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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寂寞的我在寂寞的夜,寂寞地想著寂寞的你,寂寞的風,寂寞的雨,寂寞地數著每顆晨星,而寂寞的夜,寂寞地泡在咖啡因裏麵。    </blockquote><h2>7.1</h2>


    “喂,你的肯亞。”


    老板娘的眼角餘光掃到門口,微笑提醒我。


    澤於依舊是一身幹淨的襯衫、休閑褲,還有雙擦得晶亮的棕色皮鞋。


    但今天他的身邊多了一位,不,應該說換了一位女伴。


    “不會吧?”我心中微微不安,雖然他身邊的女伴可能是普通同學或社團朋友,如果我假裝沒有看見他們手牽手的話。


    “看來有人又搶先一步喝了肯亞。”阿不思見縫插針,瞬間戳破我脆弱的心靈。


    澤於拿著菜單,在那女生的耳畔輕聲細語,大概是在做簡單的介紹。


    那女生邊聽邊點頭還不時發出銀鈴般笑聲,柔亮的烏黑長發瀑布般垂晃。


    “那女生真漂亮,是我喜歡的那一型。”阿不思首先發表評鑒感想。


    可惡!連史上最強的拉子阿不思都投她一票。


    “思螢,兩杯蘇拉維西,再一份冰淇淋鬆餅。”澤於走到櫃台,他的微笑幹淨得令人傷感。


    “不點肯亞?”我將聲音壓低,保持甜美的笑容。


    我喜歡將這件事當做我跟他之間獨特的秘密默契。


    澤於吐吐舌頭,拿著櫃台上的鉛筆在便條紙上快速寫著:


    <em>“我的新女朋友,還可以吧?她喜歡蘇拉維西,所以我還是先習慣為妙。”</em>


    我看了紙條,拿著澤於轉遞過來的鉛筆,寫上:


    <em>“看起來比上次那個乖。p.s.:可以試著做自己啊?”</em>


    其實我是希望他們吵個無謂的小架,然後滾雪球變成大架最好。


    澤於苦笑,拿筆又寫道:


    <em>“喜歡女朋友喜歡的東西,似乎是我戀愛的功課。”</em>


    我咬著下唇,寫道:


    <em>“那她呢?你準備了什麽習題給她做?”</em>


    澤於歪著頭,想了想,鉛筆在便條紙上似乎當機了。


    過了幾秒,他寫上:“……”然後又是個經典的苦笑。


    我的寶貝,你的戀愛在遇到我這真命天女之前,一定都是多災多難的。


    等我考上台灣“交大”,一定去解放你。


    我調皮地寫著:


    <em>“等一下,我可以去你們旁邊拖拖地、擦擦玻璃嗎?”</em>


    澤於在紙上畫了個笑臉。


    澤於回到座位前,挑了兩本時裝雜誌。


    一本給女友,一本給經常看財經雜誌的自己。


    “真是個體貼的人。”我沮喪地說,將便條紙收好。


    這些便條紙都是以後我們回憶這段初遇時光的美好素材。


    “真是個換女朋友換得超快的人。”阿不思打開咖啡豆罐下了個注解。


    “那是因為他條件好啊,當然沒兩天就換新的女朋友。”我替他辯解。


    希望澤於保持這個速度,然後趕快將這個漂亮的女友換掉。


    “不如我幫你追走那個女的,這樣肯亞又是單身一隻。”阿不思開玩笑的時候一點表情都沒有,我真希望她當成一回事。


    那天晚上,我就唉聲歎氣地,看著澤於靜靜地陪著新女友看了兩個小時的雜誌。


    我也在他們旁邊不停擦玻璃、拖地、整理窗簾等,但我什麽都沒聽到。


    他們就像一對沉默又優雅的石膏像,無聲地約會,偶爾的交頭接耳也是在耳畔進行。


    我開始懷念之前那個火爆女孩了。  <h2>7.2</h2>


    之後的幾天,我都在店裏看著澤於跟乖乖女友在店裏約會。


    我開始懷疑是不是因為店裏的雜誌很多,所以他們老是選在這裏喝咖啡。


    每天兩個小時,每天兩杯蘇拉維西,每天兩本雜誌。


    每天我都經曆喜悅跟沮喪的矛盾情緒。


    “阿不思,說真的,要是你來挑,你會選我還是那個乖乖女?”我失魂落魄地啃著英文參考書。


    “說真的,我是很視覺的動物。”阿不思拿出兩杯蘇拉維西,其中一杯的奶泡上居然用焦糖畫了顆心。


    “阿不思你有夠花心。”我皺著眉頭,拿著兩杯咖啡走向澤於倆。


    但是到了星期五,澤於踩著憂鬱的步伐來到店裏,身邊沒有人。


    打開筆記本電腦,插上電源,拿了本《天下》雜誌。點了杯肯亞。


    “今天一個人?”我問,有點好奇,很多期待。


    “一個人,所以肯亞。”澤於的眼睛看著身旁,好像乖乖女還在似的。


    “女朋友今天有事?”我小心翼翼地試探。


    “分手了。”澤於的苦笑一直很有文學家的氣質,充滿了戲謔的形而上。


    我的心撞了一下。


    “不會吧?是你提的嗎?”我裝訝異。


    “嗯,她也沒反對就是。”澤於喝了一口肯亞。


    “可以問為什麽嗎?”我舉手,實在是太突兀了。


    “暫時不行。”澤於故意裝出心很痛的樣子,然後開始敲他的報告。


    我的心情難免有些飛揚,但又為澤於感到莫名其妙、為賦新辭強說愁的藍色情緒。澤於交女友的速度的確快了點,好像他身邊不能沒有人陪似的,這樣的人其實很可憐,可能就像阿拓形容暴哥那樣,都是容易寂寞的人。


