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坐……”師父的嘴角發顫,嚴肅地說。


    樂團曲風丕變,哀柔輾轉的兩忘煙水裏。


    “師父,我不知道該怎麽辦,嗚……”我抱住師父,眼淚決堤。


    我完全不知道該想什麽、該做什麽,我隻是哭。


    天啊!


    怎麽會是這種下場!


    “淵……”師父的眼神頗有責備之意,慢慢說道:“總是……這樣的……一個傳一個……”說著,師父勉力將手掌貼在我的胸口,示意我好好扶住他。


    我胸口一震,暖洋洋的磅礡真氣流瀉進我的飛龍穴裏,我登時明白我該做什麽。


    我看著奄奄一息的師父,我無法拒絕他的好意。


    因為從師父掌中傳進我氣海的,不是好意,而是一份艱巨的責任。


    我的飛龍穴無法容納如此精純博大的內力,於是我深深吸了一口氣,將師父的內力引導進九山大脈,再散至周身百穴。


    師父看著我,微笑說:“你懂事了。”又看看躺我腿上得意的阿義,說:“你……真是的……也……也好……”


    阿義的眉毛上下跳動作樂,師父忍不住笑了出來。阿義用奇異筆畫出的怪眉毛還是沒能擦掉。


    我看著他們倆,眼淚與鼻涕再度爬滿臉上,我緊緊扶著師父,用力拉著阿義的手,師父的浩瀚內力與他的生命力,川流不息地闖入我的氣海。


    “淵……師父……知道你明白了……嘿……”師父的內力突然疲軟,斷斷續續地抽動,我咬著嘴唇,說道:“我明白!”


    師父點頭,慈父般的眼神,說:“不要被複仇……衝昏了頭!你……求的是……”


    我點頭如搗蒜,哭說:“我知道!求的是正義!”


    師父滿足地說:“有種東西……叫……叫正義……正義需要高強功夫!”


    我“哇”一聲哭了出來,因為師父的手垂了下來,慢慢地放在阿義的手心上,阿義用力抓住師父的手,不肯放開。


    師父的頭靠在我的肩上,細聲呢喃著:“師父帶阿義走啦!阿義,你瞧見了嗎?站在村口大樹下的,就是花貓兒啊!你聽聽?花貓兒唱著我們的曲兒,跟我揮揮手……三百年……了……花貓兒……花貓兒終於等到……我……我……”


    我孩子般大哭,不能壓抑地大哭,聽著師父逐漸模糊的氣語,聽著師父孱弱地吟著小曲,他跟花貓兒的小曲,漸漸的,我再也聽不到師父的聲音。


    “來世英雄再見!”我大聲喊著,中氣十足,衝破樂團的靡靡之音。


    我喊得很大很大聲,因為,我要將聲音喊到天上。


    師父走了。


    兩年半的歡樂歲月,隨著師父的歌聲,消散在夜風裏。


    師父就是師父,不是任何人創造出來的師父。


    任何人都無法創造任何人。


    師父他終於如願,與他牽掛三百年的花貓兒在一起了。


    “來世英雄再見!”我再次哭喊著,震撼大地的喊著。


    1986年。


    那年,我十三歲,一個不吉利的年紀。


    那年,張雨生還沒死,王傑正紅,方季惟還是軍中最佳情人,他們的歌整天掛在我的房間裏。


    那年,我遇見了他。


    那年,功夫。


    第八十二章


    “感人。”hydra擦了擦眼淚,悲傷地說:“為什麽是這種結局?上天弄人啊!”


    我沒有說話,隻是低頭看著逐漸冰冷的阿義。


    “我跟藍金還有點事要忙,你要是能走出這裏,以後,就跟著我的影子追上來吧。”


    hydra抽抽咽咽地說完,隱沒在團團殺氣裏,消失無蹤。


    聲音消失了。


    不知道什麽時候,兩忘煙水裏已經停止了。


    樂團所有的樂師,橫七豎八地坐在鐵椅子上,歪歪斜斜地死了。


    廣場的四周,陰風怒吼。


    十三個符屍,或前或後,或近或遠,將我跟阿義層層圍住。


    “聽……我……”阿義瞥眼看見這麽多無眼怪物,要我附耳聽他說話,我抱住他,阿義微弱卻頑皮地說,“逃,我可以幫你架住五個,你不要回頭。”


    我搖搖頭,說:“給我三分鍾,我們一起走出去。”


    阿義笑笑,閉上了眼睛。


    我一急,用手指撥開阿義的眼皮,說:“不要閉!”


