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如此,即使婷玉的模樣如此怕人,婉玲卻忍不住上前緊緊抱住婷玉,輕拍婷玉的背:「沒事了——都過去了——,你現在已經安全了,我們都在——」


    不料,婷玉竟「格格格」地笑出聲來。


    這一笑卻笑個不停,直笑得婷玉前俯後仰,笑得眼淚都流下來了,搞得眾人心裏毛得要死,好不容易,婷玉勉力止笑,推開婉玲,說:「猜猜看,你的耳朵後麵是什麽?」


    說著,婷玉伸手探入婉玲一頭烏黑秀發裏,一把抓出一隻粉紅色的物事。


    被婷玉抓在手心的,是雞蛋大小、半月狀的粉紅色血塊——不,不是血塊——是一枚不知名的髒器!


    「是腎髒!!」一名精神醫生脫口而出,臉色慘白。


    是誰的腎髒??!!


    婉玲幾乎被嚇暈,極度不安地摸著自己腹部。


    「嘻嘻~~不要害怕~~~~是婷玉的腎髒~~~嘻嘻~~~~~」婷玉左手抓著自己的腎髒,殘缺的右手摀著嘴邪笑,搖頭晃腦的,炫耀般地說道:「現在隻剩下我自己的腎髒了~~嘻嘻~~~」


    所有人都兩腳發軟,趕忙席地而坐,牙齒顫抖地上下碰撞,隻見婷玉猛力將腎髒往牆上一擲,「趴!」一聲,髒屑噴飛,摔糊了雪白的牆。


    「當晚回家後,婷玉她竟然——竟然選擇將被輪奸的記憶抹去,竟然將那種屈辱丟到腦後,擅自遺忘那複仇的火焰——將那兩夜的悲哀全都忘光!全都忘光!推得幹幹淨淨的!!這一切隻為了讓她自己一個人沒有負擔地活下去!」婷玉眥牙裂嘴地低吼,怨毒的眼神盯得每個人毛骨悚然。


    婷玉繼續怒道:「但她沒想到,記憶豈能抹去?!這段痛苦的經曆並沒有憑空消失,它隻是藏得更深,藏得更堅實,藏得更苦,她忘了她曾咬著牙,看著那五隻畜生在她頭上尿尿,發毒誓要瘋狂報仇,但她一回到家裏,就將不該遺忘的全都忘了!她將我囚在烙滿枷鎖的記憶檔案裏,頭也不回地走了!一個人去過她可愛的生活,卻沒想到在她腦袋裏的深層意識裏,還有一個我,一個不曾拋下那些羞辱與仇恨的我啊!」


    婉玲咽了口口水,怯生生地說:「你是說,婷玉她刻意將強暴忘卻的結果,竟然是誕生了一個——一個從未逃脫痛苦記憶的你?」


    婷玉緩緩地說道:「誕生?我從來就是我自己,我就是婷玉,婷玉就是我,直到那件事後,婷玉那賤人為了她自己好過,才強行將我從她的意識裏割離,像丟垃圾一樣,將她自己的一部分拋棄!哈哈!但她卻沒想到,那兩個該死的畜牲將她嚇暈後,反而喚醒了深囚在潛意識裏的仇恨,也就是我——連帶的,也激發出我複仇的力量,我帶著意識地獄裏的腥風,趁婷玉昏睡時,竭力鑽出她意識的漏洞,痛痛快快地屠宰了那兩隻王八!!哈哈哈哈哈哈——」


    地獄的腥風?難道是指瞬間割離人體的恐怖力量?


    「你殺了那兩個人我們可以理解,但你為什麽要這樣對待婷玉?!」惠萱壯著膽子說。


    「為什麽?這樣問不是很可笑嗎??!!」


    婷玉冷笑著,腳踩著早已昏死過去的彥男,說道:「我最恨的,不是將髒東西刺進我身體裏的混蛋,不是將大便塞進我嘴裏的鱉三,而是那個將我一個人孤零零地,丟在無解深淵的婷玉!她才是凶手!她才是割離我的凶手!」


    婉玲全身發抖。


    令她發抖的,不是婷玉那恐怖的超能力。


    而是仇恨。


    仇恨的味道是如此辛辣濃烈。


    如此令人鼻酸。


    「不要哭!」婷玉指著啜泣的婉玲,喝道:「她不值得同情!你們知道嗎,從工地回到家裏後,她竟然又想象從前一樣,忘記那晚遇到暴匪的經曆,她竟又想象從前一樣,想借著遺忘重拾原來的生活,這個賤人!但我絕不想再回去受苦了,所以,這次好不容易給我鑽出來了,我要奪回我的身體,我要搶回我該有的一切,我要親手封印婷玉,讓她也嚐一嚐噩夢纏身的滋味!」


    惠萱若有所悟了,但殘忍的事實卻仍模模糊糊的,她忍不住想問道:「怎麽封印婷玉?」


    但就在開口的那一剎那,惠萱突然全都明白了!


    原來,原本被遺忘了的婷玉,想要借著切割自己的身體,摧殘婷玉的意誌,令婷玉陷入莫名未知的恐懼,令婷玉對自己逐漸碎裂的身體感到極大的疏離與害怕——


    一旦身上的肢體不斷莫名地被割離、被藏到奇怪的地方,那麽,日子久了,婷玉就會恐懼自己的肉體、恐懼不知何時降臨的疼痛,最後,婷玉終將自我遺棄——舍棄靈體,將自己反鎖在自己的回憶裏——


    於是,仇恨的婷玉就可以正式接管意識,成為真正的婷玉,去執行她期待已久的複仇!!


    「我明白了——所以你選擇將手腕和手指都割到冰箱裏!因為你自己也很害怕接不回去!!」惠萱寒毛直豎。


    「哈哈哈哈哈——沒錯,我可不想接管一個破破爛爛的身體!!」


    難怪她又選擇割掉沒用的盲腸作為恐嚇的工具,又蠻不在乎地摔爛其中一粒腎髒!!


    惡魔!


    「不對。」


    惠萱突然呆住。


    「什麽不對?」婷玉盯著惠萱。


    「根本就不對,你是誰?你在婷玉身體裏作什麽?」惠萱頭皮發麻。


    「我就是我,我就是婷玉!」婷玉依然采著倒地的彥男。


    「不對,你不是婷玉。」


    惠萱講完,倒抽一口涼氣,戰栗地說道:「五年前婷玉搬家的前一個星期,婷玉根本不在台灣,婷玉整個星期都跟我和婉玲在日本東京度假,慶祝搬家順利——所以——」「你究竟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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