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婉婉急問陳家來報信的下人,“二娘子怎麽見紅了?”


    陳家來的是一位中年仆婦,麵上有些驚慌,“早上吃了朝食,二娘子遵醫囑,去花園走動走動,提腳過門檻時,不知動作是不是太大,肚子就疼起來了。”


    林婉婉知道這種情況,不能用常理度之,但陳家的門檻都是正常高度,它不是牆啊!怎麽過門檻就不好了呢。


    現在不是吐槽的時候,林婉婉整好藥箱,“李穩婆那邊,派人去通知了麽?”


    陳家仆婦:“派人去請了。”


    林婉婉召集徒弟,“淑順靜徽我們走,南星你們仨在前堂看書,病人來就說我出診去了,約下回。”


    “若是拿藥方抓藥,老病人沒有問題的直接抓。你們看不懂,或者不清楚藥效的,支使到其他醫館去。”


    這是趙大夫教給林婉婉的生存之道,是藥三分毒,許多草藥能救人也能殺人。


    客人從外頭拿來藥方,不能看都不看直接抓藥。要辨別是否對症,有無毒性。


    比如當初林婉婉到趙氏醫館買鹵料,藥不成藥,方不成方,趙金業看不明白。


    讓趙大夫看過一回,確定吃不死人,才給她抓的。


    姚南星一口答應,“師父,放心,我們明白。”


    林婉婉和李穩婆前後腳到陳家,謝蓉安出來引客,“林大夫,二弟妹她動了胎氣見紅,這會直嚷嚷著疼。”


    林婉婉麵容鎮定,“我先去看看。”


    駱凝華抱著肚子半躺在榻上,麵色蒼白,額角沁出一絲冷汗。


    林婉婉搓熱手,安撫道:“二娘子,別怕,我先給你把把脈。”


    陰在於下,虛澀燥急。脈沉細無力,濡養無源。


    林婉婉若無其事道:“沒事,我去給你開藥!”


    轉頭去廂房,能對駱凝華接下來命運做主的人,都在這裏。


    林婉婉進去,發現婆家娘家父母俱在,還有額外請來的大夫。


    崔惠昭站起來,麵容憂愁,“林大夫,我女兒怎樣?”


    林婉婉無法從另一位大夫臉上,看出他的結論,開誠布公道:“我的建議是現在剖。”


    元秀儀雙手緊握,顯得有些糾結,“馬上滿九個月,不能再保幾天嗎?”七活八不活。


    林婉婉直言,“繼續保下去,二娘子身體受不住。”沒多大助益。


    崔惠昭忽的站起來,想要開口卻先看駱聞的神色。


    駱聞微不可察的點頭,靠著夫妻之間那點默契,了然於心。


    顯然另一位大夫,得出的結論,也是催產,但常規的生產方式,於駱凝華而言,等同於催命。


    崔惠昭立時和元秀儀商量起來,這件事上,連陳致都沒有發言權。


    兩個女人出麵,好歹還有緩和的餘地。


    片刻後,元秀儀顫顫巍巍開口,“林大夫,我們剖。”


    林婉婉確認道:“二娘子最後一次吃東西,是什麽時候?”


    陳致肯定答複,“朝食。”


    林婉婉:“貴府朝食,哪個時辰?”


    陳致:“辰時,內子吃完不超過辰時兩刻。”


    林婉婉早有交代,若要開腹,需得禁食,連水都不能喝。


    他們也是做好最壞的打算,哪怕駱凝華嚷疼嚷餓,也不敢給她吃東西補充體力,一切隻待林婉婉來做決斷。


    麻醉問題輕乎不得,林婉婉再找來一個貼身服侍的女婢,確認駱凝華後麵確實沒吃過東西。


    抬頭遙望外間天色,“手術室準備好了麽?”


    陳致點頭,“照你的囑咐,都騰空了。”


    林婉婉微微頷首,“時間定在未時吧。”


    駱聞脫口而出,“這麽急!”


    林婉婉:“事緩則變。”


    從藥箱裏拿出準備好的低配版麻沸散,主要材料包括曼陀羅花、火麻子花……


    吩咐道:“淑順,待會你去手術室消毒。靜徽,你去看著煎藥。”


    這兩項一個都輕乎不得。


    生產是最容易出事的時候,看起來駱凝華沒礙誰的眼,但一點小疏忽,都可能萬劫不複。


    朱淑順謝靜徽:“是。”


    一切看起來似乎都安排妥當,但林婉婉糾結另一件事,要不要進行術前告知。


    依大吳的習慣,駱凝華的父母丈夫公婆,最能對她身家性命指指點點的五個人,都同意剖腹取子的方案。


    哪怕駱凝華本人不同意,也沒有置喙的餘地,隻能老實照章執行。


    林婉婉也不願意平添波折,借著安胎藥的名義,麻沸散一灌,肚子一開,孩子一取。


    事已成定局,駱凝華醒過來也不會多說什麽。


    何必橫生枝節。


    但數年的經曆告訴林婉婉,駱凝華是一個成年人,她有知曉自己健康安危的權利。


    她可以選擇治療方案,甚至有拒絕的權利。


    人不管是何身份角色,出於何種目的,都不能代替他人作決定。


    能決定個人命運的,隻有自己。


    思考片刻,林婉婉決定還是遵從本心,“兩位夫人,我去和二娘子,交代一些手術注意事項。”


    崔惠昭當即表示反對,“她小孩子家家的,知曉了平白害怕。”


    親娘也不看好,女兒的接受能力。


    林婉婉糊弄道:“二娘子若萬事不知,麻醉後潛意識裏生出抵抗之心,反而不美。”


    其他人不是專業醫者,不清楚人麻醉後,是否還有意識。


    照理說人暈過去,六感皆無。但剖腹取子,開的是駱凝華的肚子,取的是她的孩子,母子連心,萬一呢?


    崔惠昭擔心女兒關鍵時刻掉鏈子,“林大夫,我同你一塊過去。”


    正屋內,陳致安慰駱凝華,後者卻不住喊餓,讓拿點心來。


    自林婉婉看過後,駱凝華的一日三餐更加清淡,但中間還是有兩餐小點心,是真的小,頂多一塊,能填填肚子。


    崔惠昭聽著來氣,厲聲道:“陳家是不給你吃,還是不給你喝,少吃一頓怎麽了!”


    駱凝華本就情況不好,又無端受親娘指責,眼淚啪啪往下落。


    崔惠昭說完,看女兒委屈的模樣,心底亦覺得難受,說不出軟話來,隻能坐在一旁按著心口。


    林婉婉看她隻是習慣性動作,而非身體真出問題,不想摻和母女兩間的口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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