    阿義硬氣地在我耳邊說:“我沒那麽容易死,我會看著你出去。”


    我點點頭,與阿義雙目交視。


    十三個符屍,既不走近,也不離開,就這樣圍著我們兩人,身上逼發出攝人心魄的殺氣。


    我將師父最後交給我的強大力量,慢慢地與自己的內力交融在一起,心中回憶著師父與藍金對決的一招一式。


    “快……我有點暈了……”阿義的牙齒發顫。


    “嗯,你仔細看著。”我勉強笑道:“再撐一時辰,師兄帶你去嫖妓。”


    我拿起繩子,將阿義綁在背上,緊緊打了一個結,站了起來,冷冷環視著沒有靈魂的殺手。


    “你行的。”阿義趴在我的肩上。


    “我知道。”我說,拿起師父落在地上的鋼劍。


    師父,你也一起看著,這就是正義的繼承人,真正的力量。


    殺氣,慢慢地,流出我身上每一個毛孔。


    慢慢地流著。


    我是天賦異稟的武學奇才。


    我是天生好手。


    “阿義,走了。”我說。


    阿義沒有回話。


    “睜大眼睛,你要跟師父報告你看到的一切。”我說,慢慢踏出。


    阿義沒有回話。


    我知道我很快。


    但沒想到會那麽快。


    超越乙晶劍法的乙晶劍法!


    從四方向我遞招的十三名殘暴殺手!


    “中!”


    一劍刺穿符屍的胸膛,我隨即自兩名從背後夾擊的符屍中間悠然一蕩,避開兩柄武士刀的快斬。


    但,兩股殺氣自左右衝來,我毫不畏懼,鋼劍連續往兩旁飛擊,架開兩柄狂亂追殺的利刃。


    “中!”我大吼,兩個符屍的頸子應聲而斷,隨即將鋼劍往前一遞,貫穿前來撲殺的符屍的腦袋,此時,我的右肩一痛,被遠處一道劍氣劃傷。


    “要劍氣!我給你!”我發狂大吼,左足定住,鋼劍飛快往四周劈出一個猛烈氣圓,鮮血瞬間在廣場上爆炸開來,滿天血雨。


    僥幸躲過淩厲氣圓的符屍,及時一躍上天,往我的頭上攻下。


    我將鋼劍奮力釘在地上,雙掌朝天推出,這是我們師徒苦練的拿手好戲。


    “喀!”符屍的手臂被我震碎,血肉模糊;其餘從天而降的的符屍,刀、劍、掌,卻隻劈到一團空氣。


    因為我已經往旁邊躍出,掄起鋼劍一斬,將來不及回頭的符屍斬成兩截,霎時兩把武士刀脫手向我擲來,我挪身躲過一把,左手卻接住另一把,立刻甩了出去,將符屍的半邊臉削掉。


    “碰!”此時,我胸口中了一掌,往後一摔,兩道劍氣朝我額上襲來,我右手舉劍一擋,左掌悍然擊出生平第一道氣劍,氣劍刺進符屍的飛龍穴,倒下。


    我將鋼劍暴擲出,卷起無儔殺氣,剩下的三個符屍不敢硬接,趕緊往忙躲開,我躍上夜空,雙掌往下紛飛,氣劍暴漲如大雨,傾瀉在三個舉臂抵抗的符屍身上。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


    不是掌聲。


    是,血從符屍身上不斷滴下的啪噠聲。


    我輕輕落在地上,看著成為人間煉獄的大佛廣場。


    “看到了嗎?”我轉頭,伸手將背上阿義的眼睛闔上,哭著說:“要告訴師父喔!”


    阿義沒有說話,默默答應了。


    我蹣跚走到師父麵前,抱起師父強健的身體,看著混濁的夜空,一步一步,慢慢走下石階。


    從今以後,再沒有師父跟阿義了。


    淩霄派,虛幻、不存在的淩霄派,隻剩下我跟乙晶。


    但,正義依舊存在。師父已經將正義的種子播在我的心裏。


    正義不是虛幻的,正義結結實實的,紮在我的心裏。


    隻是,正義變得孤獨,我的腳步伴隨著從未止歇的號啕大哭,一步一步,終於跪了下來。


    第八十三章


    我背著阿義,抱著師父,要去哪裏呢?


