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人常來常往,唯有段曉棠遠道而來,葛寅格外關照她,“嚐嚐這蜜煎燒魚。”


    知道段曉棠不愛生食,金齏玉膾提都沒提。


    葛寅:“家裏做的烤鴨,也試過用薄餅卷起來,總沒有春風得意樓的味道。”


    段曉棠嚐一口,“我在《齊民要術》中看過,肥鴨,淨治洗,去骨,作臠,酒五合,魚醬汁五合,薑、蔥、橘皮半合、豉汁五合,合和,漬一炊久,便中炙。”


    葛寅又不真下廚,但大致流程清楚,“好像是這樣。”


    段曉棠:“齊州的烤鴨外酥裏嫩,配的醬是甜鹹味,適合裸吃。長安的烤鴨外酥裏不嫩,主要吃皮,醬料偏鹹,適合配荷葉餅、蔥絲、瓜條。”


    孫印沒想段曉棠說的頭頭是道,“《齊民要術》是什麽?”菜譜麽。


    段曉棠:“一本北魏時期的農書。”還關注農書裏附帶的菜譜。


    葛寅笑道:“你一個將官不看兵書看農書。”


    段曉棠:“兵書也看,一個是職業一個是生活。”


    葛寅:“我記得你不愛看兵書呀!”


    段曉棠輕笑一聲,“兵法是入營後現學的,胖哥,你都猜不到誰教的?”


    段曉棠既然讓猜,肯定是認識的人,而非南衙的同僚。


    葛寅大膽猜測,“還能是誰,你隔壁的李玄玉唄。”


    過程大概有些艱辛,反正葛寅當初聽李君璞講解陣法,腦子都快炸了。


    段曉棠搖搖頭,“他剛教幾段,講的太差被轟下去。後來換好幾個,長林重任在肩,幫我把幾本兵書拉通了。”


    葛寅咂舌,“長林,不是儒生麽!”還是一個不看兵書的儒生。


    段曉棠:“沒辦法,其他人說的,我更聽不明白。”


    葛寅清楚段曉棠肚子裏有貨,隻是和自己一樣,不愛看書罷了。


    但實在想不清楚,一個不讀兵書的廚子,為何會入南衙。


    李君璞的人設,看起來更靠譜點吧。


    衛欽實在搞不懂,“段校尉因何升職?”總不會有什麽了不得的出身,躺在父祖的功勞簿上受恩蔭。


    段曉棠:“去年跟隨世子、範二將軍在關中剿匪,有點功勞。”


    剿匪能有多大功勞,把一個白身提成離拜將不遠的振威校尉。


    飯後休息一會,諸人在校場比試。


    雙方都對對方的實力驚詫。


    段曉棠的武藝中上,但遠不及葛寅秦景出眾;齊州豪強子弟沒有前程驅動,勤練不綴,保衛家園的決心很大。


    真該讓南衙那幫二世祖來看看,什麽叫努力。


    葛寅將段曉棠單獨帶來莊子內一片空地上,“交給我的種子,都在這裏。”


    段曉棠格外交待不要顯露人前,葛寅就沒放到外麵的田地裏,而是種在莊內屋舍後麵。


    段曉棠蹲下查看生長情況,番茄和辣椒長勢都不錯。


    葛寅遲疑道:“唯獨玉米,沒幾個發芽。”


    段曉棠:“當時你們急著要走,玉米其實還沒完全成熟。”


    這一點葛寅清楚,隻是不知道段曉棠等人,為何如此急迫,將未成熟的玉米當種子托付。


    段曉棠接過曹學海剛取來的布袋,示意親兵去遠處守著,“這些是成熟後的種子,現在還能補種。”


    葛寅接過布袋,打開一看,裏頭全是黃橙橙的玉米粒,約莫一斤。


    段曉棠所知所求皆與常人不同,但葛寅看她此時有些沉重的眼神,忽然覺得千裏迢迢來一趟,不隻是為見見老朋友,也是為托付種子。


    “這些玉米種子,有何特異?”葛寅想到種植說明書上被劃掉的畝產,早就想問了。


    段曉棠垂眸,“如果能成功種出來,產量比麥子、粟米都高。”高得多。


    葛寅原本伸進布袋裏,掂量種子飽滿程度的手忽然頓住,“這麽高!”


    段曉棠:“所以不要招搖,不要透露來源。全當你在長安西市和胡商交易得來,或在野地裏采的。”


    葛家是豪強,但並非一手遮天。一個州刺史能把他們壓得死死的。


    “我在長安搞了一塊地,以後若是有合適的種子,也會托人送來。”


    葛寅想起花池裏番茄和辣椒沉甸甸的枝頭,“也是高產良種?”


    段曉棠:“現在我也不知道能不能種出來。”


    段曉棠從袖中取出一張紙,“李玄玉近來挺閑的,這是他根據描述,給你家塢堡配置的營防方案,可以參考一二。”


    李君璞嘴上和“凡人”講不清楚,索性寫下來畫下來,能參透多少,看悟性。


    段曉棠實地考察一番,並沒有衝突的地方。


    葛寅沒想到李君璞還記得這件事,不由想到托杜家帶去的禮物各人都考慮到了。“他近來忙什麽?”


    段曉棠輕描淡寫道:“給他舅舅寫兵書。”


    段曉棠再從袖中掏出一個荷包遞過去,葛寅隔著布料就摸出來,裏頭是金子。


    段曉棠:“胖哥,麻煩你幫我在齊州城裏,購置兩處相鄰的小院。持有人寫戚蘭娘和趙瓔珞的名字,房契地契你收著。”


    葛寅:“你們要搬過來?”


    段曉棠搖頭,“留條後路,可能來也可能不來。”


    葛寅想到段曉棠等人第一次流露出遷移之意,是因為皇帝選秀。“你們若在長安過得不好,不如搬來齊州,我照應著。”


    哪怕段曉棠觸怒貴人,跑來齊州,他不說能保下來,但在當地人脈背景深厚,藏匿個把人不成問題。


    段曉棠:“隻是戰場凶險,我若出事,明月他們未必會留在長安。”


    “到時來的可能是明月婉婉,也可能是祝三一家人。”


    這些人葛寅都是認識的,不用格外留信物對暗號。


    葛寅拍著胸脯道:“放心,保管給你找兩個幹淨齊整的小院子。”


    段曉棠:“多謝。”


    下午晚些時候,段曉棠和孫印騎馬回城。葛寅才有空將段曉棠送的禮物打開慢慢看。


    裏頭不僅有段曉棠的,連杜喬白湛白秀然等人的都在裏頭,互相惦念雙向奔赴的感覺真好。


    段曉棠的運輸小隊長當的名副其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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