    所以澤於喜歡喝氣味繽紛的肯亞咖啡,是因為每一口、每一道香氣,都像是豐富情感的陪伴。


    如果他不是容易寂寞的一匹狼,他一定是渴望百分百愛情的人。


    為了要尋找最契合的對象,澤於絕不浪費時間在沒有結果的情感上。


    所以一換再換,直到孤帆靠岸的那天。


    “你這樣說也很合理。”老板娘最近在迷鋼彈公仔,那是大胡子上次推薦給她的。大胡子連續幾天都有來點“老板娘特調”,這真不簡單,尤其是昨天他喝了一杯加了可樂的拿鐵。


    “你的肯亞喜歡看商業雜誌,股票跟投資那幾頁都被他翻爛了。”阿不思自己盛了杯蘋果汁,句句鞭辟入裏,“他的思考邏輯說不定就是一套狗屎投資法則,投資錯了就認賠殺出,毫不遲疑,絕不肯被呆賬套牢。”


    “阿不思這樣說也是很有道理。”“亂點王”不知何時出現在櫃台旁,“他一定是在等一張王牌股票。”他今天亂點了杯“約客夏之紐約風情畫”裝浪漫。


    “王牌股票?就是一百分的情人囉?”我決定今天回家後,問老爸老媽如果我是一張股票,會是哪一支?


    “股票會跌,股王隨時換人。”阿不思冷笑,“根本沒有真正的股王。”


    好吧,我投降,我實在不想用投資股票來比喻這件事。看著坐得遠遠的澤於,他真是個可憐又需要愛的家夥。


    快要打烊的時候,澤於的眉頭像是快要打結一樣深鎖。


    他慢慢收拾好背包跟電腦,將沒翻幾頁的雜誌放回櫃子,走到櫃台跟我說再見。


    <em>“希望你很快就可以快樂起來。”</em>我說,遞給他一張畫滿笑臉的紙條。


    <em>“謝謝,雖然失戀不能用快樂治療,但我會試試。”</em>他點頭接過紙條。


    然後遞給我一張他剛剛在座位上偷偷寫的東西。


    <em>“謝謝你的咖啡。希望終有一天,我能愉快地點上兩杯肯亞。”</em>


    我看著他的背影,他揮揮手。


    寂寞的城市,寂寞的人。


    寂寞地泡在肯亞咖啡因裏。  <h2>7.3</h2>


    星期日很快就到了,為了《綠色奇跡》跟我的小命,我跟老板娘請了半天假。


    我跟阿拓約好晚上七點在圓見麵,然後他再載我去暴哥家。


    “今天不去洗衣店吃晚飯嗎?”我問,真懷念上個星期的完美料理。


    “不了,暴哥今天不砍人,想自己炒幾個蛋請我們吃。”阿拓似乎很高興我想去洗衣店,於是又說,“下個星期我們再去洗衣店吧,金刀嬸他們一定很高興。”


    我點點頭,既然暴哥親自炒蛋,那是非吃不可了。


    “你今天看起來好像有心事?”阿拓從後照鏡看到了我的表情。


    “嗯。”我承認。


    “如果你臨時有事,《綠色奇跡》就下個星期再看也沒關係。”阿拓騎車的速度放慢。


    “不是。我喜歡的一個人他最近一直失戀,替他難過罷了。”我說。


    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跟阿拓說這些。


    “原來如此,等一下我們邊看電影邊吃蛋邊說這些吧,暴哥他是個蠻好的談話對象,他也跟我說過,遇到麻煩就找他,他幫我擺平。你也是暴哥的朋友,他一定會替你出頭。”阿拓笑道,他剛剛說的東西簡直不倫不類。


    什麽麻煩什麽擺平什麽出頭的?根本就是黑道黑話。


    到了暴哥家,暴哥早就炒好了蛋等我們。


    有炒蛋,炒蛋,炒蛋,還有很多很多的炒蛋。


    沒有不是炒蛋的東西。


    “我隻會炒蛋,別介意。”暴哥的眼神很凶惡,說,“人隻要專心做一件事,就能做得很好。道理都是一樣的。”


