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越:“我記得他入營就在武將軍麾下效力。”


    段曉棠雖然負責訓練,但按照營屬劃分,靳華清在武俊江的名下。


    吳越對靳華清印象深刻,全因其性情活潑開朗,換言之,哪有熱鬧就有他。


    和範成明溫茂瑞一個德行,年輕人裏比較“跳”的那一種。


    吳越心想,該不會武家又冒出一個不省心的親戚吧!


    孟章:“這孩子主動請纓,幹起‘庸脂俗粉’的活計。”


    吳越:“哦,是麽!”


    他知道有的男子自尊心強,寧死不穿女裝。但有愛玩樂的,對此樂此不疲。孟章說出“庸脂俗粉”四個字,吳越就知道,定是靳華清這個樂子人主動為之。


    孟章:“他舍身誘敵再破敵,立下不小戰功,但這現在身受重傷。”


    吳越聽後皺起眉頭,“戰場上誘敵受傷?”


    孟章搖了搖頭,不賣關子,“是下了戰場後被敵所傷。戰事結束之後,華清尚未換下裝扮,路過俘虜營地遭偷襲,反抗時被捅了一刀。”


    無論是被看破身份遭報複,還是俘虜在生死關頭見色起意隻想逍遙快活,亦或深陷樊籠也不忘掠劫女子做往後資財,靳華清挨這一刀都著實冤枉。


    吳越不禁擰眉問道:“武將軍做了什麽?”


    如果隻是靳華清出事,孟章犯不著私下找自己言談。


    孟章毫不隱瞞,“他讓降軍各自出首,舉報奸淫擄掠為非作歹身負惡績者,皆殺之。”


    自古以來,殺降都被視為不祥之事。然而,為何還有那麽多坑殺,甚至以俘虜做軍糧的記錄呢?還不是因為降軍難以處置。


    兵員奇缺之時,可以盡數招攬;但兵員充足時,曾盛行過抽殺之事。光明正大擺明規矩,讓降軍抽簽,每十人中殺幾人以達到立威之效。


    另一方麵,殺降對主將名聲有損,有心者參一本,足夠讓人喝一壺的。


    孟章如果和武俊江關係不好,直接指責他“殺降”。那就是在挖坑,順便添捧土。但先將靳華清受傷道出,也算事出有因,情有可原。


    吳越表情沒有變化,淡淡地問:“殺了多少?”


    孟章:“六百人,大約占了總數的三成。”


    意味著武俊江一戰接收的俘虜兩千餘人,與他本部的兵馬相差無幾。


    若其中有人心懷不滿,振臂一呼,他們之前的所有努力都可能化為烏有。武俊江的暴起並非隻因靳華清的事情,而是多日多場戰役累積的結果。


    兩衛精兵掃平亂軍如土雞瓦狗,但沒有地方支撐,俘虜安置成大問題,尤其當俘虜人數遠勝於軍隊時。


    看管俘虜需要大量的兵員,薛曲派出翁高陽暫時負責此事。在汾陰境內還好,當地還有一些郡縣架構尚在,勉強可以組織起來。


    然而,一旦深入文城,俘虜隻能由出征的軍隊先行看管。這不僅拖慢征伐的腳步,還留下不小的隱患。現在是春天,抓緊時間還能趕上春耕,不可能把俘虜全部關起來。


    但如果讓他們下地耕種,哪怕隻是拿到簡單的農具……曆史上拿著農具造反的亂軍並不少見。


    吳越思量先前傳來的戰報,俘虜問題已經給大軍造成不小的阻礙,甚至有剛放走就再次從賊的案例。


    三郡之所以混亂成如今的模樣,除了那些膽大包天的賊首、無能的官吏、貪婪殘忍的洛陽兵之外,被裹挾的底層亂軍也並非全然無辜。


    戰場上殺人是職責所在,但亂軍流匪戰後縱兵劫掠才是常態。


    以吳越的認知,武俊江誅有惡行者,隔一個殺一個都有的是漏網之魚。


    平定後的三郡需要百姓,但不需要魚肉百姓之人。手上沾過血的人,沒那麽容易認命……


    吳越:“何時的消息?”


    孟章:“今早行營收到武將軍的請罪書。”


    孟章特意出來迎接,既是想替武俊江求情,也是薛曲特意為之,先私下通氣。


    薛曲身為主帥,手握重權,但對武俊江這位右武衛的將領也不能隨意處置。


    殺降本就是灰色地帶,幸好武俊江沒有腦子一熱,把所有降軍盡數坑殺,而是打出“誅惡”的名義。


    端看吳越願不願意把責任扛起來,他若是幫武俊江扛了,就是細枝末節的小事,往後升遷轉任不成問題。


    吳越若是認為不妥,武俊江自己承擔後果,萬一朝中有人發難,就回家看幾年孩子。


    吳越冷哼一聲,“我一直以為,這種事更像段曉棠能做出來的。”沒想到武俊江先下手了。


    佛門有言,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段曉棠向來嗤之以鼻。如果手拿的殺豬刀,不用放都是佛,若是殺人刀……


    放下刀就能成佛,世上哪有那麽便宜的事。


    段曉棠常被人取笑憐香惜玉,但一旦下定決心,也能做一些她認為狠辣的事情。


    段曉棠若真是“守規矩”,剿匪時就不會放任受欺辱的女子手刃仇人。


    吳越甚至覺得,前頭有武俊江這個先例,過不久就會接到段曉棠有樣學樣的消息。


    孟章聽吳越的話有些奇怪,心念電轉。如果是段曉棠闖的禍,吳越肯定二話不說護住。


    換到待上恭敬的武俊江身上,並非原則性問題,伸手擋一擋自無不可,一顆心勉強落下來。


    吳越:“我那兒有好傷藥,待會派人給靳華清送去,讓他好生養護,別傷了根本。”


    孟章的一顆心徹底落下來,“末將替華清謝世子厚愛。”


    這是給靳華清的傷藥,更是給武俊江的定心丸。


    範成明在遠處好奇地窺探兩人神色,吳越常年一張木臉,但孟章到後半截明顯輕鬆下來。


    等二人回歸大部隊,範成明找個機會,偷偷問道:“七郎,孟伯文找你幹嘛?”


    武俊江“殺俘”之事到了行營眾人自然會知曉。


    吳越沒必要瞞一時半會,隻低聲問道:“武將軍是不是經常腦子一熱?”


    範成明回想了一下範成達對武俊江的評價,“武將軍用兵還是穩妥的,段二的信上亦多有誇讚。”他們私下和右武衛派遣的將官有聯係不是秘密。


    範成明想了一個相對褒義的形容,“隻是私下比較真性情。”


    吳越疑惑道:“真性情?”


    範成明:“你忘了,他那姓應的外甥嗎?”


    武俊江腦子一熱,挑撥兩姐姐斷了姻親。他當時若願意忍一時之氣,竇家的親沒那麽容易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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