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早已經黑透。


    陳曦能透過腦海中的監視印記,看到李玉辰正在瘋狂尋求自己的下落。


    看著李玉辰宛如無頭蒼蠅般著急的樣子,陳曦終究還是心軟了。


    作為一個心地善良的好鬼,別人就隻是想在臨死前最後再見他一麵而已,他又怎麽可能會忍心拒絕?


    一個閃身,陳曦從雅安卉苑離開。


    根據腦海中監視畫麵裏李玉辰所在位置的背景建築,陳曦不多時便在北巷街的一處步行街上見到李玉辰。


    大理石鋪墊排列出來的步行街,在夜晚這會幾乎看不到人。


    夜晚的涼風吹過行道樹,樹木枝葉搖晃間發出悉悉索索的聲音。


    每個數十米的路燈散發出橘黃色燈光,在燈光的照射下周圍一切都顯得格外冷清。


    李玉辰孤零零地走在路上,時而會四處張望,那張俊美的臉龐上滿是絕望與虛弱,一雙眸子裏也滿是空洞和麻木。


    他想要找到陳曦,想要向陳曦求饒,這是他唯一能看到的活路。


    可隨著時間的推移,他逐漸絕望了,那是一種徹骨的絕望。


    也許他一開始就不該抱有希望。


    在這大晚上的想找到陳曦無異於大海撈針。


    就算他真的找到陳曦,陳曦也不一定會因為他的求饒而放過他。


    死亡,魂飛魄散,徹底化作虛無,似乎才是他最終的歸宿。


    一個晃神間,他看到前方不遠處的路燈下站著一個“人”。


    那是一個少年人,十七八歲的模樣臉龐上還殘有一絲稚氣,一雙漆黑的眸子就宛如兩顆象征邪惡的純黑的寶石,詭異中帶著妖邪,妖邪中帶著高貴。


    李玉辰渾身都是一震,他就好似是看到希望般快速走上去。


    在還相隔五六米遠的時候,他猛地停下身形,臉上的激動也散去大半。


    “我現在所經曆的這一切,全都是你弄的?”他沉悶著聲音問,語氣裏聽不出情緒。


    陳曦點頭,“那晚你說你隻是一具分身而已,我就算殺了你也沒用,現在你覺得如何?”


    “兄弟,我服你了,我徹底服你了。”李玉辰咽下一口唾沫又道:“能……能饒我一次嗎?”


    饒他一次?


    陳曦就算想饒也沒辦法饒,【不祥詛咒】這個係統技能可沒撤回選項。


    更為重要的是,李玉辰認為所有女人都該死,認為那天在尚品大廈遭受天大屈辱,賊心不死的還想要害秦雅,陳曦當初大費口舌地勸他他也依舊不聽。


    如此一來,陳曦又怎麽可能會饒過他?


    這次找過來,也僅僅隻是因為心軟想送李玉辰最後一程罷了。


    許是見陳曦久久不開口,李玉辰指了指路邊的公共座椅,“兄弟,要不……不要咱們坐下慢慢說?”


    這家夥真是的,那天晚上明明已經在玫瑰酒吧鬧掰,這會又一口一個兄弟的叫,真不知道該說他什麽好。


    “別叫我兄弟,怪刺耳的,你那套認為所有女人都該死的極端思想我實在無法認同。”陳曦終於開口。


    說話間,他還是坐在了路邊的公共座椅上。


    自變成鬼以後,李玉辰算是他為數不多能說的上話的鬼。


    如今這家夥快要死了,陳曦不介意好好陪他聊聊天,希望他能沒有遺憾安心地上路。


    李玉辰忐忑地坐在公共座椅另一頭,“我給你講一個故事吧,我自己的故事。”


    這個男人總是喜歡講故事,如今快死了也不忘要講故事。


    陳曦點頭道:“好啊,你講吧。”


    聽著陳曦的話,李玉辰講起了他的故事,從他有記憶起一直講到盲女魯媛媛,又從盲女魯媛媛講到他最終自殺。


    簡單來說就是在賣慘,而他也真的真的很慘。


    人們對於那些身世悲慘的人,總是會報以同情與憐憫。


    陳曦道:“說說你變成鬼以後的事情吧,你究竟殺了多少女人?”


    李玉辰的麵色微微一滯,但過了幾秒還是講起了他變成鬼之後的事情。


    等他講得差不多後,陳曦說:“你很慘,被你害死的那些無辜女人也很慘。”


    “對,她們都很慘,甚至比我都還要慘數倍,我真不是人呀。”李玉辰滿臉後悔道:“我錯了,簡直大錯特錯,我以前的思想實在太極端,太扭曲,完全就是個十惡不赦的變態狂,記得被我最後害死的那個女孩叫馮璐瑤,她是多麽好的一個女孩啊,什麽事情都為我著想,每次出去約會她都搶著付錢,而我卻非常殘忍地害死她。”


    可能是實在太過後悔,李玉辰的話講到最後,眼眶裏竟是直接湧出兩行清淚,那似乎是悔不當初的淚水。


    陳曦點頭說:“知錯能改善莫大焉,你知錯了就好。”


    “那個……那個你能饒了我這次嗎?我已經知錯了。”


    “饒了你這次?”陳曦歎息道:“我無法饒了你。”


    “為什麽?”李玉辰著急地問。


    “還記得那天在尚品大廈裏發生的事情吧?就是你受到屈辱那件事。”


    李玉辰眼中浮現疑惑,“當然記得,怎麽了?”