    “我很喜歡吃炒蛋。”我用力地撐開臉上的肌肉,笑道,“隻要一天沒有吃炒蛋,我就會覺得怪怪的,不知道哪裏不對勁。”“我也是。”暴哥坐下,打開投影機。 《綠色奇跡》真是部感人肺腑的電影,改編自恐怖小說家史蒂芬,金的故事,敘述一個擁有特異治愈超能力的胖大黑人在死亡監獄裏的遭遇,雖然我們必須合力在影片播放中嗑完三十個炒蛋,我仍感動得哭了。


    我哭的時候,抽了幾張麵紙,發現暴哥也在哭。


    “很讚吧。”暴哥虎目含淚,吃著炒蛋。


    “超棒。”我大哭,突然之間暴哥好像不那麽嚇人了。


    影片結束,燈亮,炒蛋都吃完了。


    “《刺激一九九五》那部監獄電影也不錯,是我看過的好電影的前十名。”我擦著眼淚,肚子好脹。


    “我看了三十一遍。”暴哥冷冷地說,算是同意我說的話。


    “暴哥蹲過苦牢,所以對監獄片特別有感觸。”阿拓解釋,我可以想象。


    “兵當不當是一回事,但一個男人這輩子一定要進一次苦牢,阿拓,你要記住。”暴哥站了起來,指著橫在臉上的刀疤,狠狠地說道。


    “我不要。”阿拓直截了當地說。真是不要命了。


    “如果不蹲牢,幹個疤也勉勉強強。”暴哥指著臉上的疤,然後又拉起上衣指著身上幾條疤痕,說:“一個男人這輩子一定要有一條好疤,我跟你就是通過這條疤認識的,遲早,你也會有一條屬於自己的疤。”


    “我不要。”阿拓聳聳肩,根本不在乎。


    暴哥隻好悻悻然坐下後轉頭問我:“還要不要吃炒蛋?我不爽就吃炒蛋。”


    我趕緊說好,暴哥顯然非常不爽阿拓吐槽他,如果多吃幾個炒蛋可以不要見血,那我就吃吧。


    “暴哥你別亂她啦,思螢今天心情不好。”阿拓阻止暴哥炒蛋。“那今天晚上我睡客廳吧。”暴哥從褲子裏掏出一大串保險套,我快昏了。


    這位黑道先生解決別人心情不好的方式真有一套,阿拓居然說他是個很好的談話對象,原來他擺平麻煩的方式都是這般胡來。


    “思螢喜歡的人最近好像不大順,所以她心情不好。”阿拓拿著餐碟蓋住礙眼的保險套。


    “原來如此,告訴我是誰,我找他講、道、理。”暴哥突然目露凶光。


    我趕緊搖頭,然後澄清事情其實沒有那麽嚴重,一切不過是小女生粉紅色的幻想,不需要勞煩整天忙著砍人的暴哥撥冗多砍一人。


    “你的仇家就是我的仇家,有麻煩,找我!”暴哥氣炸了,雖然我根本不知道他在氣什麽。


    “不是仇家啦,我喜歡他啊!”我滿臉斜線地解釋。


    然後將我喜歡澤於的事巨細靡遺地說了一遍,以免暴哥繼續誤會下去。


    阿拓邊聽邊點頭,暴哥則邊聽邊搖頭。


    然後暴哥開始開導我,用說故事的方式。


    那是一個關於死在他懷中的前前前任女友的故事,大抵上是黑道挽歌兼江湖兒女情長意更長的悲傷史詩。


    故事裏有刀,大約七十多把,然後也有槍,估計約二十幾支,飛來飛去的子彈則不計其數,仇家跟疑似仇家的角色大概在三十人至四十人之間不等,如果以正義跟邪惡二元論來區分,大概是勢均力敵的局麵。


    然後男人們開始殺殺殺殺,女人們也跑來跑去助興,偶爾替男人挨子彈表示忠心耿耿,偶爾拿起手榴彈威脅色眯眯的仇家彰顯貞節情懷,偶爾下海幫男人還債,刀光血影步步殺機,路長情長兒女情更長,熟稔電影敘事的暴哥將一切說得相當傳神。


    “最後我將懷裏男人的皮麵具撕下來,才發覺他竟是我的秀貞,天,原來秀貞為了調解我跟她父親王董的過節,竟然舍身取義要我不要報仇,哎,但大錯已鑄成,往事隻能追憶。”暴哥靜靜地說,眼淚竟然流了下來。


    我很想舉手說最後的結局完全是《天龍八部》蕭峰誤殺阿朱的橋段,但我還是忍住了,甚至還幹哭了幾聲表示哀悼。


    “所以,那個叫澤於的如果敢在外麵拈花惹草,告訴我。”暴哥將淚擦掉,冷冷地說出結論,“我砍死他。”


    “謝謝暴哥,我心情好多了。”我雙手合十,腦子裏亂得一塌糊塗。  <h2>7.4</h2>


    阿拓載我離開暴哥那邊的時候,一直跟我道歉。


    “對不起,上次我失戀,暴哥他開導我的時候也是這樣,說要幫我砍了阿不思還是掛了彎彎的,坦白說他這麽講義氣讓我心情舒坦不少,但我以為他會因人而異啊,沒想到他還是說一樣的話。”阿拓猛說對不起,看來他是真的很內疚。


