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點半了,張安廷醫生在家裏跑步機上慢慢跑著。


    運動的時候,人體會增加分泌一種叫腦內啡的化學物質,類似嗎啡,可以使肌肉放鬆,減輕憂鬱,睡前做點運動可以幫助睡眠品質。


    但今晚,張安廷醫生是因為睡不著才起來跑一跑的。


    最近不知道怎麽搞的,越到了晚上頭就越痛,吃了止痛藥還是效果有限。


    張安廷醫生看著落地窗前揮汗如雨、越跑越喘的男人。


    真希望頭痛能順著那些鹹鹹的汗水,流出自己的身體。


    不過說來也好笑,自從跟舒可買了新款的手機後,就改變了以前使用手機的習慣。以前手機沒有相機鏡頭,自然就不可能想拿手機拍東西,但現在這一台手機有了照相功能,就會忍不住拍下一些在報紙上看到的科技新知新聞。


    以前的手機鈴聲就內建的那十幾組,於是幾年來都是用同一組單調的音樂當鈴聲。現在的手機可以上網,還真的去下載了幾首流行歌曲,輪流當作來電鈴聲。


    人類的需求真不固定,端看他擁有什麽。


    然後從一個基本的點,不斷往外擴張。


    “不過,頭痛也是從換了手機才開始的。”張安廷醫生歎氣。


    他上過“手機王”網站研究過,這支新的手機電磁波比舊的手機要弱得多,舊的手機是siemens的s35i,電磁波值是1.45w/kg,新的手機是sony的t630,電磁波值是1.16w/kg。顯然自己的頭痛跟用了新手機,應該沒什麽關係。


    “……”


    一邊跑著,張安廷一邊回想今天跟舒可一起吃晚飯時,舒可跟他說,她分別去中華電信、台灣大哥大、遠傳的特約門市調出自己的簡訊紀錄,洋洋灑灑的好幾十頁,但就是沒找到是哪個缺德鬼一直發厄運連鎖信給她。


    完完全全,係統一點紀錄也沒有。


    “還真的應了老鼠王的話。”張安廷醫生皺眉。


    那天老鼠王說的天方夜譚裏,那三種人其實非常的陰謀論。


    比對起來,美國曆史上著名的甘迺迪總統謀殺案,在高樓開槍的是奧斯華,就是絕對活不了的第一種人。


    而奧斯華也的確活不了——一個叫傑克·魯比的男人在奧斯華被逮捕後的第二天,眾目睽睽下槍殺了他。


    傑克·魯比,顯然是老鼠王口中的第二種人。


    在這個理論下,第三種人是最神秘的了。


    第三種人的存在,是為了遏止可能使這一套“控製機製”浮出台麵的所有不安因素,為了湮滅一切,他們得鋪天蓋地地幹壞事,但這些壞事顯然不會被一般人推測到跟“控製機製”有關。


    “陰謀論真的是太迷人了。”張安廷醫生哈哈一笑。


    忍不住繼續想下去。


    當年在戲院裏射殺林肯總統的凶手約翰·威爾克斯,在得手後還跳到舞台上大叫“這就是暴君的下場!”惹得全場都知道他是凶手。


    十二天後,約翰·威爾克斯在逃往南方的途中,被士兵開槍打死。


    再比對一次,約翰·威爾克斯就是絕對活不了的第一種人。


    而開槍永遠封住他的嘴的士兵,就是第二種人。


    那麽,第三種人呢?


    “第三種人,是絕對不會存在於曆史的紀錄的。”他裝模作樣地注解。


    改天超級無聊的時候,實在應該費點工夫假造一份自己被殺掉的社會新聞,把它黏在報紙上、再用白報紙影印一次,做成有模有樣的假報紙,最後托護士小姐拿給將自己囚禁起來的老鼠王看。


    瞧瞧老鼠王預言印證後欣喜若狂的反應,再突然現身嚇他一跳……


    哈哈,他笑了起來。


    不過,張安廷醫生又想,撇開老鼠王穿鑿附會式的胡說八道,舒可的病若無法從老鼠王那邊得到解答,也該有別的解釋。


    為什麽舒可平常接到手機、用手機聊天聊一兩個小時,不會突然產生夢遊、看沒畫麵電視的症狀,但是在睡著時手機鈐響,行為卻會變得很奇怪?


    是不是,人在睡夢中的潛意識腦波頻率,更容易遭到手機電磁波的侵擾,才會觸發夢遊等詭異的行為?


    據舒可說,她最近天天都夢遊。


    是不是意味著,最近每天晚上都有人打手機給她?


