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衛行營紮在一片平原上,經過半月經營,初具規模。


    甚至從附近的山澗之中,引了一條活水入營,簡易版自來水。


    烈日下外圍執勤巡邏的軍士全副武裝,哪怕有範成明領路,依然一個不落查看諸官吏的文牒。


    範成明又在旁邊嗚呼哀哉,“我這出來進去一趟容易嗎!”


    進入內圍尚未入營門,軍士守備依然不見鬆懈。


    鄭奇文目光閃爍道:“範將軍,近期仍有戰事?”


    範成明漫不經心道:“我的鄭大人誒,對麵的亂軍又不是泥涅的,這麽大個靶子樹在這兒,他不過來試試軟硬?”


    此時戰時,此地戰區。


    已經確定要紮根昌寧的萬宜民等人心頭一驚,若是兩衛擋不住,豈不我命休矣。


    昌寧身後的吉昌諸人更是絕望,兩衛若敗潰,不待亂軍兵鋒至,境內的俘虜營就會讓他們死無全屍。


    實則範成明的話半真半假,故意嚇他們的。


    吳越掃平後方的時候,薛曲主持兵事,怎麽可能等別人來試探兩衛的手感,當然是打出去。


    在不擴大戰事規模的基礎上,別說薛曲,杜鬆打他們都跟玩似的。


    經過重重巡邏,終於見到木柵壕溝,到達他們的目的地之一,營門。


    兵者,利器也。兩衛兵戈向外,經曆半個多月提心吊膽生活的官員們,獲得久違的安全感。


    這裏沒有流民,沒有荒地,沒有飽經戰亂的田野。


    武德充沛,人人如龍。


    陸德業眼神一黯,營門前除了值守的軍士,並無他人。


    吳越不來,薛曲也沒來。


    範成明看他的表情就猜到在想什麽,暗地裏冷哼一聲。吳越是嗣親王,薛曲是大將軍,皇親國戚文臣武將,他倆是最頂端的一小波。


    陸德業一個吏部佐貳官,官階差了好些級。若吏部先前好生配合,為他們鞏固後方,麵子不能不給。


    但拖後腿到如此地步,沒開一桌鴻門宴都算胸懷寬廣。


    今日讓諸官吏入營,見的不是陸德業,而是為底下的縣級官員。


    諸人進入營門皆下馬,陳彥方緩步過來,交代道:“世子與薛大將軍在中軍營帳,靜待諸位。”


    範成明招呼一群鵪鶉,“愣著幹什麽,走啊!”


    杜喬頭一次進入軍營,心中默念《孫子兵法》相關內容,平陸處易,右背高,前死後生,此處平陸之軍也。


    紙上談兵,知行合一。


    進入營寨內部,許多人穿著便服,有些一看衣裳布料,就知道是兩衛將官。出於謹慎,並未與諸人搭話,但背後嘰嘰喳喳講瘋了。


    武俊江揶揄道:“這幫人能成嗎?”一個個看起來膽小如鼠。


    雖然不知每個人的履曆,但大體背景都曉得,爹不疼娘不愛,祖宗三代找不出一個高官顯貴。


    餘項明聳了聳肩,“高陽能不能解脫,就看這一回。”


    右屯衛兵力少,跟來將官更少,翁高陽領了監管俘虜的活計,徹底不能動彈,背地裏鬧著要死要活。


    比他更慘的是孟章,翁高陽的對象是俘虜,眾所周知俘虜命賤,稍有反抗打殺便是。


    孟章統領的是郡兵,有官身有官職還自帶糧草,既要把關係搞好,又要貫徹兩衛的戰略意誌,還不能同流合汙……這一失足,可就是千古恨。


    哥兩一對難兄難弟,天天欲仙欲死。


    剛入營柳琬就被範成明著人引去和柳星淵匯合。


    柳星淵早得了信,遠遠迎出來,調笑道:“十一郎,不在家陪弟妹侄兒,跑來隨我吃沙子。”


    柳琬悠然道:“好男兒誌在四方。”


    兄弟兩靠近些,柳星淵低聲道:“那你可找錯地方了,哥哥我呀在這就是處理文書的。”而且是無關緊要的文書。


    以柳星淵的出身,出仕不難,吳越幕府的經曆是鍍金,但並不十分重要。他在此無非表明河東柳氏絕無違逆之心。


    一群人中稍稍混出頭的是薛宇達,靠的還是薛曲的裙帶關係。


    柳琬悄聲道:“七哥以為,兩衛比之洛陽軍如何?”


    也就從小一塊長大的兄弟,柳星淵才說得罪人的實話,“一個天一個地。”


    文書再不緊要,也關乎大營方方麵麵,管中窺豹可見一斑。


    若南衙十二軍衛都有如此實力,大吳江山何愁不穩固。


    柳琬直言:“我在洛陽亦是聽聞,洛陽軍罵聲一片,先前守土之功全折進去。”


    柳星淵不服氣道:“他們隻有守沒有功,功勞是範李二位大將軍的。”


    這兩人一個來自南衙,一個出自邊軍,都不是洛陽本地將官。


    柳星淵轉入正題,“這次吏部派遣的官員足額嗎?”


    時至今日他也看出來,兩衛缺糧是假,缺官是真,但這事並沒有往外說。


    亂軍搜刮本地民脂民膏,過一道手最後落進兩衛的口袋裏,怎麽可能缺糧。


    但諸多郡縣官員罹難,地方無人治理,才是掣肘兩衛進軍的一大要素。


    柳琬遲疑道:“或許隻夠文城一地。”


    柳星淵脫口而出,“來者何為焉!”


    三郡疲敝,缺的是三郡的官,隻補一郡算什麽道理。


    這次鍍金對柳星淵而言可有可無,但他現在和吳越兩衛綁在一起,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吳越平亂平的難看,對他有何好處!


    柳琬不知內情,“七哥,局勢果真艱難到此嗎?”


    柳星淵:“戰事稍有起色,世子便在河東子弟間求賢,詢問是否願去地方任職。”


    吳越沒有任命官員之權,許出來的多是流外官以及曹吏,除了家道中落的旁支子弟,沒幾個願意去的。


    柳琬:“恐怕這次吏部的結果,也不會讓世子滿意。”


    朝廷尚書省下吏部,折騰幾個月,還是一個草台班子。


    柳星淵為領隊的陸德業默哀一息,便放到一邊去。旁人榮辱與他何幹,最後鍋還是吏部背。強扭的瓜不甜,吳越又不可能硬逼著一群河東子弟出仕。


    全永思散步到營門口,見曹學海從營中帶出幾架車,正在營門口裝卸,祝明月的車架並不入營。


    全永思問道:“東西打哪兒來的?”


    曹學海:“稟全校尉,祝娘子帶來的。”


    帶來的!


    全永思眼睛一亮,“祝娘子來了,我們的好日子豈不要來了!”


    作為右武衛的老人,莊旭和祝明月私下的勾當,隱隱約約聽說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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