    我搖頭晃腦、神智模糊地在淩晨兩點多的市區,踩著家家屋頂。


    好鹹。


    好苦。


    我隻想躺在乙晶身旁,靜靜睡著。


    hydra?


    我距離hydra有多遠?


    那一隻穿出師父身體的血手,我要如何跟他對抗?


    不要被複仇衝昏了頭,因為,我根本無力複仇。


    無論如何,我已被迫踏進這個變態的遊戲裏,麵對我無從估計的敵人。


    即使我知道,我要沈著,我需要成長,我需要擁有更強大的正義。


    但今晚,我隻想痛哭。


    跳著跳著,我站在鄰居家的屋頂上,看著燈光微弱的大破洞。


    我隱隱感到一股死亡的氣息,我一驚,想起hydra臨去時說的:“我跟藍金還有點事要忙……”,心慌意亂地躍進大破洞中。


    幸好,乙晶依舊躺在床上熟睡著,我探了探她的鼻息,鬆了一口氣。


    但,還是不對!


    我爸我媽!


    我將師父跟阿義放下,打開房門,衝到樓下。


    “爸!媽!”我慘叫,看見爸跟媽坐在餐桌的椅子上,手牽著手。


    我張大了嘴,看著他們被百般淩虐的身體,全身墮入冰窖。


    “淵……淵……”爸啞啞發出孱弱的聲音,兩眼空洞地看著我。


    “嗚……”媽想哭,但……


    我嚇得說不出話,本欲替他們點穴續命的手指,也停在僵硬的半空。


    為什麽要這樣對付我的家人?


    無仇無恨,為什麽要用那麽殘酷的手段對付我的家人?


    殺了師父跟阿義,難道還不夠!


    一切都為了……你那個莫名其妙的遊戲?!


    為了將我擺進遊戲的最佳位置?!


    不願跳進複仇火焰的我,此刻,卻自己走進複仇的地獄。


    “啊……啊……”爸含含糊糊地念著什麽,我趕緊附耳傾聽,隻聽見爸重複著,“……痛……好……痛……”


    我探了探爸跟媽的血脈,發現爸跟媽的穴道被藍金用重手法強行封住,所以一直無法脫離苦海死去,受盡折磨,隻為了讓我看到爸跟媽在痛苦中掙紮匍匐的樣子?隻為了……逼我親手結束他們慘遭淩遲的生命?


    媽似乎知道我來了,舉起沒有手指的手,在黑暗中刺探我的存在,我哭著抱住媽,任媽撫摸著我的臉,我又抱了抱一直喊痛的爸,許久,終於,我跪在地上,哭喊:“爸!媽!我好愛你們!我好愛好愛你們!我一定會替你們報仇的!你們的兒子一定會替你們報仇的!對不起!”


    我顫抖地伸出雙手,輕輕地、輕輕地,在他們的眉心……


    就在飯桌上,我找回了我失去已久的家人。


    就在飯桌上,我再度失去他們……


    用我自己的手……


    一個十六歲的男孩,能承受的打擊已經到了極限。


    我卻沒有辦法讓自己就此瘋掉。


    我甚至懷疑,我沒有崩潰的資格。


    就因為我感受到了師父的殺氣,所以,我失去了最好的朋友,失去了我的爸爸媽媽。


    我後悔嗎?


    要是能重來,我仍會拜在師父麵前,磕下那三個響頭嗎?


