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成明不喜歡打獵,但喜歡玩。


    以前被範成達管束得緊,少有能在長安以外的地方溜達。後來有了“正經”事業,更難跳出來。


    這會多好,公費旅遊。玩得累了進軍營歇會,歇夠了又出去玩,好不自在。


    段曉棠的軍營成了他的旅館,想到就來想走就走。現在又不知在哪兒浪蕩去了。


    溫茂瑞怨念不已,好好一群土匪,發點剪徑劫道的買路財不好麽,非得摻和造反這麽有“前途”的事。


    天子腳下,首善之地。


    關中的夜路走多了,果然會遇見鬼。


    隻能慶幸,不是世家豪門的手筆,頂多攪和進去幾個別有用心的豪強。


    段曉棠神色鎮定道:“別打啞謎了,直接說,怎麽回事?”


    三人你看我我看你,隻能推一個人出來說話。


    孫安豐由於武力值墊底,全票當選。


    孫安豐:“《彌勒菩薩本願經》原是晉時所譯佛家正統經書,但百餘年前有僧人行不軌事,以此經為本經,立彌勒大乘教。”


    段曉棠:“不軌?”哪一種。


    溫茂瑞直白些,“就是造反。”


    彌勒大乘教不是朝廷認可的正當教派,經是好經,讀經的是不是好人就說不定了。


    雖未被列為禁書,但少有在民間流傳,頂多被一些寺廟壓箱底。


    段曉棠點點頭,“哦!”示意繼續。


    原來佛道兩家都不是好惹的,動不動就請朝廷赴死。


    孫安豐:“彌勒大乘教教義為彌勒救世,口號是新佛出世、除去舊魔,和釋迦牟尼佛末,更有新佛出異曲同工。”


    這卷經書,明顯出自彌勒大乘教,而非單純的佛教。


    薛留頂天知道佛教支脈彌勒大乘教的“往事”,但把經書和彌勒大乘教聯係在一起,全靠孫安豐。卻委實高估了溫茂瑞的水平,他就知道彌勒兩個字。


    段曉棠和尹金明對視一眼,沒文化真的會要命,他倆還當是一本普通經書呢。


    要不是薛留有點“對家”背景,知道一星半點,就這麽白白放過去了。


    段曉棠發誓,下次大營進新人,管範成明搶也好,拐也罷,都得撈個精通佛學會做法事的人進來。


    段曉棠知曉事關重大,吩咐道:“把所有帶字的東西都找出來,尤其是佛經,你們三人複查一遍。”


    “寨子裏活口全審一遍,經書哪來的,有沒有入教。”


    “傳信給範二,讓他速速來匯合。”


    不著急給長安傳信,先看審問的結果。


    範成明就算跑出去浪蕩,也不會離多遠,頂多幾十裏路。


    接到傳信急急忙忙跑回來已是星夜,營地戒嚴。


    山寨抓回來的俘虜和幸存者們全部被嚴密關押,夥頭營尚未休息,抓緊時間製作幹糧。


    帥帳燈火通明,範成明不待通報,掀開帳簾,質問道:“急慌慌叫我過來,出什麽事了?”


    段曉棠不欲浪費口水,直接點了溫茂瑞,穿一條褲子長大的小狐狗,頻道對得上。


    範成明聽了半晌,掏掏耳朵,“這彌勒什麽的邪教,很厲害嗎?”聽都沒聽過。


    他連請大漢赴死的太平道,都是聽三國故事才知道的。


    孫安豐:“立教百餘年,發動牽連數州郡的叛亂,不下五起。”


    關中後花園,更不可小視。


    範成明簡單的術算還是會的,不負責任道:“那不就二十多年一起麽,未必輪到我們頭上。”


    段曉棠扔個白眼過去,“說什麽呢。”


    這些人聚在一起當真是求彌勒佛笑口常開的好兆頭?


    叛亂掐滅在萌芽裏最好,一旦在腹心之地爆發,傷筋動骨免不了。


    範成明曉得輕重,方才隻是口嗨,轉入正題,“審出什麽?”


    溫茂瑞:“山寨兩個當家都入了教,經書也是他們的。”


    範成明:“上線下線是誰?”


    溫茂瑞:“攻打山寨時,兩個人都死了。”


    範成明怒目而視,都想罵髒話了,又一個死無對證。


    孫安豐連忙打圓場,“但他們身邊人,交代出不少相關人員。”


    看眾人束手束腳的樣子,範成明會意,“外地的?”


    若隻涉本地,段曉棠一封書信直接敦促本地縣令抓人即可。


    如果跨了地域,需要協調的地方多了,以武馭文說不過去。


    孫安豐:“附近兩個縣都有人。”黑暗裏埋下的關係網更龐大。


    事已至此,範成明沒有更好的辦法,捂著額頭說道:“給七郎寫信吧!”


    擔心段曉棠太實誠,不懂官場叫苦叫累的精髓,挑明道:“求援。”錢財兵力支持,都要!


    範成明擅長背鍋也擅長甩鍋,依他看,最好的做法是不在其位不謀其政,隻管將俘虜和經書往縣衙一送,打個啞謎。


    本地官員看得懂,自會追查下去。地方官的尿性懂的都懂,其中少不了推諉責任、拖延行事、大興冤獄之舉。


    要麽把事情壓下去,要麽直接將局勢引爆。


    至於看不懂的,那也沒關係,反正責任不在的右武衛頭上。


    現在段曉棠一隻腳踏進去,進退不得,聰明反被聰明誤。


    段曉棠問道:“輪換部隊何時到達?”


    尹金明:“不出意外的話,明日午時。”


    段曉棠不打算拿手上那點可憐的兵力做大事,“匯合休整後,照原計劃行事。”


    隻要彌勒大乘教的教眾不打算狗急跳牆,她不會行非常之事,隻會一直盯著這裏的動靜,直到確定長安的答複,再做應對。


    範成明也覺頭疼,原以為這次剿匪難纏的會是關中大族,沒想到格外乖覺,掉鏈子反而是底層百姓。


    就不能讓他們順順利利地剿一次匪嗎,每次都橫生枝節,不知誰命不好。


    往常的軍報由孫安豐代筆,但今天這份信件,段曉棠必須親自寫。


    吳越眼疼也好,頭疼也罷,都得看下去。


    綜合諸人意見,匯總成文。連同口供和“挑事”的經書,快馬急送長安,讓吳越盤算去吧。


    段曉棠暗戳戳地想,吳越讀書一般,這麽冷門的知識點,估計也不清楚,得去現翻書查證。


    這卻是段曉棠以土鱉之心度土豪之腹,吳越本人宗教底蘊不足,但他可以問啊。


    王府裏挑一挑,有的是懂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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