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是放榜的日子,一大早許多文人打扮的士子聚在春風得意樓。


    此時科舉本不為大眾熟知,但每個州郡舉薦數人,匯集到長安後少說也有數百人,加上親朋友人更是一個不小的數字。


    這時候可沒有差役滿城報喜訊,頂多在吏部衙門外張貼一張布告。


    居住散亂的舉進士們要麽聚集在吏部公衙附近,要麽尋個酒樓食肆歇腳。


    春風得意樓自是首選。


    杜喬和數名寄居大慈恩寺的學子坐在雅間內,遣了其中一人的書童去看結果。


    丘才得了杜喬提醒,說今年或許多些名額,雖隻是沒頭沒尾的一句話,但到底是記在心上了。


    “這結果何時才能出呀?”既想要快些知道又怕知道。


    杜喬亦等著有些心焦,招來小二,“有茶麽,衝泡的那種。”必須醒醒神。


    茶葉當然有,不過平時都是店中人私下喝著解渴,不對外售賣。


    既然客人問起來,又是東家的朋友,隻有一個答案。


    “有,小的馬上去泡一壺來。”


    滾燙熏黃的茶水尚不能入口,沸騰的熱氣撲到臉上,杜喬平白冷靜兩分。


    “再等等吧!”


    再等不到結果,說不定就要親自去吏部衙門看看了。


    不遠處的雅間裏,盧照坐立難安,“今天的春風得意樓大不一樣。”


    文人含量超標,導致他和秦景葛寅三個混在其中格格不入。


    “你怎麽會在酒樓?”問的段曉棠,不該在家做蛋糕麽。


    段曉棠:“送明月過來,恰逢其會,索性一起等了。”


    祝明月敲門進來,“我派了人在吏部衙門外候著,有了結果第一時間回報。”


    段曉棠緊張地搓搓手,“現在才想起來,杜喬去考試,都沒人穿旗袍舉葵花,總覺得差了點儀式感。”


    祝明月:“誰叫你沒去呢。”


    去的人是葛寅,旗袍沒有,葵花沒有,頂多穿個紫內褲。


    “不論結果如何,今天的飯食總有著落。”祝明月手指著頭頂,“城東葛老郎君包了三樓開文會,來者不拒。”不然今日為何來了這許多文人。


    葛寅咧開嘴,“哎呦,是我本家。”


    段曉棠:“不會牽涉上結黨營私之類吧。”


    祝明月怎麽可能沒查過,雖說科舉進士,大多終其一生邁不過七品,前幾屆就是明證,但終究是官身。


    “葛老郎君熱愛文才,樂善好施,詩會文會不知開過多少場。”總的說來就是一個沒有威脅頗有家底的老文青。


    段曉棠:“我們能跟上去混吃混喝嗎?”


    盧照三人雖說不缺一頓飯,但白吃白喝的滋味似乎總是叫人留戀。


    祝明月:“來著不拒,但入場券是寫一首詩。”


    盧照言簡意賅,“不會。”


    本公子不缺一頓飯,不吃餓不死。


    祝明月:“杜喬就在不遠處,可以讓他捉刀一首。”底線也可以靈活變動。


    段曉棠:“他不是不擅詩才嗎?”


    祝明月糾正,“不擅不是不會。”作詩是文人的基本素養。


    “祝娘子,結果出來了。”薑永嘉在門外小聲說道。


    祝明月拉開門,接過紙張,頓時喜不自勝。


    段曉棠看她臉色,“中了?”


    祝明月將紙遞過來,“自己看。”


    段曉棠看著紙上字跡潦草,杜喬名字拍在第一位,“頭名!”再往後看,最後一名丘才。“這個丘才是不是和杜喬一起住寺裏的朋友?”


    同名同姓者不少,不知丘才籍貫出身,但讀書人總體稀少,除非緣分到家,十之八九就是這個人了。


    葛寅著急,“我看看。”


    這位是真正的陪考家屬,段曉棠趕忙遞給他,盧照秦景兩腦袋一左一右卡在兩邊。


    葛寅反複確認,哈哈大笑,“我家可出了一個讀書種子。”


    段曉棠無力吐槽他們這八竿子打不著九族誅不到的親戚關係,總而言之是件喜事。


    盧照一個個數名字,“十個!”真叫祝明月杜喬賭對了!


    上一屆隻錄取三人,十個人幾乎抵得上三屆的總數了。


    心底不住冷笑,長安城的紈絝們真給皇帝長臉。他們知不知道幾番作天作地,將自己未來的官位做掉了十個。


    祝明月沒想到擴招保住的不是杜喬,而是杜喬的朋友丘才。他是第一名,哪怕像往年隻錄取三人,也有他一個位置。


    名落孫山變成名落丘才。


    看來大家對自己的實力認知都不夠清楚。


    待雅間內諸人傳看完畢,祝明月將紙張遞還給薑永嘉,“拿去給杜郎君看看,然後抄錄兩份,一份送給三娘子,一份送去五穀豆坊。”


    薑永嘉:“是。”


    茶水微涼,杜喬淺飲一口,稍稍平複心緒。


    他進來時遇到葛寅三人,兩邊圈子不同,便隻點頭致意。


    剛剛好像聽到了葛寅的笑聲,是有什麽好消息了麽?


    “篤,篤”


    薑永嘉敲門進來,“杜郎君,這是東家讓給你的。”將酒樓小二費了吃奶的勁跑路帶回來的紙張奉上。


    杜喬心內惴惴不安,沒有先接過紙張,而是打量薑永嘉的神色。


    薑掌櫃是什麽人,迎來送往的酒樓掌櫃,就算不是天生一張笑麵,如今也得學會把笑容焊在臉上,叫誰見了都覺得可親。


    自然是什麽都看不出來。


    杜喬忐忑不安打開折好的紙張,平日握筆有神的手隱隱有些發抖。


    掀開紙張隻看見第一行寫著:濟州杜喬,便再也無心往下看了。


    往日再如何穩重,此刻也掩不住激動,一蹦三尺高,“我考中了!”


    但凡春風得意樓建的豆腐渣一些,樓板都要被他跳穿。


    不遠處雅間都是耳聰目明之輩,盧照:“是杜長林。”


    段曉棠:“高興瘋了。”


    祝明月:“不知道下一次科舉時,大慈恩的房費會不會漲價。”


    畢竟這一屆住在寺裏的學子至少考中兩個,風水寶地,好兆頭。


    四周聽到聲音的學子竊竊私語,“結果出來了?”


    “誰考中了?”


    與杜喬同處一室的友人們立刻接過決定無數人命運的紙張,等待屬於自己的裁決。


    往日不堪入目的潦草字跡全然顧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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