    “你要賠償我,我精神受創。”我覺得腦袋裏都是刀跟槍,無法恢複到澤於的憂鬱背影。損失慘重。


    “好啊,這當然沒有問題。”阿拓看了看表,說:“十一點多了,太晚,下次吧。”


    “阿拓先生請問你要怎麽補償?”我問。我可是一個星期上七天班,但如果補償方案很棒的話,我可以考慮跟老板娘請假。


    “秘密,隻要你有空,隨時打電話給我。”阿拓這一說,我才想起來我根本沒有阿拓的電話號碼。


    於是阿拓將機車停在我家巷口,然後用筆在我的手心寫了一串手機號碼。


    “今天晚上還是謝謝,因為《綠色奇跡》很好看。”我看著手心上的號碼,說,“而且我也比較不那麽怕暴哥了。”


    “暴哥本來就不可怕啊。”阿拓說,然後緊緊抓著我的手,那股磅礴的內力再度絞得我花容失色。


    “你不要急,慢慢等,真金不怕火煉,愛情不畏等待。”阿拓真誠地鼓舞我,“你那麽好,澤於一定會發現你的。”


    阿拓這番懇切的言語,後來深深影響了我。


    每當我心灰意冷,每當我想要放棄,我就會想起阿拓話中的魔法。


    使我堅定不移,使我堅定不移,使我堅定不移。


    澤於一直沒有開心起來,我隻敢跟他傳紙條,請他加油。


    隻有他帶社團學弟們到店裏討論新生杯辯論賽的時候,他才會將係住眉頭的枷鎖打開,口若懸河地帶新生討論攻防的論點。


    那時候的他,又帥,又聰明。


    我一直以為辯論賽的題目都是形而上的問題,例如“男人該不該讓女人流淚”“愛情重要還是麵包重要”“劈腿是否是人生必經的課題”這類的五四三題目。


    我當然錯了,錯得離譜。


    光一個台灣“交大”新生杯辯論賽的複賽題目,就已定到“台灣不應采行二分之一退學製”,而決賽題目則是“安樂死不應合法”,這麽嚴肅不苟言笑。


    因此,我很喜歡趁客人少的時候,坐在他們的身邊聽討論。


    “學弟要記住,打‘安樂死應不應該合法’的策略有多種,如果你們從道德價值層麵出發大概分成兩樣,看是要打生命自主權的高價值命題,還是要打人同此心的低價值命題。如果從前者來打,就要注意落入是不是誰都擁有生命自主權、誰可以掌握別人的生命自主權,並且要區分出法官為何可以決定犯人的生命,但醫生卻無權決定病人或患者的生命期限。務必要抓緊這個區分,然後……”澤於說得條理分明,我在一旁都忍不住猛點頭。


    後來澤於帶的台灣“交大”土木一年級隊果然贏得冠軍,還到店裏大吃一頓慶祝。


    也許從社團的種類可以看出一個人的特質吧?


    澤於參加辯論社,不管是參加前就已經很聰明或是參加後才變靈光,總之最後都會是腦袋一流的聰明鬼;而阿拓跟我哥都是直排輪社,我瞧都是笨蛋。


    說到這兒,我也不曉得自己到底為什麽一直想做歸因。


    從咖啡、從社團、從任何一個小細節,我總覺得見微知著是很有道理的,可以幫助我在短時間了解一個人。


    但阿拓就不一樣了。他覺得看一個人就看一個人,看其他的東西都沒有用。  <h2>7.5</h2>


    星期六,阿拓到店裏讓我依約請了一杯低咖啡因蘇門答臘。


    “請假吧,我要去代朋友家教,帶你去見識讓你忘掉所有煩惱的人。”


    阿拓指著手表,一口將我精心煮的咖啡幹掉。


    “不會吧?現在?跟你去家教?”我簡直啞口無言。上次我跟阿拓說要他賠償我的精神受傷隻是開玩笑的,所以也沒真的打電話給他。


    “去吧,店裏有我就夠了。”阿不思冷冷地說。


    “謝啦!我們走!”阿拓緊緊握住阿不思的手,阿不思的眉頭揪了起來,顯然被阿拓的內力攻擊了。


    於是阿拓就匆匆載著我,往竹東的方向騎去。


    沿途阿拓先跟我介紹這個家教學生的背景,我聽了嘖嘖稱奇。


    他是個重考大學五次的男生,因為太瘦所以不必當兵,也所以幹脆鉚起來一年一年考大學,社會組跟自然組都考過,但都因為分數太低所以啥鬼都沒上。


    “好可憐啊,我懂你的意思了,你要用他勉勵我要好好用功讀書、看到他我就會覺得自己很幸福所以心情就會海闊天空了對不對?”


    我在後座大叫,其實你不必這麽麻煩。


    “當然不是啊!他隻是很容易分心,又不笨。所以多才多藝啊!”


    阿拓大叫,過彎加速。


    車子停在一間雜貨店的騎樓下。


    “阿拓!等一下別跑,陪我下盤棋!”


