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風依舊帶著幾分料峭,空曠的場地上,俘虜們眼睜睜地看著熟悉或陌生的人被帶走,再也沒能回來。內心充滿了絕望與恐懼,仿佛被籠罩在了一層厚重的陰霾之下。空氣中彌漫著一種壓抑的氣息,仿佛隨時都會爆發出一場風暴。


    空地上,一座座帷帳隔著數丈支立起來,居中並排兩張書案,擺放上筆墨紙硯。


    隻四周有布帷遮擋,除此以外稱得上露天席地,所為不過是隔絕不同俘虜的耳目。


    俘虜們原本被打散編製關押,但在提審時又被重新組合,讓相近之人共同受審。


    項誌勇生硬地握著筆,記錄下眼前這些俘虜的隸屬和姓名。


    一個嚴厲的聲音在牢房裏回蕩:“你們中間,有人搶劫過百姓的財物嗎?”紀銳立在發問。


    問法簡單直接,沒有絲毫技巧,卻讓人措手不及。


    俘虜們彼此對視,眼中閃過一絲慌亂。緊接著,一名士兵顫抖著聲音,指向了旁邊的一個同伴:“他……他搶過!”


    被指名的俘虜立刻反駁:“不,是他!他搶了糧食還殺了人!”


    隨著審訊的深入,越來越多的罪行被揭露。按照段曉棠命令將這些俘虜一一記錄在案。


    段曉棠獨坐在一排排帷帳後的的小土坡上,眼神冰冷而堅定,但內心卻充滿掙紮。


    她知道一旦開始就無法收手,至少會有數百人因此喪命,她的雙手將沾滿鮮血。她也知道其中或許有冤枉的,或許有漏網的,但她不可能停下來。


    審訊的原則隻有一個——殺人者死。


    經過帷帳內簡單審訊的人被分成三撥押送,他們會經過一條長長的土道,周邊緩緩有百姓聚集。經過土道後分別押送至不同的方向。


    往東的是沒有找出罪過的人,關幾日就會被遣散歸鄉。往西的稍有罪過,但罪不致死,往後大約是勞改以贖罪過。


    至於他們勞改多久,全看段曉棠在文城盤桓多久。


    估計很快就會移營,應該就是文城的方向。依段曉棠對吳越薛曲的了解,接下來他們可能會“苟”一段時間。


    最後一個方向向北,路的盡頭是縣城的市場,這是一條斷頭路。


    三撥人每一個都從段曉棠眼前走過,心中哪怕驚濤駭浪,也隻能冷眼旁觀。


    土道旁,劉耿文身披鎧甲,大聲呼喊:“父老鄉親們,如果你們在賊軍中有仇人,就請指認出來,今天右武衛將替你們主持公道。”


    城內百姓被街巷內鑼鼓聲敲出來,既驚且懼還想看點熱鬧。


    朝廷的軍隊剛收複縣城一日,難道想將百姓都騙出來,讓天再高三尺?


    然而,總有些人被“仇恨”蒙蔽了雙眼,不顧一切。


    一個老婦人從人群中衝出,抓住一個俘虜的衣領,憤怒地喊道:“就是他,就是他搶走了我的孫女。”


    軍士們立即上前將老婦人拉開。


    劉耿文嚴肅地問:“單子呢?”


    負責押送的軍士立刻呈上單據,劉耿文看了一眼,一個勞改貨色,有搶劫財貨婦人的前科。單子上並未有該老婦人孫女的記錄,若交待了不可能漏寫,大約是與他共同審訊之人並不知曉此事。


    盡管如此,劉耿文還是在眾人麵前仔細詢問了時間、地點等細節,都能吻合。格外詢問了老婦人孫女的下落,那個可憐的女人遭欺辱後被棄之一旁,再無蹤跡,大約凶多吉少。


    事不過三,前科累累,劉耿文無需留情。揮揮手,命令道:“送北邊去。”


    押送的軍士齊聲回答:“是。”


    未知的前方,俘虜心中忐忑不安,預感並非好事。掙紮著想擺脫束縛,卻發現一切都是徒勞。


    劉耿文心頭揪得慌,明明主持了公道,為何還是難受。喉嚨一緊,“阿婆,你跟去前頭吧。”看看你仇人的下場。


    老婦人茫然不知接下來會發生什麽,隻是機械地聽從指示。


    有了第一個人的帶頭,接下來的事情就順利多了。尤其是當好事者順著前路跑到底,發現是一座剛布置起來的簡易刑場。


    來真的了!


    百姓們紛紛湧向道路兩旁,瞪大眼睛尋找自己的仇人。


    道旁熱鬧更甚,不得不投入更多的人力維持秩序。


    段曉棠騎馬而來,道路兩旁再次發生紛爭。一位老翁被軍士攔住,右手使勁往前指,高聲喊道:“他搶了我的羊。”


    僅靠劉耿文一人在此應付顯然不夠,薛留站出來幫忙。手持單子,字跡張牙舞爪,但不耽擱認字。並無多少惡行,勉強算個清白人。


    薛留大聲問道:“他在何時何地搶了你的羊?”


    老翁義正嚴詞地回答:“去年臘月,城西槐樹村,他搶了我的羊!”


    薛留質問道:“老翁的羊是你搶的嗎?”


    搶羊賊低頭承認了自己的罪行。他原本打算偷羊,結果被發現,隻能明搶了。


    薛留繼續追問:“羊呢?”


    搶羊賊回答:“吃了!”


    老翁早已料到這樣的結果,拍著大腿說:“他還夥同人搶了裏長家的牛!”


    薛留再次追問:“牛呢?”


    搶羊賊晉升為搶牛賊,“牛不聽話,被他們砍了幾刀,養不好就吃了!”


    在這個時代,高門大戶都隻能偷偷吃牛,普通人家更是把耕牛當成命根子。


    案值達到一定金額,薛留不多廢話,“送去勞改營。”本來離自由隻差一步而已。


    段曉棠看了一眼這個新晉的“偷牛賊”,十三四歲的模樣,還是一個孩子啊!


    隨即收回目光,奔赴獨屬於她的戰場。


    簡易的刑場不過是市場旁的一片空地,內層是維持秩序的士兵,而外層則是圍觀的百姓和觀刑的俘虜們。


    段曉棠獨自坐在高台上,目光如炬,凝視著每一個因她而走向死亡的人的麵孔。


    自座椅上起身,高聲道:“吾為右武衛寧遠將軍段曉棠,今日爾等淩虐百姓,罪不容赦。”


    “本將念爾等曾為人子,亦曾受父母養育之恩,今日雖將伏法,仍願以忠言相告。人生在世,應行善積德,方能得享天年。爾等今日所犯之罪,皆因背棄道義,無視法紀,實乃自作孽,不可活。”


    “爾等當知,天網恢恢,疏而不漏。今日之刑,實乃爾等自身行為所致。本將奉勸爾等,在此最後時刻,當誠心悔過,向天地、父母、受害者懺悔,求得寬恕。”


    “願爾等來生能洗心革麵,重新做人。望爾等好自為之,一路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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