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越隻覺怒火燒心,三郡之地是怎麽爛掉的,為非作歹的官吏姑且算一份。


    好不容易將地方打掃幹淨,再派遣一些心懷怨憤的官員來,生怕他仗打得太輕鬆,後路不起火是吧!


    吳越怒聲質問道:“國家神器,讓你們這幫蠢貨拿來作威作福?”


    陸德業三番兩次遭辱,擺出長輩的譜來,勉強維持架子,“世子年輕不曾參政,自當慎言,莫帶累河間王府英名。”


    進入帥帳檢查嚴苛,旁人的武器都放在外頭,唯獨吳越的佩劍懸在腰側。


    吳越氣憤不已拔出劍,前進數步,直指陸德業。


    範成明見事不妙,疾奔兩步抱住吳越,陸德業怎麽死都可以,唯獨不能在中軍帥帳,死於吳越劍下。


    範成明力氣極大,半點不敢鬆手,苦口婆心勸道:“七郎,同一個糊塗人計較作甚。”


    陸德業清楚的知道,吳越方才真起了殺心。若非範成明反應快,他已經血濺當場。


    吳越怎麽敢?他是河南陸氏的麒麟子,京兆杜氏的郎婿,姻親遍布高門大戶……


    但刀劍加身,隻剩兩股戰戰,後背被冷汗浸濕。


    薛曲悠悠然站起來,“不知吃了什麽迷心藥,範二,帶陸大人下去醒醒腦袋。”


    天無二日,民無二主。照理說帥帳內能做主的隻有吳越一人,薛曲臨時拿主意,範成明一時該不該聽。


    吳越單薄的胸膛幾度起伏,薛曲說的沒錯,該醒腦袋不止陸德業,還有他。


    放下劍,聲音從喉嚨中掙出,“範二,帶陸大人下去。”眼神已經像看一個死人。


    範成明得令,鬆開箍住吳越的雙手,上前兩步用胳膊反勒住陸德業的脖子,將人往外拖。


    陸德業被拖得腳底打滑,雙手不住拍打脖子上可能要他命的粗壯胳膊,掙紮吐出一句話,“我是朝廷命官!”比起虛無縹緲的出身,這才是能保命的身份。


    他差點忘了這是軍營,這是一群兵痞兵匪。


    範成明唇角露出一略帶猙獰的笑容,“是呀,所以我請陸大人下去喝酒!”


    範成明的酒是好喝的嗎?


    鄭奇文從始至終和陸德業站在同一戰線,陸德業若是不幸,他也沒好果子吃。心隨意動,右腳稍微挪出半步,實則心裏還沒想好該怎麽說話。


    範成明察覺他的動作,目露寒光威脅道:“戰場上刀劍無眼,誰都可能死,誰都會死。”


    有些話吳越薛曲不好說,他可以說,還能說得更明白些。估摸現在不僅帳內的小官吏,吳越都想把陸德業千刀萬剮!


    範成明的威脅果真奏效,鄭奇文隻能收住腳歸位。


    帥帳內再度回歸沉默,杜喬等人的心中有再多悲憤,尚未順著嘴出來,吳越先發作了。


    陸德業以及他背後之人這一手,不僅撥弄下位者的命運,同樣在愚弄上位者。


    吳越收起佩劍,坐回位置,沉聲道:“事已至此,諸位來去隨意不強留,明日前做出決定即可。若選擇離開,自會送上一份程儀。”


    程儀代表吳越絕不為難的態度,但小官吏們做出這樣的決定,意味著永絕仕途。


    吳越若是權傾朝野,又怎會任人如此愚弄?說到底還是失望了。


    耿鴻踏出帥帳時腦子還在晃神,腳仿佛踩在棉花上。嘴裏念念叨叨,“怎麽會這樣?”


    諸位官吏尚且維持最後的體麵,沒有人嚎啕大哭,隻是肉眼可見的頹喪。


    杜喬悶聲不說話,諸多衙司都是如此,顯然早有默契,想回長安不可能,至少做京官不可能。


    如果不做官,還能做什麽,幕僚、塾師……


    耿鴻苦笑道:“第一次發現,我這麽不受歡迎。”


    耿鴻家世不顯,但小有身家,加之性情爽朗,在衙門中人緣向來不錯。這次被打落塵埃,無非之前讓他吃軟飯的時候,表現得稍微硬氣些,得罪人了。


    杜喬早有計劃外任,但是在準備妥當時。他能接受貶謫外放,政治上站錯隊、手段不成熟、甚至能力不足……唯獨不能接受,僅僅因為出身寒門,就連在朝堂上落腳的地方都沒有。


    萬宜民等人頓生兔死狐悲之感,他們本就在長安候官。啟程雖急,但家人家業都在。


    不似這幫京官,孤身上路,家人產業都在長安。好歹是日日相處的同僚,卻做得如此無情。


    行營先前說準備有宴席,現如今人人都沒心思享用,失魂落魄走出營門。


    李開德提著一個袋子追出來,一時找不到領頭人,將幹糧袋子塞到看起來穩重些的萬宜民懷裏,“酒菜你們不吃,拿點幹糧填填肚子。”


    這些人隻吃了朝食,再走幾個時辰回昌寧縣城,難捱。


    萬宜民接過答道:“多謝!”這時候沒人有心情吃東西,但總歸是一片心意。


    李開德:“奉範將軍令,護送諸位返回昌寧縣城。”


    鄭奇文上前囁嚅道:“陸大人現在如何,不與我們同歸嗎?”


    李開德公式化回答:“陸大人正和範將軍喝的興起,留在營中作客了。”


    鄭奇文心知凶多吉少,卻不敢再多問。事情敗露他自身難保,生怕這群前途斷絕的寒素官吏把他撕了。


    柳星淵正在營帳內和堂弟敘舊,鑒於河東世家資助的錢糧,吳越專門在行營內劃了一片地方安置。


    論居住條件,比許多將官都好。前提是他們用自家的東西,想怎麽舒服都行。


    忽然下人入內稟告,有客拜訪。


    柳星淵以為是來見柳琬的,將人請進來。


    王正初手上抱著一遝文書,和司馬修永一塊進來,見柳琬坐在側位,顧不得寒暄,麵露急色道:“剛剛我與修永去中軍送文書,見範將軍把欽差從帥帳內拖出來。”


    司馬修永麵上仍有慌亂,補充道:“是勒住脖子拖出來的。”


    他們雖不似其他三家急切地向吳越靠近,但現在一同在行營作客當人質,吳越手握重兵,綁架欽差,萬一反了……當初楊胤手下的膏粱子弟,就是他們的前車之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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