    一個赤裸上身的中年人摳著肚臍,熱情地喊道。


    “等我家教完了!等著被我電!”


    阿拓拉著我走進雜貨店,踏踏踏爬上水泥樓梯。我好像漸漸習慣了這種場麵,這,就是阿拓的世界。


    “你好,我叫小才,歡迎你參觀不可思議的人體奇妙物語。”


    一個瘦到幾乎要被醫生空投到麥當勞的男人站起來鄭重地跟我握手。


    他就是阿拓的家教學生,補每一科,因為他每一科都很爛。


    小才的房間堆滿了不切實際的道具跟玩偶,還有很多本漫畫跟錄影帶,參考書當然不可避免灌了一大櫃,櫃子的中間還塞了一個充氣娃娃。


    “你好,請問什麽是人體奇妙物語?”我伸出手,但才與他的手心碰到一下,小才就誇張地往後一飛!我嚇了一大跳,錯愕地看著躺在地板上的小才重考生。


    他居然口吐白沫,手腳還抽搐了兩下。


    “不會吧?阿拓?”我趕緊看向阿拓,他卻在哈哈大笑。


    小才慢條斯理地站了起來,搖搖頭,好像正試圖清醒。


    “人體真的很不可思議,我們都是靠微弱的生物電流在神經叢裏傳遞信息,但你剛剛從手心發出的生物電流非常驚人,也許連你本人也不知道?”


    小才深呼吸,伸出手,要我再碰他一下。


    “不會吧?還有,你剛剛是不是在騙我的?”我看到阿拓已經笑倒在床上,實在是給他很懷疑。


    “你別理阿拓,他剛剛被我點了笑穴。來,再碰我一次,觀察我皮膚的反應。”小才脫掉上衣,露出精瘦的排骨身體。


    我忍不住好奇,輕輕將手指放在他的掌心。


    小才的手臂皮膚居然一陣雞皮疙瘩,而且還像井然有序的波浪一樣往胸口、肚子、背上跑去,就像起疹子一樣。


    “人體真的很奇妙吧?我練了很久才練出來的。”小才深深吸了一口氣,雞皮疙瘩瞬間消失。


    我實在被搞糊塗了,他是在玩什麽把戲?


    我瞪著阿拓,阿拓隻好揉著肚子解釋道:“小才是個努力型的人體表演家,很厲害的!小才號稱擁有一千種奇妙的才藝!包你大開眼界!”


    原來如此,要學會一千種才藝,難怪考不上大學。


    “聽阿拓說你心情不好?讓我幫你占卜占卜。”小才歎口氣,語重心長地拍拍我的肩膀。然後從我的發際抽出一張撲克牌,老把戲。


    我一看,是張紅心七。


    “原來是戀愛方麵的問題。簡單,小才叔叔幫你。”小才閉上眼睛,拍拍臉,不知道在瞎搞什麽。


    “啊?你在做什麽?不是要上課嗎?”我覺得小才先生真是荒謬透頂。


    “注意看!”阿拓大叫。


    突然,小才的鼻孔噴出兩道白色的液體,天!


    我嚇得往旁邊一閃,但衣服還是不免沾到一些。


    “好髒啊!你幹什麽!”我傻眼。


    “牛奶。”小才的語氣平靜中帶點得意。


    “小才這一招很神秘哩!他死都不告訴我他是怎麽練的!”阿拓興奮到臉都紅了。


    我覺得好無聊好無聊。


    記得幾年前在張菲主持的歡樂龍虎榜看過一個搞笑藝人表演喝牛奶,然後從鼻子裏流出的戲碼,但他至少還需要喝個牛奶當素材,然而,我的確沒看到小才什麽時候偷喝牛奶了。


    那牛奶難道可以事先儲藏在他的鼻腔裏?


    無聊,但神秘!


    “人體的不可思議不是噴牛奶就可以說得清楚的。”小才語重心長,然後深深吸了一口氣。


    我很害怕他會再朝著我吐牛奶,於是趕緊往後退兩大步。


    阿拓卻趕緊跳下床,從小才的書桌上拿起一個火柴盒,火柴棒一劃。


    小才接過燃燒的火柴,眼睛眯成一條線,嘴裏鼓脹得老大。


    糟糕!他要噴火!


    我遮起眼睛,考慮要不要來段應景的尖叫。


    “呼!”小才用力吹熄火柴。


    是的,他隻是吹熄了火柴。


    但我依然驚魂未定。


    “以為我要噴火吧?錯了,如果我要噴火,我一定不靠火柴。”小才充滿誌氣的眼神,說,“我要靠自己噴出來!”