    我不願意去想。


    我怕,無論是怎麽樣的答案,我都會憎恨我自己。


    淩晨三點半了,我依舊跪在爸跟媽麵前,手裏拿著早已燒光的香。


    過了幾個小時,就算我不報警,每天早上都會來打掃煮飯的王媽,也會報警的。


    警察來了,我要說什麽呢?不知道。


    我會被當成凶手嗎?不知道。


    樓上師父跟阿義的屍體,我該作何解釋?不知道。


    八卦山大佛廣場幾十具的屍體,我要出麵嗎?不知道。


    我該就此遠走他鄉,丟下無法解釋的一切嗎?不知道。


    既然不知道,我就真這樣跪著,直到王媽尖叫後,大批警察在我家走來走去為止。


    出乎意料的,警察根本無視我的存在,隻是機械式地拿著屍袋,將我爸媽的屍首裝進袋子裏,拉上冰冷的拉煉。


    “警察大人啊!好可怕啊!我今天早上開門進……”王媽拉著警察,歇斯底裏地叫鬧著,但,警察個個就像機械人似的,拿著拖把、掃把、抹布,在家裏塗塗抹抹,專心致誌地將血跡擦拭幹淨,從頭到尾都沒有交談,也沒有上樓去。


    我站著,心裏明白這是怎麽一回事。


    這個遊戲的最可怕對手,恐怕不是藍金,也不是掛在空中的妖人,而是操控記憶的惡魔。


    爸跟媽後來被警方送到殯儀館火化,死因是車禍,親朋好友聞之辛酸。


    而王媽卻成為街談巷議的瘋婆子,一個老是講述某天早上目睹顏家血案的瘋婆子。


    至於八卦山大佛廣場前的成堆屍體,也從未見於任何媒體上,沒有人質疑大塊毀壞的石板、也沒有人談論憑空消失的樂隊。一切,仿佛從未發生,隻存在我的惡夢裏。


    阿義的漫畫,我幫他還了,但他的屍體,我卻沒有交給他的家人,因為,藍金將關於阿義的一切都埋葬了。埋葬在一場不存在任何時空的火災裏。


    於是,我將阿義跟師父葬在一起,埋在八卦山的最深處,墓碑上,我用刀子刻下我對他們的思念:


    黃駿,一代宗師,跟花貓兒在黃家村,成了親,請在天上照看著我。


    陳明義,以大俠的身分戰死,可能的話,請保佑我。


    墓碑旁邊,我用手刀劈了一塊大石立著,寫上“黃家村”三個大字,師父追尋的一切,我都為他相信著。


    第八十四章


    乙晶呢?


    那天早上警察走後,我茫然地走到樓上,推開門,看見乙晶將窗簾包住自己全身,坐在床上默默不語。


    初晨的陽光,照在乙晶白晰的臉上,霎時,我感到一絲希望,這是連夜惡夢後,我唯一的希望。


    “乙晶!”我拖著疲憊的身軀,縮在乙晶身旁,握著她的溫暖的手。


    乙晶皺著眉頭,輕斥道:“你是誰?怎麽如此無禮?”


    我楞了一下,抱著乙晶說:“乙晶,師父跟阿義都……”


    乙晶推開我的手,害怕地縮在床角,兩眼無神說:“你是誰?是信二嗎?”


    乙晶的動作、表情不像是做作,況且師父跟阿義的屍體就擺在床下,乙晶應該早就看到了。


    我的牙齒竟“喀喀”打顫,擔心著一件我絕對不想擔心的事。


    “信二呢?”乙晶害怕地重複這個怪名字,雙手遮住自己的嘴巴。


    “誰……誰是信二?”我心中的害怕不下乙晶。


    “你是誰?”乙晶警戒地問,眼睛卻一直沒看著我。


    一直沒看著我。


    “我是淵仔,劭淵啊!”我不敢再靠近乙晶,看著乙晶空洞的眼睛,又說:“你的眼睛怎麽了?”


    “我要找信二!”乙晶哭了出來,叫道:“不管你是誰,不要再靠近我!我要找信二!”


    我的心髒幾乎要炸開了!


    hydra!你對乙晶做了什麽!


    你塞給乙晶什麽樣的記憶!


    “我……我……”我支支吾吾,全身顫抖。


    “我要找信二!他回來了沒!?父王!你在哪裏!?”乙晶哭著說:“信二怎麽還沒回來?”


    父王?


    我大慟,握緊乙晶的小腳,哽咽地說:“我就是信二!信二回來了!”


    乙晶開心地說:“那你剛剛幹嘛騙我?你就是喜歡鬧我!”


    我擦著眼淚,強笑道:“沒事了!一切都沒事了!信二就在你的身邊!”


    乙晶急道:“那我的眼睛呢?”


    眼睛?


    我急忙說:“眼睛?”