    實驗要有對照組。


    如果舒可睡覺時,偷偷把她的手機藏起來、或幹脆睡在一個完全沒有手機的旅館房間,那麽依照推論,舒可就不會夢遊了。


    ——多試幾天,如果都是如此,就可以斷定舒可的症狀起源自手機。


    “那就完全簡單化了。”張安廷醫生精神抖擻,對著落地窗裏的自己說:“為了舒可的健康著想,從此以後不準再用手機。”


    真想立刻驗證自己的推論。


    看了看表,十點零七分。


    “現在時間還不晚,立刻就去舒可家做實驗。”


    他當機立斷,按下跑步機的停止鍵。


    用掛在脖子上的毛巾抹了抹臉,走進浴室快速衝了一個溫水澡。


    仿佛看見了光,心情很愉快。


    充滿力道的溫水打在他的臉上,緩和了頭痛,也讓他的思緒更敏銳了。


    等等。


    有一件事怎麽說也說不通。


    為什麽別人用手機不會出事,但舒可卻會變得怪怪的呢?


    是舒可使用量太大?


    還是……


    突然,張安廷醫生的後腦又抽痛了一下。


    對了,我的頭也很痛。


    認真比較起新舊兩款手機的電磁波,明明就是舊款的電磁波數值要高。而新手機,是從舒可那邊買過來的。


    “!”


    張安廷醫生踩著濕淋淋的腳步跨出浴室,走到客廳桌上拿起那支sony手機。


    凝視著它,心跳得很快。


    忍住一股衝動,張安廷醫生回到浴室擦幹身體,抓起鑰匙就下樓出門。


    隻是個假設!他在心裏喊。


    都十點半了,連續跑了三間通訊行都打烊,直到第四間位在學校熱鬧夜市旁的通訊行,才總算讓張安廷醫生買到這支剛出不久的sony新手機。


    他搭計程車回家,衝上樓,迫不及待就將新手機從包裝裏拿出來。


    兩支一模一樣的手機放在桌上。


    手指非常靈巧的張安廷醫生拿起各種工具,用最有效率的幾個步驟將兩支手機同步拆解,這支手機拆到這裏,那支手機就也拆到這裏。


    一環扣著一環,一步接著一步。


    兩支手機再也不是手機,而是排列得相當整齊的兩套零件屍體。


    “發現你了。”


    舒可賣給他的那支手機裏,主機板上,比剛剛買到的新手機裏的主機板上,多了一個綠色的圓形裝置。


    圓形裝置大約一塊錢銅板的八分之一,小小的,但放在手指上可以感覺到一股很紮實的觸感。


    張安延醫生全無一絲破解謎底的喜悅。


    他的背脊發冷。


    不管這個“多出來的小零件”究竟是什麽。


    不管。


    先不管。


    到底是誰千方百計將這種奇怪的小零件,偷偷裝在一個年輕女孩的手機裏?


    這個女孩誰都不是,非常的普通。


    不過是一個……對任何人都無害的人。


    “為什麽,這個東西會讓我頭痛?讓舒可夢遊?”


    張安延醫生眯起眼,近距離凝視著指尖上的古怪小零件。


    叮咚。


    這來得不是時候的門鈴聲,差點將張安延醫生嚇死。


    他將那個古怪小零件小心翼翼放在桌上,走到玄關,將門打開一條縫。


    “你是?”張安延醫生打量著門外的男人。


    這胖胖呆呆的男人一手拿著蘋果,一手拿著牛皮紙袋。


    有點眼熟啊他。


    “我是舒可上班地方的老板。”那胖男人點點頭。


    今天晚上開車到舒可上班的通訊行接她一起吃晚飯時,的確在門外見過這個人站在櫃台後。這個胖子當時全副武裝……全身上下都戴著手機的模樣,還讓他大笑了三聲。


    “這麽晚了,有什麽事嗎?”


    張安廷醫生將門縫又推開了一點點,好讓對方看清楚他的瞼。


    “我想請你不要再糾纏舒可了。”通訊行老板嚴肅地說。


    在說什麽東西啊?


    張安廷醫生有點生氣地打開門。


    那一瞬間,他的腦袋裏突然浮現出老鼠王的臉。


    “為什麽這個人會知道你住這裏呢?連舒可也沒來過啊。”


    腦海裏虛構出來的老鼠王,露出高深莫測的笑容。


    通訊行老板手中的蘋果落下。


    剛剛還拿著蘋果的手伸進牛皮紙袋,拿出讓張安廷醫生一點都不意外的東西。


    張安廷醫生隻有一句話想說!


    “原來,你就是第三種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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