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京城地處秦北,四季分明,那些秋日裏紅了的葉子,此時已經掉了大半,一路望去,滿目蕭瑟。


    車軲轆緩緩地碾過官道,因為天冷,虞清歡沒有騎馬,趴在車窗口看向沿路風景,有一搭沒一搭地和長孫燾說話。


    “呐,你說那棵樹怎麽那麽高?”


    “因為它樹齡大。”


    “呐,你說為什麽那條河它那麽寬?”


    “因為本王前年剛帶領以工代賑的百姓拓寬了它。”


    “呐,你為什麽在京郊會有間溫泉別館?”


    “就是為了今日,能帶本王的小王妃過來休閑。”


    “呐,你說民間為什麽會有‘雙豬獨狗,不死丟走’的習俗?母豬隻生兩隻豬崽怎麽了?狗隻生一隻小狗怎麽了?”


    “因為他們愚蠢,隻有愚蠢的人,才會把一切都歸結於別的東西,從來不會去思考,自己究竟做錯了什麽才會為自己帶來不幸。”


    “呐,為什麽這個世上就沒有可愛的上級?為什麽隻要帶著‘上級’的頭銜,他們的嘴臉都無比醜惡。”


    “因為人一旦分了三六九等,便會產生自卑感和優越感,上等人看不起下等人,也無法理解下等人,而下等人又想要得到和上等人一樣的權力,追求和所有人一樣的公平,所以就會產生矛盾,其實就是誰也看不起誰的一個現象,並沒有對錯,隻是立場不同。”


    虞清歡整個人趴在那,像隻八爪魚一樣,她有氣無力地道:“我好無聊,隻是隨口問問,你怎麽還都認認真真地答了?”


    長孫燾道:“關於你的事,本王都會無比認真。”


    “真沒勁。”虞清歡說了他一句,轉身繼續趴著。


    長孫燾握著她的手,把她拉進懷裏,將一本書展示給她看:“你瞧,這裏麵的內容真有意思,上麵記載著海外仙島有一個人,她大病一場過後,醒來整個人都變了,竟然能預料到將來的事情,你說神奇不神奇?筆者把這種現象稱為‘重生’。”


    虞清歡含笑道:“其實,我也是重生而來的。”


    長孫燾戳了一下她的鼻子:“那你上輩子嫁的人是不是本王?”


    虞清歡搖頭,誠懇地道:“當然不是,我上輩子沒嫁人,但你卻娶了別人,那人不是誰,正是芳名遠播的白漪初。”


    長孫燾沉默了一會兒,道:“你盡說胡話,本王可以肯定,前世娶的那個人,一定是你,正如今生對你情根深種無法自拔一樣,本王覺得,哪怕到了來世,隻要我們還會相遇,在我身邊那個人,也一定是你。”


    說完,長孫燾湊到虞清歡的頸間蹭來蹭去,逗得虞清歡哈哈大笑。


    末了,虞清歡擦了擦眼角笑出來的淚,問他:“我覺得白漪初好奇怪,剛開始她表現出一副看上你的樣子,但等我想去確認的時候,發現又不是那回事,接著我發現,她的一些所作所為,又好像在和我作對,從未有一個人給我如此矛盾的感覺。”


    “昭華,如果你會娶白漪初的話,哪種情形,才會讓你逼不得已娶了她?”


    長孫燾果真認真地想了許久,最後他道:“如果真到萬不得已那一刻,必定是我最在乎的人生死存亡之際,就比如說如果有朝一日你的性命受到威脅,本王就算賣了自己,也要保你平安。”


    這回換虞清歡沉默了。


    前世長孫燾是在她和秦臻離開的第三年才找到她,但在她離開的一年之後便娶了白漪初,個中詳情她完全不記得了,但長孫燾找到她的時候,真的好傷心好傷心。


    難道說,長孫燾娶白漪初並非真心?而他如今也沒有長孫燾對白漪初動心的跡象。


    所以前世是因為白漪初用了什麽手段威脅他?


    虞清歡不敢深想下去,她抬眸鄭重地道:“昭華,找人盯著白漪初,我覺得她有問題。”


    長孫燾答得十分幹脆:“好。不過你為什麽會覺得她有問題?”


    “我說不好,就是有這個感覺。”虞清歡思索道,“總覺得她行事詭異,但我卻抓不住真憑實據來證明這一切。”


    長孫燾將她垂至胸前的發用手指卷起來把玩:“知我者,晏晏也。本王也覺得白漪初有問題,但說不上來,總覺得她若是個男兒,必定……”


    說著,長孫燾和虞清歡對視一眼:“也許,我們不能用看一般閨秀的目光去看她,雖然她也在宅院中,但也許她的誌向不是後院,而是白家下一代真正的掌權人。”


    虞清歡點點頭:“那麽,真的要小心她才是。”


    長孫燾很讚同虞清歡的話,當即吩咐阿零去安排。


    不知為何,虞清歡竟生出了絲後怕之感,又有些慶幸。


    後怕的是為什麽一直忽略了白漪初這個人,慶幸的是現在她已經意識到了。


    因為長孫燾已經處理了這件事,虞清歡也不好一直抓著不放,她的手放到腰際,碰到荷包裏硬硬的一塊牌子,那是太後的令牌,她隨身帶著以防萬一。


    最後,虞清歡抬頭問長孫燾:“昭華,你……對太後是什麽態度?”


    長孫燾合上手中的書,放到一邊,雙手抱穩虞清歡,柔聲道:“她對本王的生育之恩,本王已經還清了,本王不想與她有任何瓜葛,但她若真遇到危險,本王或許會救,畢竟母子一場,但她若是敢作妖,本王也絕不會手下留情。”


    虞清歡摟上他的頸項,衝他笑吟吟地道:“昭華,我都支持你。”


    長孫燾如同抱孩子一般,將她抱得更緊了,最後把下巴擱到她的額上,歎息道:“怎麽還沒到呢?”


    虞清歡嫌棄地掙開長孫燾的懷抱:“你又在想什麽壞壞的事情?”


    長孫燾又把她拉回來,低聲笑道:“你說呢?”


    虞清歡登時麵紅耳赤,不好意思地回避長孫燾的目光。


    但長孫燾霸道地掰回她的頭,迫使她與自己四目相對。


    距離,好近好近。


    心跳,好快好快。


    “兩位主子,”外頭傳來阿六的聲音,“需要把馬車停下來,我等回避一下麽?”


    “啊!”的一聲,外頭傳來重物落地的聲音。


    長孫燾收回扔書的手,淡淡吐出一個字:“滾!”


    阿六真的因落下馬車而在地上滾了起來。


    虞清歡歎了口氣:可憐的阿六。


    與此同時,女學正由言夫子授課,一場騷動即將來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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