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越翻閱各處匯總來的公文,稍加擇選抄錄後,發給北上巡邊的吳嶺。


    此時吳嶺率部渡過黃河,越過河東境內,向並州進發。


    柳琬騎馬出城十裏終於到了一座依山而建的道觀——見素觀。


    王祺然死後,柳蘭璧便於此處出家,道號見素。


    柳琬來時,恰見柳蘭璧同婢女臂挎竹籃采摘花圃裏的丹菊。


    卸下釵環珠翠與華服,滿頭青絲高高挽起,上插著一支青玉簪,簪頭雕刻著精致的蓮花,花瓣層層疊疊,宛如真的蓮花盛開在發間。身披一襲月白色的道袍,袍上繡著雲紋和仙鶴,雲紋飄渺,仙鶴展翅欲飛。


    規製是道姑的規製,任誰來,都不能說柳蘭璧沒出家。


    柳蘭璧轉身,笑意盈盈道:“十一哥。”


    身是出家身,人卻未必是出家人,否則該喚柳郎君或施主才是。


    柳琬不以為意,隻盯著竹籃問道:“這是作甚?”采菊青山下。


    柳蘭璧將竹籃交給的身後服侍的婢女,橫跨一步走到小徑上。眉眼彎彎道:“閑來無事,做做胭脂。”


    柳琬的目光落在盛開的丹菊之上,雖是紅色,卻並非常見胭脂紅。“菊花,可行否?”


    以往見過倩娘做胭脂,卻不曾見用過菊花。


    柳蘭璧:“七哥送回來的手信裏有胭脂,紅色深深淺淺有許多種,說不定丹菊紅亦可。”


    柳星淵給方外之人柳蘭璧送閨中女兒用的胭脂,便還當她是家中姊妹。柳家女的身份自然比山野道姑日子好過。


    柳星淵不隻給她送了,家中女眷人手一份。


    柳家家風如此,女眷性情稱不得柔和,但近來柳星淵的風評直線上升。


    雖然於他,可能隻是隨口吩咐奴仆一句話的事,費不了多少錢帛,但終歸是把她們記在心上。


    顧碧青當時正躲在後院避風頭,聞得此事心道都比得上一個小客商進貨,要不考慮一下,外地大族的銷售渠道。


    大族人口繁多,合族女眷都用的話,是不少的數量。


    轉頭就把這個主意拋在腦後,族與族的情況截然不同。有的樂意打扮得的嬌俏,有的隻當是妖嬈。


    柳家亦有其他族人在長安做官,但隻是遠支,過往也沒給她們送過。


    關鍵還得看人,有的想托信去長安,讓柳家的管事多帶些回來,有的像柳蘭璧這般自娛自樂。


    柳蘭璧隻覺得柳星淵從長安送回來的,和過往柳琬從洛陽帶回來的胭脂,有些相似之處,具體何處卻說不上來,或許隻是兩都的流行風尚。


    柳琬歸鄉前,柳蘭璧便已出家。如今反倒比從前更加親近。


    幼時不懂事的時候不算,年長以後要進學要學藝,更有男女之防隔著,後來各自成家各有一堆瑣事,哪像如今這般自在。


    至少柳蘭璧超脫出來了,名為出家,裝點的門頭總要有,每日花上一個時辰熟悉道藏,其他時候賞花品茗讀書習字……


    涼亭內,二人麵前各有一盞茶湯,翠綠的茶水裏映照頂上的雕梁畫棟。


    柳蘭璧:“十一哥,公務處置完了?”


    柳琬點頭,“河間王和南衙兩衛禮送出境,再做完收尾之事,便能歇息一段時間。”


    柳蘭璧既是女子又是方外之人,有些熱鬧不方便去湊,問道:“河間王是怎樣的人?”


    柳琬一言以蔽之,“南衙的定海神針。”


    吳嶺早年是一員猛將,外界傳言更貼近有勇無謀的形象。


    柳琬在曲江池邊見過一次,吳嶺隻隨口和吳越交代一句家務事,看不出更多的。


    但這次吳嶺趁著等待大軍渡河之機,在河東停留數日敲打本地勢力,整個河東都得提著小心應對。


    用柳嘉禎的話來說,吳越充其量是初出茅廬的小狐狸,試探性地撓撓爪子。吳嶺則是下山的猛虎,在強橫的實力麵前,人們會下意識忽略他的智慧。


    柳蘭璧:“此兩衛與彼兩衛如何?”


    時間相隔數月,兩衛渡河而去,又有兩衛渡河而來。


    柳琬:“比右武衛右屯衛穩重些,但同樣是虎狼之師。”


    尤其比起嬉皮笑臉、言行輕佻的右武衛,更符合大眾眼裏的軍隊形象。


    別說吳嶺吳越父子不像,範家兄弟也是天差地別,見範成達的威勢,就明白範成明為何能年紀輕輕爬到高位了。


    柳琬親見過南衙四衛,但這樣的軍隊長安還有八個,北衙有更精銳的天子六軍。


    並不覺得這是好事,皇家緊握軍權,皇帝的地位就愈發穩固。但當今數年執政透露出的理念,並不想與世家共享權柄。


    愈發鞏固的君權,壓縮的是世家的生存空間。


    柳蘭璧:“如此一來,邊境便可安定一年。”


    國家重臣巡邊帶一隊護衛即可,但帶上兩衛大軍,顯然是要補入戍邊部隊中。


    柳琬:“是極。”


    柳琬今日前來,不是和堂妹說朝廷大事的,轉而道:“七哥與我寫信,道是子晉兄同他言,南北衙的內眷皆是巾幗豪傑,武藝超群。”


    其實裴子晉的原話是‘皆悍婦’,這話柳琬不好同堂妹說道。


    柳蘭璧奇道:“當真如此?”


    柳琬:“你可記得,衛王和楊胤之亂後,皇帝旌表過一部分官眷,稱她們英勇無雙,不畏強迫。”


    隔著山重水迢和重重關隘,消息傳到河東時已經不那麽真切。


    邸報上偶有兩封相關的詔書,說得並不詳盡。


    柳蘭璧:“是有此事。”


    當時聽說這群女人麵對叛軍誓死不降,終於等來救援。展現出無比的氣節,皇帝才一口氣封了幾十個誥命旌表。


    柳琬:“她們的誥命旌表是自己的得來的,衛王謀反時,南北衙的將官家眷,集軍成陣,反殺了圍困她們的叛軍叛將,還捉了不少俘虜。”


    柳蘭璧:“其中有知兵之人,指揮家丁作戰?”


    柳琬:“叛軍隔絕內外,隻有一群內眷。”


    柳蘭璧反應過來,“難怪說武藝超群,這是軍功啊!”


    可惜她們隻能得內宅誥命,若是男子,說不定都魚躍龍門,一飛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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