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林婉婉受過的教育而言,絕大部分食物相克傳說都是無稽之談,食物不潔,食用方式不恰當,食用者身體素質,各種因素綜合導致。


    真要讓她來說,天底下隻有一條相克之理。


    工作+沒錢,克快樂。


    林婉婉決定,今天晚上回家和陳娘子交代,明天要吃菠菜燒豆腐。


    杜若昭沒有沉重的使命責任感,非得在這裏找出嫌疑植物。


    她算哪根蔥,今天頂多算個混進來的搭頭,但比兩個哥哥都強。


    杜喬和杜謙一直很向往國子監,主要眼饞藏書樓裏豐富的藏書。


    感謝前段時間林婉婉的突發奇想,不從藥典,而從《詩經》出發,認識各種植物。


    國子監博士們援引古今的解釋,杜若昭竟然都能聽得懂。


    有些沒在《詩經》裏出現過的,大約是後來從南方移栽,亦或從西域引進的。


    譬如《詩經》中無桂,卻不影響它後來在長安生根發芽,香飄北國。


    國子監內金桂、銀桂、丹桂、月桂各類品種皆有。


    丘尋桃:“看起來也就是菊花和桂花。”


    國子監內桂花品種多,菊花也不遑多讓。


    這兩樣是秋天的時令花。


    林婉婉:“那似桃花瓣的又是什麽?”


    丘尋桃名字裏帶了一個“桃”字,這方麵自然格外在意,“這時節,別說桃花,桃子都沒了。”


    謝大夫:“杏花、梨花、李花、海棠花……皆有相似之處。”


    林婉婉:“可它們都是春日開花。”


    從掰開的餡料來看,那似桃花之物占比不大,至少比不過菊花和桂花,可林婉婉總覺得哪裏不對勁。


    眼下這一片地界裏,都被摘取做鮮花餅了,並沒有類似的花朵,難道是從花販處得來?


    林婉婉的目光四處搜尋,落在一處緊鄰水渠的緩坡角落。


    幾株高大的灌木立在那裏,葉子修長,像深色的竹葉和柳葉,葉片隱隱有革質之感。


    林婉婉忽的脫離隊伍,抄近路從搭建的石板上跑過去,站在樹下仔細觀察。


    葉子像桃葉,枝條像竹子,互相穿插,枝繁葉茂。從低矮處的枝頭可見有新鮮的折斷痕跡。


    它原本是有花的。


    林婉婉的反常表現吸引了一眾人等,最先跟過來的是幾個徒弟和謝大夫,再然後是有些香火情的董致遠、岑嘉賜。


    林婉婉先問道:“這棵樹的花可是似桃花,粉紅或粉白?”


    董致遠:“林大夫說的是,此乃拘那夷,十餘年前先帝遣使從西域帶回,四季常青,夏秋開花。”


    林婉婉冷笑一聲,“幸好隻吃了花。”


    這已經是它全身上下最“溫柔”的部分。


    董致遠結結巴巴道:“不可能吧!拘那夷與桃花相類……”


    桃花都沒毒,它怎麽會有毒。


    林婉婉篤定道:“就是它,我早該想到的。”


    隻是這幾年沒見過,以為長安沒有,沒想是剛從西域帶回來。


    林婉婉更熟悉它花葉相交的模樣,單獨將花或葉拿來分辨,當然看不出來。


    她膽子小,手又不賤,怎麽可能去近距離觀察。


    林婉婉:“竹真似竹桃似桃,不待生春長在目。”


    丘尋桃感慨道:“果真似竹又似桃。”想靠近一點仔細觀察。


    林婉婉一反常態,暴力地拽住徒弟的胳膊,“有些東西,可遠觀不可褻玩焉。”


    丘尋桃弱聲道:“若是褻玩會怎樣?”


    林婉婉從牙齒縫裏咬出聲音,“會死,全株有毒,一片葉子就能讓嬰兒致命,多幾片成人都能放倒。”


    眾人聞言,紛紛後退兩步。


    他們都是世俗之人,對真理的追求抵不過對性命的看重。


    找到“嫌疑樹”,林婉婉心裏有底,“走,回去改方子!”


    暗地裏再罵一句,還不如吃毒蘑菇呢。


    病人最大,大夫和藥童拔腳就走,不管其他。


    拘那夷樹旁徒留師生二人,對視一眼,曉得事情大條了。


    問題當真出在的國子監裏。


    幾棵毒樹,立在國子監裏十幾年。幸好這地方偏僻,少有人來。


    那些平日牽貓逗狗的紈絝,不會跑這兒來攀折花木。


    不然照林婉婉的說法,這麽多葉子,一個國子監打不住。


    師生二人各自行動,董誌遠去稟報司業,岑嘉賜去找兩隻活雞來試吃。


    林婉婉滿臉肅色回到宿舍。


    駱秀敏試探問道:“林大夫,找到了?”


    林婉婉點頭,“有點眉目,桃子已經回醫館取藥了。”


    轉頭對鄭鵬池道:“輕症用甘草綠豆水,重症用人參、麥冬、五味子和水煎試試。”


    林婉婉提筆在紙上寫明用法和劑量,若其他大夫需要,直接看便是。


    殷鳴曉得自己是輕症,慶幸不已,“甘草綠豆好。”不苦。


    崇仁坊務本坊相距不遠,很快趙金業丘尋桃就帶著一批藥材到國子監。


    甘草綠豆皆是尋常物,這會已經煮起來了。


    真正缺的是人參,好參難得,但能在國子監讀書的人,不會吝惜用人參救命。


    一隻活雞在拘那夷樹下,吃下一片葉子,不多時就蹬腿了。


    見證這幅驚悚場麵的人,不由得再後退幾步,萬一葉子掉下來,砸他們頭上怎麽辦?


    鑒於此,不少大夫都采用林婉婉的解毒方子,畢竟她是在場唯一一個認出拘那夷毒性的人。


    性命麵前,人參,用便用了。


    宿舍區有幾個重症病人,林婉婉去看過,卻沒有更好的辦法,隻能盡人事聽天命。


    部分症狀較輕的患者,已經被家人接回家休養。


    另一部分留在國子監宿舍,這兒集聚許多大夫。回家若沒有家醫,病情反複怎麽辦。


    這麽多人留在這,庖廚全部下獄,吃飯成問題。隻能點外賣,或者讓家裏送餐。


    退一萬步說,出事以後,誰還能心無芥蒂地吃國子監內的東西?


    國子監內手眼通天的人物多的是,連刑部的審問進程都能實時轉播。


    國子監的庖廚交代,他們根據四時變化製作鮮花餅,但先前已經製過一批,菊花數量不足,便采拘那夷花補充,隻當那是桃花的遠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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