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段曉棠請客那日,範成明看他仍在校場旁邊拿著紙筆,不時寫寫畫畫,“你不是請客麽,怎麽還在這裏?”


    段曉棠收住筆,將寫字的紙張合上,抬頭,“備菜我都交給孫師傅他們了,知道什麽叫主廚麽,除了下鍋那一會,其他都不用管。”


    範成明撇嘴,“那你們這廚子也做得太輕鬆了。”


    段曉棠翻一個白眼,“若沒有你,我現在還在這份輕鬆的工作,何至於在校場拋灑血汗。”


    範成明不敢說這事和自己沒關係,更不敢把責任推到吳嶺身上,隻能閉口不言。


    段曉棠估摸著時間差不多,起身離開,“半個時辰後開飯。”


    軍營裏無需講究葷素營養搭配,反正重油重鹽重味就行。


    範成明帶著人過來時,段曉棠正站在夥房外剛搭建起來的灶台前顛勺,灶中爐火熊熊,黑鐵的鍋中各色蔬菜翻飛,構成一副奇異而和諧的場景。


    至少孫師傅及一眾夥房幫工看的是目不轉睛,論顛勺,陶鍋肯定是做不到的。


    莊旭嗅嗅鼻子,“有火鍋的味道。”但氣味雜亂,也不知道是段曉棠已經做好的,還是正在做的。


    所有的菜都分做一小三大四份,小份上供給吳嶺,其餘三份各有歸宿,一份現場吃,一份留給孫師傅他們,最後一份給執勤無法到場的人留著。


    段曉棠扭頭,“你們先坐,還有一個菜一個湯就好了。”


    不過小半炷香,所有的菜都齊了。


    段曉棠一道道菜介紹,“幹鍋兔、紅燒肉、螞蟻上樹、紅燒獅子頭、小雞燉蘑菇、清蒸魚,涼拌三絲、酸菜粉絲湯。”


    範成明非得抬杠,“你請客不說上些猩唇駝峰,燕窩鹿筋總得有吧。”


    段曉棠:“我自掏腰包買食材,要求不要太高。想吃,自個去買。”


    範成明:“你做?”


    段曉棠:“我隻會做家常菜,你說的食材太珍惜,不會。”要真會就刑了。


    莊旭盯著獅子頭看了好半晌,“它哪像像獅子頭?”


    段曉棠十分無辜的聳肩,“我也不知道,從學做飯那天起往前推幾百年,它都叫獅子頭。”提著裝好菜的食盒,“你們誰有空,給王爺送下飯。執勤的兄弟們飯菜放在夥房溫著,下值後直接來吃。”


    “你自己怎麽不去?”莊旭想不明白,分明是露臉的事,為何避之不及。


    段曉棠:“王爺交給我的事還沒做完,不好意思去他跟前晃蕩。”


    莊旭自告奮勇,“我去吧。”點了兩個親衛和自己一起送過去。


    轉頭到了吳嶺跟前,立刻把段曉棠賣了。


    王爺,我舉報,他活沒幹完。


    吳嶺表示:吃完飯讓他滾過來。


    眾人先吃點涼菜,等著莊旭回來。


    範成明感慨,“要不是本事太大,我非得薦你管夥房。”比起現在妾身不明的狀態,想必段曉棠更願意做個廚子。


    段曉棠無力吐槽本事太大反成了阻礙,回頭看一眼孫師傅等人坐的遠,聽不到說話,“夥房才幾個工錢。”


    這時候的人根本沒有薪酬保密的意識,稍微問問就知道。不算油水,頂多落個旱澇保收。


    “再說,我管夥房,你們放心麽?”


    範成明不解,“有什麽不放心的?”


    段曉棠指著小雞燉蘑菇,“大部分蘑菇都是有毒的,今天這一鍋蘑菇拿回營裏,我和孫師傅分別看過,加上采摘采買,經過至少四道檢驗。如果中間扔進去一把毒蘑菇,烹調之後看不出本來形狀顏色,誰能辨認出來有沒有毒。”


    菌菇中毒從來不是新聞,範成明等人自然聽過不少。


    “你們知道麽,木耳泡久了也是有毒的,輕則上吐下瀉,重則髒器衰竭。”


    “豆角沒炒熟有毒,豆漿沒煮熟有毒,穀物儲存不當有毒……”


    一個個有毒砸下來,範成明頭暈眼花,眼前的珍饈美味一個也不敢碰。“照你這麽說,隻要找到敵軍夥房,一把有毒的食材扔進去,不戰而勝。”


    段曉棠長噓一口氣,“拋開劑量談毒性都是耍流氓,人家不知情,又不是傻了舌頭壞了,除了像你這樣的馬大哈,誰會真實心全吃了。”


    “再說軍士都是各夥開火,會用夥房的都是軍中將校,那點劑量下去,頂多鬧個上吐下瀉。”


    要不然放倒對方一個夥,要不然放翻對方將領,癱瘓指揮係統。


    對敵方成效不知,但如果在己方搞出食物中毒事件,高低也要推出營門斬了。


    真正的錢少事多離家遠,位低權輕責任重,誰愛幹誰幹。


    莊旭趕回來聽了後半截,這才明白為何段曉棠剛入營時到夥房,隻叫夥房的廚子幫工動手,自己甩手站一邊,就因為怕吃出問題自己惹上嫌疑。


    當時還以為是訓練疲累或者自矜身份不願意親自動手。


    頭一回下廚,過程簡單,全程在眾目睽睽之下,末了專門讓範成明先嚐一塊,玩笑般說了一句,“沒毒”。


    原來不是玩笑,是真的在說沒毒。


    莊旭:“你是見過人中毒,還是做菜把自己吃中毒了?”


    段曉棠不想提林婉婉曾經把自己吃進醫院的光輝事跡,“我剛來長安的時候,不認識本地菌子,不敢買來吃。後來慢慢認識了些,也要經過再三辨認,打聽清楚周圍醫館大夫會不會治菌毒,能趕快出門請大夫。”


    補充一句,“甚至專門留一份菜下來,給大夫辨認是哪些菌子。”


    莊旭呐呐,“是不是太過小心了?”


    段曉棠:“小心使得萬年船。”


    範成明心有戚戚,打定主意日後要對孫師傅等人和顏悅色些,不然萬一哪天吃的上吐下瀉,不談事後追究。光是身體受損,顏麵受創就夠讓人難受了。


    其他人推杯換盞,段曉棠自顧自喝著湯。


    冥冥中一種暗示,有了這個灶台,人就算定下來了。


    範成明今晚胃口大開,夾著一塊紅燒肉,“上次我就想問了,這是什麽肉?”


    段曉棠慢條斯理喝一口湯,“你去酒樓吃飯,沒人告訴你麽?豬肉。”


    範成明沒有半點掙紮把肉塞到嘴裏,他隻聽梁景春提過紅燒肉美味,何曾關心過什麽肉。


    好吃就行。


    其他人喝的醉眼朦朧,已經進行到吹牛的階段。


    莊旭眼見差不多了,提醒段曉棠,“王爺讓你完事了,去他那兒一趟。”


    段曉棠:“找我幹嘛?”不可能那麽巧吧。


    莊旭眼神遊離,“大概和你沒幹完的活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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