    “那你剛剛是在做什麽?”我摸著起伏不定的胸口,看看小才,看看已經笑死了的阿拓。


    “聲東擊西。”小才得意揚揚地宣布。


    “聲東擊西?”我摸不著頭緒。


    小才仰起頭,雙手從嘴巴裏慢慢拉出一條濕濕的領帶,然後打了個結,套上脖子。原來他趁著我剛剛閉上眼睛避火的時候,塞了條領帶到喉嚨裏。


    “還蠻了不起的喔。”我開始欣賞這個萬年重考生無聊的幽默了。


    後來小才還表演了惡心的頭皮屑龍卷風,搞得我跟阿拓一邊大叫一邊躲來躲去,然後又露了一手我看不出破綻的隔空取物,正當我訝異不已時,他又開始表演無聊的一邊倒立一邊刷牙,最後是用屁股踢毽子。


    真是很謎樣的一個人,我開始相信他體內可能真堆滿一千個無聊當有趣的把戲。


    一個半小時過去了,家教時間也過去,阿拓抱著上半身赤裸的小才感謝他今晚超越魔術師的表演,我也應他的要求彈了他的左乳表示讚賞。


    “下次讓你見識我一分鍾表演二十個人體奧秘的驚人造詣。”小才憂鬱地說,“全世界隻有七點五人辦得到,這是宿命。”


    然後我不想知道是哪七個半人。  <h2>7.6</h2>


    我跟阿拓走下樓,那個愛摳髒肚臍的中年男子果然擺了盤象棋等著。


    於是阿拓跟我坐著長板凳,開始跟這個名叫勇伯的中年男子對弈。


    阿拓一邊下棋一邊跟我介紹小才的傳奇。


    勇伯是小才的爸,小才從小體弱多病,所以常常躲在小房間裏看電視跟勇伯租來的日本綜藝節目錄影帶,因此迷上了日本搞怪節目裏各種奇怪的爛把戲,整天在房間裏研究奇怪的道具跟自己的身體,展開了無師自通的揣摩跟研發體術之旅,一心一意要當世界上第一個“奇妙人體師”。


    “到底什麽叫奇妙人體師?比魔術師還厲害嗎?”我問,拿著勇伯請客的飲料。


    “小才說,人體師所有的把戲都是來自人體,其他隻是障眼法。”阿拓炮掉了勇伯的馬,說:“魔術師都是靠手法跟道具。”


    “當奇妙人體師可以賺大錢吼?我可是很期待呐!”勇伯的車反抽了阿拓的炮。


    小才的奇妙人體師之路還滿坎坷的,所有的同學都把他當做科學怪人,學校老師也把他視為“眼中釘”或教學上的汙點,校長甚至還把他叫到司令台辱罵一番,要他好好振作用功讀書。幸好勇伯跟勇媽還算放給他去,不然小才大概要離家出走、先當個流浪魔術師吧。


    而阿拓,那個常常發現怪人怪世界的阿拓,當然把小才當做寶,家教費自砍一半,因為他通常都花一半的時間教他算題目,然後花一半的時間看表演。


    半個小時後,勇伯將了阿拓一軍。


    “你還早啦!”勇伯拍拍阿拓的肩膀,歎口氣,“我可是將命賭在象棋上的男人,怎麽跟我比。”


    真是犬子無虎父。


    “怎麽?有沒有比較開心呐!”阿拓載著我回家,他像個小孩子一樣大聲叫道。


    “嗯,心情好很多,想到沒被火噴花臉,心情就加了一百分!”我哈哈大笑,很沒矜持地張開雙手。


    “我們一起期待小才可以人體噴火的那天吧!”阿拓大叫。“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們不約而同大笑。


    車子停在巷口,我下車,再次跟阿拓道謝,讓我見識到未來轟動武林的奇妙人體師。


    “明天是星期天,那……”阿拓說到一半,卻難得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


    “我知道,金刀嬸明天開爐啊!我整整想念了兩個星期!”我笑笑,“你很奇怪喔,居然吞吞吐吐的。”


    “不是啦,我是想到每次假日都約你出來,但你又高三了,讀書很重要……”阿拓的表情有些愧疚,有些高興。


    “高三也要吃飯啊,尤其是那麽好吃又便宜的大餐怎麽可以錯過?不過你不要再請我啦,我也有打工啊,我自己付錢。”我拍拍阿拓的肩膀,要他放輕鬆放輕鬆。


    “那我明天晚上六點來接你。晚安。”阿拓很高興地戴上安全帽,發動車子。


    “晚安。”我揮揮手,走進巷子裏。


    我慢慢走著,回想瘦骨如柴的小才非常local的搞笑表演,不禁發笑。  <h2>7.7</h2>


    “所以你跟那個馬子被拉子追走的阿拓,昨天又去吃了洗衣店的大餐?”