    乙晶的眼睛很奇怪,從剛剛到現在就沒正眼看過我,呆滯而無神。


    “你說過會把眼睛拿回來給我的!”乙晶放聲哭嚎,雙手揮打著我,哭道:“你說過你說過的!”


    看著心愛的女孩這樣哭著、急著,還有那雙再也無法閃閃發亮的眼睛,我突然痛苦地大吼:“hydra!藍金!你們太過分了!”


    乙晶嚇得不敢再哭,將自己完全包進窗簾裏,抽抽咽咽的。


    我懊喪地跪在地上,欲哭無淚。


    英雄的故事,竟是如此收場?


    “對不起,我不哭了。”乙晶咬著嘴唇,心疼地說:“你在哪裏?讓我摸摸你。”


    我伸出虛弱的雙手,乙晶摸索著,然後緊緊握住我的手,歉然道:“對不起,你在外麵一定很辛苦,一定受傷了,對不對?是藍金打傷的?我太任性了,我會叫父王好好賞賜你的。”


    我眼前發黑,緊緊握住乙晶的手。


    我唯一存在的證明,就在我的眼前。


    我的珍愛,就在我的眼前。


    但乙晶再也不是乙晶了。


    乙晶變成了誰?


    誰替代了乙晶的人生?


    乙晶喚著“父王”,難道她的身分是某個虛幻國度的公主?


    為什麽乙晶的眼睛好端端的,卻會瞎掉呢?


    信二是誰?為什麽是他要尋找乙晶失去的眼睛?


    這些疑問,我一時無力招架,隻是跪在充滿朝氣與希望的陽光下,看著心愛的女孩蒸散在自己的麵前。


    “公主,信二一定會找到你的眼睛,請放心。”我堅定地說,眼淚,卻又不爭氣地滑下。


    “謝謝。”乙晶,公主,甜甜的笑著,將我的手拾起,輕輕捧住自己的小臉蛋。


    “我一直一直都深愛著你……公主。”我泫然淚下。


    “我知道。”乙晶,公主,呆呆地看著前方,笑容綻放在陽光燦爛的臉上。


    “我好愛你,好愛你。”我痛哭著,緊緊握著虛幻卻又真實的手,說:“我好希望你能夠知道,我好希望你能夠知道。”


    “我一直一直都知道,”乙晶,公主,憐惜地說:“我一直一直都知道,我勇敢的武士。”


    後記


    “誌龍,那個怪人又出現了!”連生奇道,指著櫥窗外。


    “幹,真的是他。”我說:“每次我看到他,我全身都不舒服。”


    我跟連生坐在“漫畫王”裏,看著七龍珠,這一期的七龍珠裏,悟空第一次變成超級賽亞人,把弗力紮嚇得半死,但怪人的出現,完全吸引了我的眼光。


    關於櫥窗外的怪人,他的傳說,非常非常多。


    他是彰化有名的怪叔叔,滿頭亂發、胡子不刮,還常常用鐵煉綁著巨大的保麗龍在街上走路,胸前還用項煉吊著兩個紅包袋,怪異的不得了,他身上更常常發出一股汗臭味,非常惡心。


    有時候,他還會拿著一個裝滿怪東西的鍋子,坐在路邊吃晚餐,但他總會遇到好心人給他熱騰騰的東西吃,因為他的鍋子總是冒著香噴噴的熱氣。


    但怪人的心腸似乎不錯,他總是拉著一些流浪漢跟他一起吃東西,有時候,他還會衝進火場裏,把所有的人通通救了出來!也有人看過他把當街扁人的流氓揍到昏迷……


    這大概是他總是有東西可以吃的秘密吧?


    “聽說他家以前超有錢的,後來他家人死掉後,他就瘋了,住在一個破了大洞的房子裏。”連生說道。


    “我還看過有個女生,很漂亮喔!她全身包著一塊布,好像是窗簾還是什麽的,常常跟在他旁邊有說有笑的,可惜是個瞎子。”我說。


    “我媽說,那個女的也是瘋子,因為她看見她爸爸媽媽自殺的樣子,所以嚇傻了。還好她是瞎子加瘋子,不然怎麽會跟怪人在一起?”連生說完,又繼續埋在少年快報裏。


    我摸摸口袋裏的零錢,看著怪人坐在櫥窗外的路上,吃著7-11難吃的肉包。


    等一下給他幾個零錢吧,跟他比起來,我算是闊少了,隻要我少看幾本漫畫就可以讓他吃個完整的便當了。


    突然,那個怪人突然抬起頭來,與我四目交接。


    我的心髒突然跳得好快,我竟喘不過氣來。


    “怎麽了?”連生問道。


    “我的心髒好痛。”我彎下了腰,冷汗直流,嘴巴嘔出酸水。


    “碰!”


