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明月:“我不清楚大吳追封的要求,但看他們的墓誌,出身、官職、生卒年、平生事跡……一一羅列。”


    全是段曉棠無法向外訴說的。


    祝明月打一個響指,“這些都是顯耀之人才有的待遇,事實上,你隻需要提供四個名字。”


    依林婉婉的求神拜佛辦法,別說大吳官方,連漫天神佛都沒辦法準確定位到人。


    而且沒人能提出質疑,祝明月林婉婉都不知道段曉棠家人的具體情況,誰能和她對質。


    一番話點醒夢中人。


    段曉棠猛地點頭,“我明白了。”


    折中之策,卻兩相周全。


    家人姓名是真,其他經曆包裝一二。既不用數典忘祖,又不用違背初心。


    於是,次日一早,呂元正就看到段曉棠交上來的兩份東西。


    一份簡要敘述營嘯的成因,一份隻有四個名字,加上生卒年,全部采用中原的紀年年號。


    段曉棠特意反推回去,算來算去算了好幾遍才理清楚。


    為此特意把柳恪找來,因為三人隻知道最近的幾個年號。但反推回去,已經是前朝的範圍了。


    事後三人隻能感慨大吳紀年的繁瑣。


    呂元正先把“小事”放在一邊,問道:“段二,你家人真叫這名字?”


    看了幾遍才確定沒寫錯,“汝父諱禾禾?”


    由子觀父,實在不敢想段曉棠父親頂著這個名字幾十年。


    段曉棠堅定地點頭,“嗯,他大名是這個,平時用單字。”


    呂元正:“無字?”


    段曉棠:“不取字。”


    武俊江起身湊到旁邊瞟一眼,難怪呂元正會質疑。


    呂元正:“他們平生事跡呢?”沒寫。


    段曉棠誠懇無比,“務農,三代貧農。”


    麵朝黃土背朝天的一生,能有什麽顯耀事跡。


    呂元正眼神微微閃爍,以前不是說你父親是軍人嗎?


    段曉棠:“我家幾代一畝地都沒有,正因為對土地愛得深沉,才會取名‘禾’。”


    呂元正在紙張上點一點,慎重道:“交上去可不能再更改了。”


    不管你親父祖是何人,大吳隻認紙上的。


    段曉棠豎起兩根手指,“不用改,我用一個月俸祿發誓,寫的都是真的。”


    武俊江深知段曉棠的稟性,幫腔道:“那一定是真的。”至少有一部分是真的。


    左看右看,找出一點能誇的,“你家的人都長壽。”


    別人含飴弄孫的年紀,段家老來得子、老蚌生珠。


    難怪一直以來段曉棠都無心婚事。


    段曉棠尷尬道:“嗯,晚婚嘛!”


    呂元正:“祖籍呢?”


    段曉棠:“隨我,落武功吧!”


    武功會拒絕段曉棠強行把自家遷過來?怎麽可能。


    段曉棠這會還能記得武功,那是給麵子。


    一位中高階將領落籍,能增加武功縣的影響力。萬一遇到陳倉之事,朝中還能有個喊冤發聲的渠道。


    一個“隨”字,就能看出段曉棠在此事上的隨便,其中必然有不少隱瞞和掩飾。


    呂元正提筆在紙上添上幾個字,補上漏洞,“那你家祖上正是從武功西遷。”


    段曉棠無所謂道:“也行。”


    呂元正語重心長道:“日後開口前思量一二,做官和打仗都是學問。”


    再看眼前兩個將領,一個做事穩重但言語輕佻,一個說話穩重卻行事隨心。


    綜合一下,就是兩人在某些方麵,都不靠譜。


    呂元正默默歎一口氣,“你倆都是,說話做事前,腦子裏多轉一轉。”別連累右武衛把臉丟完了。


    兩人過耳不過心,隻齊聲應道:“是。”


    呂元正鼓勵道:“段二再加把勁,立下大功,追封曾祖。”


    段曉棠遲疑道:“曾祖輩的名字,我真不知道。”


    呂元正和武俊江的眼神再落到紙上,忽然覺得三代貧農的說法,有些依據了。


    日後段曉棠若能著紫袍,若一直不追封曾祖,不是朝廷壓著,而是她不知道,沒法上表。


    段曉棠頂著同僚“不肖子孫”的審視目光,“我真不知道,我連回鄉的路都找不著。”


    常言道英雄不問出處,為什麽非要糾結她的來曆。


    活生生的人站在這裏,就是最大的證據。


    生前身後的大事暫時有了定論,呂元正方才認真看起另一份文書。


    幾千年來,令軍旅之人畏之如虎的營嘯,歸根結底隻有一個原因——士兵精神緊繃。


    時時如弓弦一般拉到極致,要麽弦斷,要麽把那支箭射出去。


    營嘯的恐怖之處,便在於那隻利箭射向己方。鋪天蓋地的一場“箭雨”下來,存者寥寥無幾。


    段曉棠在幾百字裏,營嘯的成因,隻是簡單提一句,重點寫的是馮翊郡兵炸營的始末。


    如此才能體現她在那一場酒局上的“用心”。


    呂元正:“解決之法呢?”


    段曉棠:“看孫三的了。”


    呂元正隻以為她是要看孫文豐從典籍中找到的案例,歸納總結。


    孫安豐比段曉棠晚一步到營中,兩人轉進另一間公房。


    孫安豐交出數頁紙,“將軍,文籍所載的營嘯之事均列其上。另外補充了幾個我幼時聽過的故事。”


    後者不曾出現在典籍上,口耳相傳中不斷被加工,可靠性更差。


    段曉棠遲疑一瞬,“小時候聽這些,不害怕嗎?”


    孫安豐能接觸到營嘯相關的故事,大概是他幼年在江南時。


    如此血腥的故事,確定不會對孩子的身心造成影響?


    孫安豐毫無察覺,“都是這樣的呀!”將門不都是打打殺殺麽,誰談風花雪月!


    段曉棠對大吳將門孩子養得糙有更深刻的認識,她小時候可聽了不少童話故事,學了不少兒歌。


    段曉棠:“辛苦了。”把人強行醒酒,拉起來熬夜幹活有點不人道。


    “快回去休息,補補覺!”假期不剩多少了。


    孫安豐:“嗯。”


    段曉棠收好一疊文獻資料,往後慢慢雕琢一份關於營嘯的論文。


    孫安豐回家太遠,直接去營房補覺。照孫文宴的說法,戎馬之人能隨時隨地睡著,也是一份本事。


    因為你不知道戰事何時到來,要盡量養足精神。


    但他小時候讀書時睡覺,輕則一頓責罵,重則一頓板子。


    人怎麽能說一套做一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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