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還是有一點點熱。


    立在書桌上的小風扇,徐徐送來涼爽的清風。


    躺在外婆的床上,很快我進入了夢鄉。


    第二天,我是在麻雀的嘰嘰喳喳中醒來的。


    睜開眼睛,看著雪白的牆壁和天花板,透過窗戶照進來的陽光,我意識到這是在外婆家。


    一個鯉魚打挺,我穿好衣服鞋子,走出房間。


    外麵,太陽剛剛升過對麵山頭。


    燦爛的陽光照在白色的瓷磚上麵,閃著耀眼的金光。


    我回頭看看鍾,7:15分。


    空氣清新無比,陽光暖洋洋的。


    外婆在洗衣服,看到我起來了,她露出了笑容。


    “乖外孫,這麽早就起來了。”


    “外婆,你更早啊。”


    外婆給我找來了牙刷和杯子。


    “牙膏擠這個大的就行,毛巾用我這條吧。”


    我正在洗漱,樓上傳來舅媽的喊聲。


    “成伢子你這個懶鬼,要睡到什麽時候。”


    “快點起床,太陽都曬屁股了。”


    “好,就起來。”


    早上,吃的是紮粉。


    外婆起床後去買的。


    外婆泡的紮粉,根根晶瑩剔透,上麵撒了小蔥,香菜,味道鮮香,好吃得不得了。


    湯也很好喝。


    舅媽問外婆:“還要還多少錢?”


    外婆說:“要3500塊。”


    舅媽拿出錢,數了數,抽出來2張老人頭。


    “這個是還賬的。這個200塊錢是孝敬您的。”


    外婆推辭:“不用,你們自己還困難呢。”


    舅媽說:“拿著吧,你想買什麽吃的自己去買。”


    外婆這才接過來。


    舅媽長長鬆了一口氣:“總算把所有的賬還清了。”


    “哦,對了,還有欠媽那3000塊,有錢了再給你。”


    外婆說:“沒事,我的不急。”


    “辛苦你們啦,住新房子了,你應該高興才是。”外婆拍著舅媽的手。


    吃完麵,外婆出去了。


    成哥高興的說:“吃完了沒有?我們去撈螺螄。”


    “什麽螺螄,沒吃過。”


    “你拿個盆子,跟我來就是。”


    “這個螺螄肉啊,簡直就是人間美味。”


    “千金不換的那種。”成哥說。


    成哥拿著網兜子,我拿著盆子來到魚塘邊上。


    好多螺螄吸附在岸邊,有的在石頭上,有的在泥巴上。


    它們懶洋洋的曬著太陽,離水麵就不到一厘米。


    受到驚嚇,它們就慢慢的收起蓋子,沉入水底。


    成哥高興壞了:“好多好多螺螄,太好了!”


    他用網兜子一頓亂撈。


    “你負責撿,圓圓的就是,變白了就是死了,扔掉就行。”


    “我負責撈,今天中午有螺螄肉吃了。”


    秋香姐也跟著過來,站在邊上。


    成哥不斷的撈起來倒在塘邊上,有石頭,螺螄,有時候還能看到透明的小蝦米。


    我和秋香姐挑螺螄,小於食指大小的就丟回魚塘。


    一網兜子下去,最少都有十幾個,多的能有四十多螺螄。


    我們撿的熱火朝天,樂此不疲。


    舅舅扛著鋤頭去地裏,看到我們說:“你們要注意點,別掉進去了。”


    “爸,我們知道啦。”


    外婆回來,看到我們好笑:成哥流著鼻涕在撈螺螄,我和秋香姐在後麵撅著屁股撿。


    外婆過來看了看,說:“可以了,這裏有蠻多的啦。”


    “不行,我還要再撈一些。”成哥說。


    外婆進去開始燒火。


    等我們進去廚房,鍋裏的水燒開了。


    “趕緊洗幾下倒進去。”外婆說。


    很快,一個老人三個小孩子圍成一個圈,挑螺螄肉。


    沒有足夠的縫衣針,外婆找來了牙簽:“用這個也可以的。”


    “這螺螄裏麵還有熱水,好燙好燙。。。”


    “哎呦,刺到手了。”


    人多力量大,很快螺螄肉就挑完了。


    外婆讓我們去洗手看電視,她在廚房洗螺螄肉。


    “中午就可以吃啦,好好吃。”


    成哥哈喇子都要掉下來了。


    有那麽好吃嗎?我心裏想著。


    中午,廚房裏傳來了濃鬱的香味。


    它是如此的特別,瞬間就讓我感覺肚子咕咕叫起來了。


    成哥大口大口扒拉著飯:“哇,奶奶,這螺螄肉比之前的還要好吃。”


    我試了幾個,立刻被它俘虜了。


    我也開始大口扒拉。


    “知道為什麽更好吃了嗎?嚐出來沒有?”


