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曉棠:“我的友人,李大將軍次弟李玄玉。”


    薛曲:“他在並州大營任職?”直覺信中的口吻和角度有些奇怪。


    段曉棠:“他去邊郡任縣令,途中經過離石。”


    薛曲擰眉,“其人如何?”靠不靠譜。


    先以為李君璞是武職,並州大營的“內鬼”,結果竟是文職縣令。


    將門子弟良莠不齊,上限範大,下限範二。


    吳越搶先開口,“父王很是欣賞,曾將楊章殘存的手稿轉贈於他。”


    薛曲陡然將人對上號,被吳嶺楊章同時肯定過的人,定然不差。


    杜鬆:“他怎麽看出來的?”字裏行間缺少來龍去脈,仿佛隻是隨口一提。


    段曉棠兩手一攤,“我也不知道,他的思路和普通人不一樣,很少有人跟得上。”


    現在再去信找李君璞問清楚不可能,一來來不及,二則以他飄忽的路線,說不定追岔路。


    範成明捏著半張信紙,正看反看,疑惑道:“沒其他的?”


    段曉棠:“其他的都是私事。”


    範成明:“私事。”


    段曉棠:“叔侄兩想嚐嚐熊掌鹹淡,搗了熊窩。”


    範成明:“李二不是那種人。”


    範成明和李君璞交情雖不深,但知道他不是為了口吃食,讓自己置身險境大費周章的人。


    段曉棠也不會為了熊掌去獵熊,但她會為一口魔芋,從頭種蒟蒻。


    吳越無意糾結熊掌,問道:“杜將軍,你觀並州大營如何?”


    前年幾乎與段曉棠等人關中剿匪的同一時間,杜鬆曾率兵去往雁門平叛,與並州相距不遠。


    且他早年有戍邊經曆,並州大營的底細,該是幾人中最清楚的。


    杜鬆沉吟片刻,“若並州大營如此行事,不足為奇。”


    地方軍人員缺省吃空餉已是常態,不是潛規則,而是明套路。


    李君璞知不知道段曉棠是隨軍主將之一,已經不重要。以一個合格將門子弟的素養,不會信口開河,挑撥兩軍關係,所以大概率並州大營的確打過這樣的主意。


    而時隔半月,並州大營對兩衛的回應卻截然不同。


    同時還需要關注賊軍的動向,向往繁華之地是人之常情,若並州大營和東邊郡縣聯手,圍三缺一,把賊軍往西邊趕……


    杜鬆深思熟慮,發表意見,“行軍方略需調整,得防一手。”


    防備的到底是賊軍還是並州大營,杜鬆並未明說。


    有時候友軍不一定是來幫忙的,還可能拖後腿。


    兩衛上午製定的方略背景,是並州大營在北邊當布景板,三郡舞台任由他們表演。


    若並州大營不出工不出力,借由兩衛平亂在背後撈好處,大軍向北到與並州接壤的地帶,必然發生爭執。


    段曉棠沉默地歎息一聲,這年頭打仗,不光得對付敵人,還得協調地方關係,防備友軍。


    心累!


    此行最開始定下來的“招撫”,段曉棠從字麵理解是拿高官厚祿金銀財寶招安亂軍。


    後來才知道大吳所謂的“招撫”,其實是“剿撫並行”,先把你打疼了,再說招撫的事,頂多溫柔一點。


    不然吳越千裏迢迢帶三萬大軍來搞武裝巡遊?


    薛曲:“東中西路重新調整。”


    杜鬆:“大將軍,末將可去西路。”


    杜鬆是大軍中軍職僅次於薛曲之人,原安排他走中路,持重穩妥。


    但如果並州大營真在背後打主意,煽風點火。中路和東路拉不拉得住是個問題,西路無疑壓力最大,因為不能讓賊軍趁亂逃脫。


    杜鬆該有的擔當還是有的,作為諸將中資曆最深者,他站了出來。


    薛曲:“你多領一千軍士。”


    吳越:“我會征發周邊郡兵,同時去信給並州大營。”既是警告也是證據。


    薛曲:“如此一來,中路何人領兵?”


    原來安排走西路的是右屯衛的將領,但把人換到中路,未必扛得住。


    杜鬆堅定道:“段二,你行麽?”


    照理說武俊江孟章才是杜鬆的心腹,但段曉棠無疑更合適。用兵不一定如神,但一定如風,她在中路,東西都能隨時支援。


    段曉棠堅定道:“我可以。”


    薛曲:“剩下的部分明日再討論。”


    兵將換線可不是簡單的把人換一遍就行,牽涉的事多了,細節得調整,該交代的得交代,該提醒的得提醒。


    吳越最後說道:“範二,給河東本地名宿下帖子,後日我在城中別苑宴請他們。”


    範成明爽快答應,“是。”


    臨時下帖子,是有些不禮貌,但誰叫現在河東吳越最大呢。


    宴請是假,要錢要人要兵是真。


    大軍開拔之後,吳越會移駐城內薛家別苑,加強與河東本地聯係。


    至於當前的營地也不會廢棄,打魚校尉不還要曬魚麽。


    段曉棠出營帳後尚覺得不可思議,“就這麽完了?”


    是造成一些麻煩,但並沒有如臨大敵的模樣。


    範成明悄聲道:“這種事,其實挺常見的。”打仗,既要打敵人,還得防人背後捅刀子。


    “遠的不說,弘農宮你記得吧!”


    段曉棠:“知道。”奸細打開防線,差點功虧一簣。


    範成明:“害不害人暫且不提,防人之心不可無。並州大營這事不算出格,但太不要臉了。”


    能讓範成明評價一句不要臉,可想而知——有多不要臉。


    嘴上說我們不幹涉,私底下算盤打得啪啪響!


    你痛痛快快說我們缺人,兩衛在這方麵又沒有多大需求,賊軍不能全殺也不能全放,私下一勾兌,範成明說不定也客串一把人口販子。


    早幾十年世道混亂那會,私下買賣人頭也就是軍功的事,不乏少見。


    但背後耍陰招,不出錢不出力,讓兩衛吃啞巴虧,天底下哪有那麽便宜的事。


    範成明見薛曲杜鬆都已走遠,沒有和段曉棠私授機宜的心思。“我們去找寧將軍,讓他跟你說說。”


    段曉棠還是吃了沒見識的虧,不知道戰場之下有多少險惡。


    她接觸過幾回地方軍,哪知道他們的做派。當初孫文宴和江南大營表現配合,那是因為東萊的暖風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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