議定禮製,如今中原大地的人倫禮儀皆從此而來。從倉頡造字到周之前這段蒙昧時光有文字麽,當然有。


    可是卻從未有人發現過。


    難怪之前祝明月說商朝人殉,她對商王朝十分了解。


    杜喬發現更多的東西,祝明月等人的家鄉有迥異的風俗、健全的法律,絕不是一個如《桃花源記》中形容的簡簡單單避禍穀地,那是一個獨立的國家。廣袤、遼闊、寬容、自信……從三個子民身上看到她們的母國。


    但商朝文字一出,讓杜喬將種種顧慮全然拋卻,他是追逐前程的紅塵客,可也是一個文人,而祝明月她們的的確確是華夏苗裔。


    杜喬難以置信,“這也是看閑書看來的?”


    祝明月:“先人無意間在商朝舊都獲得數塊甲骨,發現上有刻刀痕跡,是類似文字的圖案。經過長期的研究,確定是殷商時期的文字,稱之為甲骨文。”


    周朝的文字銘刻在鼎上,比之落後的商朝將文字刻在甲骨之上完全說得通。


    白湛:“商朝舊都?”史書記載商朝遷都數次,這舊都不知是亳、囂、相、庇、奄哪一處。


    “你覺得我會知道麽,”祝明月輕笑,“不過偶翻閑書記得幾個字罷了,還指望皓首窮經考察來曆究底。”


    杜喬回憶一遍史書上對商朝的記載,落在一句,“殷辛背西伐有蘇,有蘇氏以妲己女焉,妲己有寵,於是乎與膠鬲比而亡殷。”最後這個神秘的王朝便被周取代了。


    林婉婉未必能即時翻譯出杜喬吊的書袋說的是什麽,但聽懂“妲己”兩個字就夠了。“夏亡以妺喜,殷亡以妲己,周亡以褒姒,紅顏禍水。若是沒有她們,夏桀商紂周幽還是清清白白的好男人好君王,是不是?”


    杜喬立刻解釋:“不是這個意思。”


    林婉婉絲毫不放過,“妺喜妲己都是降國進獻的美女,迷惑敵國君王的禮物,她們出色完成任務,不說比肩西施,至少該是部落英雄吧。或者說夏桀商紂作為君王,居然玩不過一個女人,該不該說他們水平太菜。”


    亡國之禍哪是一個女人能擔得起來的,杜喬自知失言,隻能蒼白解釋,“我絕無此意。”


    “妺喜和褒姒我不清楚,但妲己或許沒有說錯。”祝明月似乎站在杜喬這一邊,“從已知的甲骨中推斷,商朝的王後地位並不低,不隻是後宮之主,同時擔任國家的將軍和祭司。國之大事在祀與戎,周朝如此仇恨妲己,不惜大書特書她的罪行,是否因為妲己曾經領兵作戰擊敗周的軍隊?”


    “或許我們應該稱呼她為妲己將軍或者妲己大祭司。”


    “如此她擔上亡國之名才不算冤枉。”女子禍國不過是臣子文人為君王貼上的一層金。如果妲己擔上亡商的罵名的前提是承認她將軍的地位,恐怕臣子文人會忙不迭的將她開除出亡國妖女的隊列。


    白秀然激動道:“商的王後可以領兵征戰?”


    段曉棠:“商王武丁的妻子婦好,甲骨中記載她曾多次領兵為商王討伐周邊部落。”可惜學渣不記得卜文詞句。


    杜喬想到史書中對武丁簡單介紹,“武丁修政行德,天下鹹驩,殷道複興”、“武丁得說,乃稱高宗”,一位商的有為君王。但史書從未提起他還有位領兵作戰的王後婦好。


    但既然祝明月和林婉婉未提出異議,就代表這位現在毫無聲名的婦好王後、婦好將軍確有其人,是她們所知的通識。


    一段被曆史長河掩埋的截然不同的傳說。


    如果不是離不得長安城,杜喬和白秀然恨不得順著史書記載的商王遷都的地址一個個去追尋商的文字,探索不為人知的曆史。


    祝明月麵向眾人,“我這個主意怎麽樣?”


    林婉婉豎起大拇指,“好。”好到現在都想去造把洛陽鏟去安陽鏟一鏟了,一彎腰一低頭的事。


    話說,安陽在哪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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