    陳曦淡淡道:“其實當時是我用威壓和意念力強迫你跪下的,你要害的那個漂亮女人是我的……愛人,她腹中懷著的也是我的孩子。”


    聽著少年的話語,李玉辰整個人都有些懵,眼中也逐漸浮現出不敢置信之色。


    “你……你和人類……”


    他震驚的話語還沒說完就被陳曦打斷,“怎麽,不行嗎?”


    “兄弟,她……她可是人,你是不是被她誘騙了,人和鬼是……”


    李玉辰震驚且不敢置信的話語還沒說完,就再次被陳曦冷冷打斷,“我的事情不需要你來指指點點,也不需要你來隨意揣摩,你隻需知道她是我的人就可以!”


    頓了頓,陳曦繼續道:“如果那天我不在她家,如果她和普通人一樣沒有任何外力幫助,那她也會和先前被你殘害的那些女人一樣,被你活生生折磨致死,那怕她再怎麽求饒你怕是都不會饒了她,現在你說你憑什麽讓我饒了你?”


    聽著陳曦的話,李玉辰的臉色變得格外難看,久久都沒有開口。


    現場就這樣沉默幾秒,陳曦又一次開口。


    “其實我對你的殺心一直都不重,那天晚上在玫瑰酒吧,我就是想給你一個機會而已,沒想到你不聽勸告還一副很囂張的樣子,那我也隻能送你上路了,你落到如今這步田地可以說是一點也不冤。”


    李玉辰苦笑著點頭,“是啊,我一點也不冤,害人竟是害到你老婆頭上,那晚在玫瑰酒吧我也不知悔改,你殺我實在太正常不過,你如今不饒我我也能理解。”


    “知道就好。”陳曦說。


    現場再次安靜下來,過去好一會,就著晚風吹過樹梢的唰唰聲,李玉辰苦澀道:“真的不能放我一次嗎?隻要你放過我,以後你就是我大哥,我對你唯命是從。”


    見陳曦沒開口,李玉辰又道:“我對你的那個愛人沒造成任何實質傷害,你為什麽就不能饒了我,我知道自己錯了,我以後再也不會認為所有女人都該死了。”


    “你真知道自己錯了?”陳曦突然問。


    李玉辰好似是看到某種希望一般,止不住地點頭道:“對對,我真的知道自己錯了。”


    “不。”陳曦搖頭道:“你不知道自己錯了,你隻是知道自己快要死了。”


    聽到陳曦這話,李玉辰微微愣了一下。


    很突兀的,他笑了出來,“你這話我以前聽過,是不是一本小說裏麵的?”


    “什麽小說裏的?我怎麽不知道。”陳曦滿臉認真。


    “你剛剛那句話,我記得好像是一個叫陳平安的小說人物說過,印象深刻。”


    “哦,那大概是巧合吧。”


    “話說你真的不能放我一命嗎?你若不放我一命,你和我聊這麽多做什麽?”


    李玉辰的語氣,不知從何時起已經帶上一絲虛弱。


    他真的快要死了,他始終都沒放棄活著的希望。


    陳曦說:“其實我是一個好鬼,不管你信不信,我和你聊這麽多,就是希望你能安心上路,不留遺憾地上路。”


    “這麽說,你和我廢話這麽久,就是想送我一程?”


    見陳曦沉默著沒開口,李玉辰豎起大拇指道:“你真是個好鬼。”


    “我看你快不行了,你還有什麽遺願嗎?”陳曦問。


    可能是知道陳曦不會饒過自己,李玉辰終於不再偽裝,不再虛與委蛇。


    他臉上露出了一抹偏執與不甘,“所有女人都該死,那些靡卵蟲渾身都散發著惡臭,真的好想殺死她們,將她們全都殺幹淨,殺得一個不留!!”


    陳曦搖頭說,李玉辰的這個遺願,他怕是不能幫他完成了。


    剛剛那句充滿偏執與不甘的話語,好似耗費李玉辰的所有力氣,讓他整個人都虛弱地癱在椅子上。


    看得出來,他真的要不行了,好似下一秒就會斷氣。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當虛弱到極致的時候,李玉辰的意識好似都變得不清醒起來,他的傀儡身體也開始腐敗。


    意識不清醒之際,李玉辰嘴裏嘟囔著他不能死,他真的不能死。


    他說女人都是靡卵蟲,他說他要是死了,誰幫他的那些兄弟們對抗那些隻會吸血的靡卵蟲。


    他曾經說過,隻要是男的,就都是他的兄弟。


    他意識不清醒地呢喃著,說沒有了他,他的那些兄弟們該怎麽辦。


    他還說,他的廣大兄弟們不能沒有他,就像西方不能沒有耶路撒冷。


    他嘟囔的聲音越來越小,越來越小,越來越小,直至徹底聽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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