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婉婉蹲下身,視線和顧小玉平行,“和你娘逗著玩呢,我們小玉真是個貼心寶寶。”


    從碟子裏再給他撥一小塊豬油渣,“吃吧!”


    幾個小徒弟在不遠處招呼,“小玉,過來玩呀!”


    顧盼兒微笑道:“去吧!”


    顧小玉不知道聽沒聽明白,果然跌跌撞撞向著丘尋桃等人的方向過去。


    林婉婉撫摸著臉,無限悵然,“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


    顧盼兒白一眼,“這是我兒子。”


    林婉婉好話張口就來,“小玉的相貌都隨你。”


    純屬睜著眼睛說瞎話,顧盼兒母子都是漂亮人,但細看五官並不相像。


    顧盼兒受之坦然,“那是。”孩子是她親生的。


    生力軍加入,讓製皂過程加快,連顧盼兒都抱著顧小玉假模假勢地拿竹棒攪拌。


    氣氛溫馨而和樂,丘尋桃忽然問道:“師父,滴血真的能認親麽?”


    顧盼兒身體一僵,插嘴道:“桃子,怎麽這麽問?”


    丘尋桃:“坊裏一戶人家鬧得凶,兄嫂指責弟媳所生的不是自家血脈。”


    從三人的關係,就能窺見其中狗血意味。


    林婉婉手上動作不停,“然後滴血認親,血和了還是沒和?”


    朱淑順:“和了。”她和丘家同住一坊,離得不遠。


    丘尋桃:“那弟媳平時,”換了一個不帶貶義的詞語,“交遊廣闊。”


    從她二人的醫學知識和簡單閱曆而言,總覺得其中有詭異之處。


    林婉婉試探問道:“弟弟什麽態度?”


    丘尋桃:“出遠門了,好些年沒回來。”


    林婉婉:“那和誰驗的?”


    朱淑順:“公爹,孩子的爺爺。”


    顧盼兒掩唇道:“旁人滴血驗的是親子,隔代準嗎?”


    丘尋桃搖頭,“就是不知道啊!”


    林婉婉清清嗓子,“今天這事你們不許往外說啊!”


    馮小迎左看右看,“我連桃子他們家在哪一坊住哪兒都不知道。”絕不會傳到當事人耳朵裏。


    林婉婉強調,“涉及家庭倫理的事,外人張嘴說一句,很容易招來禍患。”


    朱淑順丘尋桃連連點頭,“知道。”林婉婉是特意提點她倆。


    林婉婉:“滴血認親最開始是滴骨,就是活人與死人認親。南朝時一位皇子生母原是藩王姬妾,後來被皇帝搶去,懷胎七月皇子出生,所以他的生父一直存疑。”


    “皇子長大後自己也懷疑,就去盜掘藩王的墳墓刨出屍骨,用自己的血液滴在屍骨上,血立即滲入屍骨中。為了謹慎,又殺了自己的親生兒子,把自己的血滴在兒子的屍骨上,又滲進骨中。”


    “皇子由此對自己的身世深信不疑,逃去敵國。”


    顧盼兒脫口而出,“他兒子造了什麽孽,遇到這種不堪為父之人。”


    林婉婉:“是啊,不管誰的血都能滴進骨頭裏。”


    杜若昭:“從皇子到王子,逃去敵國,不是虧了麽?”


    顧盼兒讀過這一段史書,解釋道:“因為這位藩王曾經也是皇帝,而且和皇子名義上的父皇是仇人。”


    姚南星:“那他究竟是誰的兒子?”


    林婉婉:“中間不僅涉及倫理親情,還有政治考量,誰說的清楚。”


    謝靜徽:“滴骨法不可信,那滴血法……”


    林婉婉:“時間一長,誰的血都能相融,說不得人血和豬血羊血雞血相融呢。”


    馮小迎倒吸一口涼氣,“我小時候還聽過滴血不相融的事。”後來那女子再不見蹤跡。


    林婉婉:“肯定有人在水裏做了手腳。”


    顧盼兒來了興趣,“怎麽做手腳?”


    林婉婉:“這就說來話長了。”


    姚南星:“那要怎麽斷定親子關係?”


    林婉婉沉吟道:“以現有的條件,很難做到。”


    科學昌明的現代,親子鑒定還隻能是99.99%呢。


    如果有些人恰巧身體裏有兩套基因,那他可能一輩子都沒有親生孩子,哪怕是他親生的。


    林婉婉:“隻能通過其他手段輔助,比如懷孕生產日期、五官、身體特征、甚至疾病。”


    姚南星:“就是看他們相貌相不相似?”


    林婉婉:“姑且算一部分,比如一些家族大部分有六指、並指,或者其他疾病,也算一條證據。”


    顧盼兒不以為意道:“隻能證明他們是一個家族的人。”


    子孫繁茂的家族,同一輩幾十個兄弟,能認清楚人就算最大的尊重。


    林婉婉:“是啊!”是否親生自由心證。


    顧盼兒母子倆日暮歸家,孩子交給乳母,顧盼兒摸去廚房,問道:“夕食準備好了嗎?”


    仆役回道:“郎君今日在外應酬,夫人傳話夕食推遲,剛開始準備。”


    顧盼兒掃一眼案板上準備的食材,嫌棄有些素淨,“殺隻雞來,給父親補補身體。”


    仆役答應,“謹遵娘子吩咐。”


    顧盼兒吩咐完,並不離開,仆役將雞捉來,勸道:“娘子,場麵醃臢,要不避一避。”


    顧盼兒搖頭,從水缸中舀半碗水出來,“殺了雞放滴血入碗中,我拿回去做胭脂引子。”


    仆役不知哪種胭脂需要用雞血做引,聽命行事,菜刀一揮,一隻雞因個人私心魂斷廚房外。


    仆役控製雞血流速,正對碗中,“娘子,夠麽。”


    顧盼兒先避開眼不忍看殺雞場麵,虛開一隻眼睛,見一點紅落入水中,點頭道:“夠了!”


    端起雞血碗疾步回到自己屋中,生怕半道上雞血散掉。


    幸好顧家的宅子不大,行到房中,雞血尚未散開。顧盼兒將門合上,碗放在桌上。


    女子閨房缺什麽都不會缺繡花針,顧盼兒抽出一根,放在燭火上漂過,一狠心往左手食指上紮。在濟生堂隔壁混了這麽久,知道消毒的重要性。


    十指連心,幾乎全程皺著五官完成這一動作,幸好沒有外人瞧見。


    顧盼兒不知等了多久,手上的針眼不再冒血,兩種血漸漸相融。


    人與禽獸血相融的實驗,聽來“大逆不道”,但顧盼兒隻覺得身上輕鬆些許,證明林婉婉所言為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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