    成哥:“不知道,反正就是特別好吃。”


    “是紫蘇,我加了紫蘇葉子。”


    紫蘇是一種香料,葉子是紫色的。


    農村經常可以看到它。


    外婆見我們搶著螺螄肉,她連忙用勺子舀了倆勺:“留點給你們外公。”


    “對了,你們不要進去他房間,怕他拿東西打你們。”


    成哥想到外公歇斯底裏的樣子,心有餘悸:“好吧,我們不去就是了。”


    下午,成哥找來一副撲克,說是昨天打牌的人剩下的。


    三個人都不會打。


    成哥說拖板車,一樣的牌中間的那些可以收走。


    打了一會說不好玩,比大小吧。


    倆張牌,最大9點,10點不算。花牌j算1點,q算2點,k算3點,a算1點,2是2點,去掉大小王。


    輸了揪耳朵一下。


    三個人打得熱火朝天,很快揪耳朵變成了扯耳朵。


    贏了的人就狠狠的報複。


    打了一會後,三個人都耳朵通紅,淚眼汪汪。


    扯耳朵可是用大力氣,不疼才怪。


    外婆笑彎了腰。


    她走過來,把牌收起來說下次再打吧。


    然後給了秋香姐5塊錢,說:“這是獎給你們的。”


    我們眼睛都亮晶晶的。


    謝過外婆,我們興衝衝的往小賣部裏跑去。


    那時候5塊錢很值錢,可以買好多零食。


    小布丁5毛買3根1塊5。


    擦炮5毛買3盒1塊5,


    大大口香糖一塊4顆每人一顆,多的秋香姐私吞了。


    5毛瓜子就能讓我們仨的口袋滿滿當當。


    還有5毛就買了一包辣條,3個人分著吃了。。。


    眼睛都笑眯了。


    那時候的快樂,就是這麽簡單,單純且容易滿足。


    我們從小賣部出來,嘴裏含著小布丁。


    手裏劃著擦炮炸竹子,炸塑料瓶,炸菜,炸泥巴。。。


    樂此不疲。


    成哥喜歡把擦炮丟進水裏,嘣的一聲,水裏閃一下光,冒出幾個泡泡,一陣白煙嫋嫋升起。


    有時候還能炸到小魚呢。


    走到家擦炮也劃完了,就在魚塘邊上磕瓜子。


    五香味的帶一點點鹹味,香噴噴。


    把瓜子殼丟進塘裏,有魚兒以為是好吃的,冒個泡泡把瓜子殼叼進水底。


    我們哈哈大笑起來。


    沒事的時候去地裏摘幾條黃瓜,洗一下就能吃。


    又嫩又脆,味道極好。


    在外婆家住了5天,我媽來接我回家。


    我有點戀戀不舍,成哥也玩瘋了。


    有了我這個“小弟”,著實讓他好好過了幾回“大哥”癮。


    我媽說:“下次有時間再來玩,媽,給你們添麻煩了。”


    外婆也笑了:“我這個外孫也是個調皮搗蛋鬼哦,幾個人都玩瘋了。”


    我媽瞪了我一眼:“回去再收拾你。”


    在我讀二年級的時候,有一天,大概是星期三。


    我爸來到學校,找老師請假。


    老師問:“出了什麽事嗎?”


    我爸說:“他外公過世了,所以請3天假。”


    老師就讓我跟爸回去。


    坐在二八杠後坐,我問爸:“老爸,過世就是死了嗎?”


    老爸說:“是的,去了不要亂說話。”


    對於我來說,死的意思還很朦朧。


    就是人躺棺材裏,一群人圍著哭。


    然後敲鑼打鼓吃吃喝喝,再埋進土裏。


    但這對外公來說,何嚐不是一種解脫呢?


    到了舅舅家,門口一個黑色的拱門。


    地坪院子撐起了黑紗,搭起了棚子。


    地坪靠牆外婆房間外擺著幾個花圈。


    花圈上方原來曬衣服的繩子,現在掛著幾床沒開的新被子,上麵貼著白紙。


    南側牆邊上擺著桌子和長條凳子。


    邊上用籮筐裝著勺子和碗筷。


    右邊房間外,擺著鑼,鼓,鑔,鐃,兩個大音響。


    裏麵是電子琴和話筒,嗩呐等等。


    堂屋門上掛著白花,裏麵牆上都是黑紗。


    門邊上掛著挽聯。


    堂屋電視機收起來了,電視櫃也搬走了。


    牆上掛著外公的黑白照片。


    中間一副桐木棺材,外公躺在裏麵安安靜靜。


    前麵是供桌,上麵一個小點的相框。


    相框前杯子裏插著香,紅燭。


    倆邊冥錢冥紙。


    前麵擺三盤水果,橙子,蘋果,香蕉。


    再前麵獻飯,獻碟。


    供桌下麵擺著外公的鞋子,前麵點著長明燈。


    親戚們圍著棺材坐著,頭上戴著白毛巾。


    每個人臉上都帶著悲傷。


    秋姑坐在外婆邊上,外婆眼睛紅紅的,正在低聲說著外公的事情。


    她說老頭子有幾天吃不下飯了,就拉去醫院看了看。


    醫生說長期躺著,身體機能退化,老是生氣暴怒,肝先壞了。


    現在全身都衰竭了,無藥可救,拉回去吧。


    醫院不收,老頭子說算了,拉我回家。


    大前天精神還可以,吃了點飯。


    前天早上去看時,人都僵了。。。


    秋姑說:“大嫂你不要傷心難過,對於大哥來說,這算是解脫了吧。”


    外婆說:“我有什麽難過的呢?”


    “我的眼淚早就流幹了。”


    “你看看我的額頭,這塊皮就是他用拐杖打掉的。”


    “你是沒聽見他罵街,把我祖宗十八代都罵完了。”


    秋姑知道:樹怕剝皮,人怕傷心。


    “如有下輩子,我不要見他,不要認識他。”


    “離他越遠越好。”


    “這樣狠心的人,哪天我死了,我都不要和他埋在一起。”


    “硬是沒地方埋,就埋在他前麵。”


    ”我不想轉身看到他。”


    “永遠都不會原諒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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