    小青張大嘴巴,筷子上的鹵蛋停在便當上。


    “什麽馬子拉子的,阿拓就是阿拓,他是個好人。”我喝著養樂多。


    “吃完大餐呢?又去那個黑道大哥家裏看電影?”小青聽得很投入。


    “沒啊,去那個鐵頭家裏唱歌,他有個很不錯的家庭ktv喔。”我笑道,“而且他還表演少林寺鐵頭功碎了好幾塊磚頭,我看得都呆了,他還以為我不信,還接著拿好幾塊磚頭砸在自己頭上,我跟阿拓笑都笑死了。”


    午餐時間,小青把便當拿到我的桌上,跟我麵對麵吃飯。我說過小青跟我都是女校裏很獨立的存在,不過小青還比我先進,她前天交了個男友,對方可是愛逛金石堂的新竹中學籃球隊隊長,這件事已成為班上的粉紅大八卦。


    “我說,你們每個星期都出去,很危險呢,阿拓會不會喜歡上你?”小青的表情很古怪。


    “你沒看見阿拓每次邀我吃飯啊看電影啊的表情,不然你就不會想那麽多。”我很自然地反駁,更何況我喜歡的男生是澤於那型,阿拓如果真的出槌喜歡上我,也影響不了我的獵男計劃。


    “怎麽說?”小青。


    “他根本就不會扭扭捏捏,也不會有那種‘好不容易下定決心’的壯士表情啊!”我說。


    小青點點頭,說那倒也是。


    小青跟我描述他的校隊男朋友還沒追到她前,每次約她都像便秘一年般神色緊張,深怕被拒絕,也深怕小青心底不喜歡他。


    然而阿拓在我麵前就是一杯裝在玻璃杯裏的白開水,他的喜怒哀樂都藏不住,如果他喜歡上我,我也能提前看出來,提醒他別越界了。


    但我想,阿拓跟我真的隻是很好的、雖然才剛起步的朋友,因為昨天在鐵頭家裏,他還跟我討論了澤於的事。


    “我覺得你應該找時間約澤於出去走一走,聊一聊,這樣才可以讓他多認識你,也可以讓你多了解他啊。”阿拓建議。一旁的鐵頭正在唱周傑倫的《可愛女人》。


    “女生約男生?好丟臉!”我嚴詞拒絕,萬一我真的主動約澤於,以後回憶起來真是要有多尷尬就有多尷尬。


    “幹嗎丟臉?你隻要拿出那次在咖啡店裏罵我同學的一半勇氣就可以啦!”阿拓嘻嘻笑道:“而且澤於會感激你的,幫他省了很多紙條。”


    阿拓就是笨。


    許多愛情小說開宗明義就說了,戀愛最甜美的部分就是曖昧,那種狀況不明、彼此猜測的過程,往往讓人臉紅心跳,往往教人連做夢都無法忘記每一次說話時的緊張。


    對我來說什麽是曖昧?跟澤於不停傳紙條聊天打氣就是最好的曖昧。


    比較起來,大剌剌開誠布公有什麽意思呢?


    澤於有張紙條上寫著:


    “謝謝你,讓我每次來這裏喝咖啡都充滿朝氣地離開。”


    光一句話就讓我發呆了快半小時,阿不思要用叉子戳我我才醒過來。


    還有一張也是經典。


    “謝謝你,你的笑容比肯亞還香。我會加油的。”


    你說,收到這樣的紙條會不會樂歪?我可是傻了一整個晚上。


    放學時,小青的男友在校門口等她,完全無視教官的質疑眼光。


    真是勇敢的情侶檔。


    “祝你今天幸運囉。”小青壓著男友的頭向我點頭,揮揮手。


    “嗯嗯,拜拜。”我朝氣十足地揮手。


    我騎到地下道時,才發覺我好像不知道小青男友的名字。


    小青有提過嗎?好像叫阿哲?阿蔗?阿瑟?


    當我想著這個無聊問題時,我已經來到等一個人咖啡店。推開門,然後整個人當機。


    澤於來了。


    但他沒坐在孤獨的角落陪伴他孤獨的筆記本電腦,而是坐在柔軟的雙人沙發。


    然後肯亞不再是肯亞,而是兩杯巧克力脆片聖代。


    “你不喜歡太甜,何必呢?”我呆呆看著澤於身旁的女生。


    “回神。”阿不思拎著我走到櫃台。


    “我好想哭。”我看著澤於的背影,還有他旁邊高挑的女孩。是澤於新的女友嗎?


    依舊烏黑的長發,但這次的女孩不若上次文靜典雅,而是侃侃而談。


    不隻是侃侃而談,她簡直就是肢體語言的行家,舉手、挽發、敲桌、擊掌,看得澤於心花怒放的。


    或許她也是辯論社的?要不就是手語社的?


    “卡通小丸子的姊姊常說,人生就是不斷地在後悔。”老板娘替我倒了杯熱牛奶,淡淡地注解。


    “說不定花心的人喜歡喝肯亞。抄在筆記本上吧。”阿不思摸摸我的頭,落井下石。我好想哭。


    於是我拿著一根拖把前進。在他們倆的大沙發旁繞來繞去偷聽他們說話。


    “對方辯友,你的說法我不能苟同,高科技產業接受政府的優惠措施不具社會公義的原因根本不是高科技產業不具獨特性,而是在產業利益本身沒有回饋給社會,這完全是單向的利益供輸,也是變相的政策買票……”那女生說得頭頭是道,但語氣卻伶俐中帶著幾分撒嬌。


    “不不不,對方辯友你的論點已經完全偏掉了,甚至偏向了我方,我在這裏鄭重質疑對方辯友是否接受了我方的賄賂,特別是愛情的賄賂?”澤於嗬著那女孩癢,女孩忍不住跟澤於打鬧了起來。