    漫畫店的門突然被撞開,怪人竟臭氣衝天地闖進店裏,站在我的麵前。


    我的天,好臭!


    “想學功夫嗎?”怪人的眼睛發出奇異的光芒,好像是淚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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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義的姿態——


    九把刀


    連載:功夫出版社:華藝出版社作者:九把刀


    我想翻到這頁的你眼睛應該濕濕的,所以我來胡說八道一番吧。


    重大事件足以影響一個人的人生。


    有個密執安州的農夫被外星人抓去跟牳牛交配實驗了大半年,據說這位農夫被送回地球時變得很神經質;一位小男孩在十歲那年看見了尼斯湖水怪,於是他花了二十五年造了艘單[被屏蔽廣告]


    人潛水艇,不務正業成了搞笑專家。而我在二○○二年寫了功夫。


    華人世界向往武學由來已久,想象著武功可以超越人類極限到什麽境地,想象身懷絕藝的俠者能夠追求到何種道德完滿;武功與武德之間被要求高度協調,如果不能達到為國為民俠之大者,便隻是個不羈武客、遺世浪人,而不是政治正確的武學家。但為國為民篤定要背上殺孽,需要無比的勇氣、近乎鋼鐵的堅忍,追求正義的過程絕對是殘忍的,也是絕對的危險。


    正義是什麽?以目的論來看,正義若是為了絕大多數人的幸福,嶽飛就算接到一百二十道金牌也不該將自己人頭奉回京上,班師回朝隻是對皇上盡忠,卻是對黎民無義,徒留芳名不能稱之為善。同理,文天祥若背負罵名效忠元朝,或許能夠替南宋遺民爭取微薄福利,但他卻寧願寫《正氣歌》、將人頭奉上。史可法一心一意死守揚州,可曾問過揚州人民是否願意為了搖搖欲墜的暴虐明朝被屠個屁滾尿流?曆史記得這些禍及萬民的忠臣,可沒有交代是誰的血淚成就了這些忠臣。


    正義是什麽?以手段論來看,當今唯一可稱正義的手段叫做法律,據說是弱勢者對抗強權者所依憑的偉大發明,但製定法律、通曉法律的人往往站在弱勢者的另一方張牙舞爪。法律不全是正義的延伸,它試圖講究平衡,卻暴露出許多的不公義。


    功夫,是一種足以無視法律障礙的能力。用這種能力當作執行正義的手段,那麽該用什麽標準當作正義的目的?後者才是核心,掌握了什麽是正義,或者說信仰什麽樣的正義,功夫才能在任何時代為自己突圍,就像黃駿師父念茲在茲的“就求正義,就要有奪取一個人性命的覺悟”,雖然真正硬幹的人都會被視為瘋狂、犯罪者。


    正義不僅有質量之分,更有許多鬼扯淡的見解。在我眼中的正義與淩霄派創始人(感謝東海社會學首席大師高承恕老師借小生此名)的看法一樣,正義不是拿來用在無盡的報仇回圈,整個武林消失了也沒什麽了不起,因為正義之心未必跟隨功夫典籍消失,尋常販夫走卒也可擁有浩然正氣,小人物捍衛正義的模樣格外動人,那是一種比武者更大無畏的姿態,也是我一直向往的熱血分鏡哲學。也許“有一種東西,叫正義,正義需要高強功夫!”這句話中的功夫兩字,解釋成豪邁激昂的情懷是最好的吧。


    所有關於正義的字句都很迷人,每每談到正義我就會坐立難安、非得站起來對著鏡子揮幾拳不可,寫下功夫的那段時間我活在醉人的俠客、夕陽、決鬥中,十分享受,十分痛快,在故事結局夜也見識了數百位屏息等待的讀者朋友,讓我感動莫名。


    下一個故事,英雄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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