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現代醫學生和古代穩婆,許多方麵認知都有不同。


    比如李穩婆預防難產的法子,是將弓弦剪斷燒成灰,混於酒水中,讓產婦飲用。林婉婉則格外強調洗手消毒。


    兩個人的草台班子,隻能求同存異,彼此磨合,好在合作效果暫且表現不錯。


    產婦發動是急事,李穩婆通常即刻被叫走,隻能讓家裏人來濟生堂報信,留下主家地址,林婉婉若有空便去瞧一瞧。


    若是出外診或正好有病人,隻能錯過去了。


    今日李穩婆特意登門,也是因為遇上一個格外棘手的孕婦。


    李穩婆:“我幫陳家接生過兩代人,可這次瞧他家二娘子,實在情況不好。”


    林婉婉:“怎麽個不好法?”


    李穩婆:“孩子太大,胎位不正,母子都保不住。”


    林婉婉:“還沒生?”


    李穩婆:“八個多月了,我同他家裏的嬤嬤一起,幫著正了幾天胎位,都不行。”


    林婉婉聽李穩婆的話音,胎兒的情況未必能等到足月。哪怕能,未來一個多月,看起來也不大可能好轉。


    經年的穩婆,打眼就知道,產婦是半隻腳,一隻腳,還是兩隻腳邁進鬼門關。


    李穩婆算是比較有良心的穩婆,大胖孫子,婆家人喜歡,生母就得遭大罪,甚至送命。


    有些人家信奉胖兒孫有福氣,家養的嬤嬤會刻意將胎兒養大,以待孩子出生後獲得豐厚的賞賜。


    至於母體,輕則傷身,數年難以再孕,重則難產。


    可惜這麽簡單的道理,卻不是每個人都知道的,或者為了種種目的,裝作不知。


    林婉婉搖搖頭,“如果……”想了想還是止住口。


    如果在現代,可以剖腹產,但在長安,連輸血設備都沒有,遇上大出血,救都救不回來。


    李穩婆:“林大夫有法子?”


    林婉婉伸出手在眼前翻轉,空空如也,“以前有,現在啊,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李穩婆:“是何法子?”


    林婉婉:“剖腹取子。”


    李穩婆以前也聽過這法子,“難道真的隻能等死後取子?”雖然能讓生者死者好受些,但母親一旦死去,胎兒也極容易在腹中憋死。


    林婉婉:“當然是生前。”


    見李穩婆眼神有些詫異,補充解釋道:“用麻沸散麻暈產婦,剖開她的肚子取出胎兒,再把肚子縫起來。”


    合該慶幸,華佗的麻沸散,在此間並未失傳。


    李穩婆想起,林婉婉曾經“縫”過人,救回袁家公子一條小命,希冀道:“能活?”


    林婉婉點頭,“當然。”


    李穩婆:“以前做過麽?”


    林婉婉搖頭,“隻看過。”視頻。


    “長安的條件簡陋,許多設備和工具都沒有,成功率並不高。”


    成功率不高,也就是有,比現在必死的局麵好多了。


    李穩婆再向林婉婉介紹具體情況,不是產婦的身體情況,而是她的家庭情況。


    簡單說來就是,陳家二郎運氣好,娶了一位貴女。夫妻兩情投意合,唯有一樁缺憾,成婚三四年膝下空虛。


    好不容易結束外任,妻子也懷上胎,難免多在意兩分。


    結果回到長安,妻子的情況越發糟糕,無論婆家娘家都派了積年嬤嬤來看過,再加上李穩婆這樣知根知底的。但看過後,結論都不好。


    兩家遍尋長安出色的穩婆,可惜聽說他家的情況,隻有避之不及的份。


    李穩婆想請林婉婉去看看,一來好歹是兩條性命,二來陳家話裏話外暗示,不管結果如何,都不會追究穩婆的責任,反有重謝。


    似他們這樣走家串戶的職業,最怕的就是卷進莫名的是非,背上不明的罪責。


    陳家如此態度,李穩婆才敢來請林婉婉。


    林婉婉:“倒是有擔當!”


    李穩婆唇角微微翹起,腦袋往桌子中間靠,低聲道:“陳家二娘子,娘家是吏部天官。”情義是情義,利益也是利益。


    陳家高娶,要多靠嶽家兩分。但媳婦和外孫都沒了,姻親自然斷了,說不定反受怨怪。


    現在朝中空出不少蘿卜缺,嶽家不一定相助,但想做壞容易得很。


    林婉婉:“這次不會有保大保小的問題了。”


    林婉婉和李穩婆去生產現場,最煩的就是保大保小。尤其是那些剛發動,婆家就嚷嚷著一定要保小的人家。


    李穩婆本著一份慈心,盡量保全產婦。而林婉婉的腦海裏從來沒有“保大保小”的選項,說得冷酷些,胎兒出生前不算人。


    李穩婆:“林大夫願意去陳家看看麽?”


    林婉婉:“其他不用多提,先看看情況。”


    李穩婆:“那成,我去同陳家說一聲。”定了再請林婉婉上門。


    林婉婉送走李穩婆,轉去教室,查看徒弟們抄書的進度。


    確定完成後,讓他們放學回家。


    杜若昭走到杜喬身邊,挽住趙瓔珞胳膊,“大哥,趙姐姐。”


    趙瓔珞佯怒道:“輩分錯了!”


    她該跟著林婉婉來,長一輩。叫姨母還是姑母先不論,總之輩分要大。


    杜若昭是個聰明的,壓根不提杜喬,“趙姐姐若是和師父一起論,豈不同母親一輩。”


    尊老是本分,趙瓔珞不可能與張法音同輩。


    杜若昭:“我叫師父師父,和叫你姐姐不衝突。”反正林婉婉不會突發奇想,稱呼趙瓔珞“大侄女”。


    林婉婉從醫館出來透氣,見三人站在一處說話。“長林,有件事想請教你。”


    杜喬:“盡請直言。”總覺得不是好事。


    林婉婉:“你對你們家尚書了解多少?”


    杜喬:“哪方麵?”


    大吳官階二十九階,他和駱聞一個天一個地,差了二十多階。駱家舉辦宴會,都沒有進門的資格。


    林婉婉:“他家小兒女的婚配情況,比如嫁去誰家,關係如何,清楚不?”


    杜喬斬釘截鐵的否認,“不清楚。”他又不打算做上門女婿,了解這些作甚。


    “若想知道,可以幫你打聽。”


    林婉婉暗道,果然上道。“駱家一位女郎,嫁去一戶陳姓人家,成婚三四年,剛剛回京。輩分不清楚,可能是女兒,也可能是孫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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