    又聽了他們的談話一陣,我確定這女生是辯論社的大四學姐。


    澤於這次打的是高射炮。


    正當我快要昏倒在地板上時,我發覺我的背被澤於碰了一下。


    我躡手躡腳地回到櫃台轉頭一看,果然是一張紅色紙條貼在我的背上。


    “寫什麽?”阿不思走來,手裏還抽壓著奶泡。


    “我的新女友幾分?”我念著紙條上的字句,有些恍神。


    “九十分,是我喜歡的那一型。”阿不思再度落井下石。


    “你幫我追走她,我請你喝一百杯咖啡。”我靈魂出竅。


    “我不喝咖啡。”阿不思說。  <h2>7.8</h2>


    後來整個高三上學期,澤於都定下來跟那辯論社的學姐出雙入對。


    那學姐叫什麽我始終沒有聽見,隻知道澤於都叫她對方辯友或是法官大人的,我聽得心煩意亂,但自始至終澤於的對方辯友都不曉得我跟澤於不僅認識還會偷偷傳紙條,這個小秘密可是曖昧的美好默契。


    曆經了三次模擬考跟三次月考,還有跟小青晚上留在學校念書的二〇〇〇、二〇〇一讀秒跨年,日曆總算撕到了寒假。


    “你們要玩咖啡店嗎?我可以把鑰匙留給你們開party喔!”老板娘晃著鑰匙。阿不思打了個疲憊的哈欠。


    老板娘發了年終獎金後就回彰化老家過年,咖啡店自然暫時停業。


    不去打工,跟澤於沒有相遇的條件,我整天魂不守舍,悵然若失自己為什麽沒有他的電話號碼,要在馬路上萍水相逢,我又自認沒有言情小說女主角那麽幸運。


    不過,我還有阿拓的解悶專線電話。


    於是寒假的三個周日,我們都到洗衣店樓上享用金刀嬸的夢幻過年大餐。


    “這道菜可了不起了,叫西子捧心之沉魚落雁!”


    鐵頭拍拍堅硬無比的腦袋,看著桌上的魚跟燕餃被蓮心圍拱著。


    也去看了五次電影。


    “你知道刀子刺進入肉裏的感覺嗎?其實,要看刺到的是哪團內髒而定。”


    暴哥慢條斯理地解說,布幔上放映的是安迪·賈西亞主演的《角頭情聖》。


    念書當然也是生活的重點。


    寒假裏阿拓除了教小才功課,也會指點我數學。


    阿拓的數學本來就不賴,教起來尤其好,總是用最簡單的方式告訴我解題的竅門。


    他在知道我的第一誌願兼唯一誌願是台灣“交大”管理科學後,也提早加強了我概率、線性代數跟排列組合的項目,他說反正這些都是管科必修的數學科目,不如趁現在打好基礎,好像我一定會考上似的。


    “不要想那麽多,好好念書,幾個月之後你就是台灣‘交大’的新鮮人了。”阿拓監督著我跟小才算數學,自己則捧了一本密密麻麻的原文書趴在小才的床上畫線。


    高三下學期。


    為了專心衝刺課業,小青辭去了金石堂的工作,我也改成周二、周四到咖啡店打工,其餘的時間都拿來啃書,這段期間我在洗衣店跟鐵頭聊天時,意外發現他是個曆史地理的自修狂,不管是什麽問題都難不倒他。


    鐵頭這種人當然很得意啦,於是每個星期天都在洗衣店擔任我免費的史地小老師,吃飽飯就在客廳地上鋪開地圖,用說故事跟邏輯推演的方式,告訴我第二次世界大戰各國的軍事政治是怎麽運作的、幾個參戰國與名將是怎麽在歐洲大陸鏖戰,我聽得一愣一愣,然後驚覺曆史原來是要跟地理一起讀的。


    “你怎麽會懂這麽多?”我訝異鐵頭的淵博知識,還以為他隻是個鐵頭功迷。


    “如果你注意到卡拉ok牆壁上滿櫃子的書,啊哈!你就不會這麽驚訝了。”鐵頭很轉地笑著。


    最後兩個月,正當我為了英文跟國文一直無法更上一層樓的時候,阿拓更找來了直排輪社的強大奧援。


    “想當初我聯考時,英文可是九十二的超高分哩!”社長阿爆笑嘻嘻地拿出厚厚的參考書跟考卷。


    “我號稱國文絕地大師,願原力與你同在。”大界王拍肚子抖動眉毛。


    在這兩個從天而降的救星的特訓下,我連在夢裏都會念英文,跟小青問個話都用文言文。


    就在聯考結果發布的那一天,阿拓帶我去市區的網吧。


    我在電腦前緊張地鍵入名字跟身份證號碼。


    幾秒鍾後,在二〇〇一年的夏天。


    “恭喜你,台灣‘交大’管科新鮮人!”阿拓大吼大叫地跳到網吧椅子上舉起雙手。


    “好開心啊!好開心啊!”我大叫大哭,讓阿拓緊緊握住我的手,用奔騰不已的內力慶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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