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抬頭,就看到有黑甲衛士手持金瓜大錘,向自己走來。耳邊有一道陰柔卻嘹亮的聲音:


    “翰林院修撰墨雲軒撰寫反詩,於為陛下撰寫的青詞中借古諷今,犯下不可饒恕之逆罪,封陛下旨意,削去官身,押入詔獄,全家……”


    後麵的聲音,他便聽不到了,那兩位黑甲衛士將手中金瓜狠狠砸在他的膝蓋上,然後拖住軟爛的雙腿,將他拖出大殿,扔進腐臭的詔獄……


    疼痛、饑餓、疲憊……


    這些負麵狀態讓他精神一鬆,跌在滿是蛆蟲的地板上,沉沉睡去。


    在蘇醒,他發現自己在一個鮮花盛開,草木繁盛的園中,正疑惑間,他聽到一陣爽朗的笑聲。


    透過花叢一看,他看到一個長相帥氣又威嚴的男子。


    那男子走在園中,四周跟著一群同樣穿著華貴的人們。


    “他是誰?我又是誰?我這是在哪兒?”他看著那人心中疑惑。


    正思考間,隻覺得脖子一涼,一柄清亮如月的劍比在他的脖子上。


    緊接著,一道粗曠的聲音在他背後響起:“啟稟陛下,是一瘦弱女子於花間賞景,但不排除其刺客的身份。”


    ‘女子?’


    他不由一怔,低頭,看見了自己被荷包蛋微微頂起的胸膛。


    胸膛外穿著青綠色的紗衣。


    “哦,原來我是女子啊,可我姓甚名誰,來自哪裏呢?”


    她心中生出很多疑惑。


    緊接著,她聽到那威嚴男子身後那個沒長胡子的人用陰柔的聲音說道:“既然不排除刺客的身份,那就下入西廠獄中,細細審問。總能審問出她的身份和來曆。”


    她沒來由一驚,那威嚴男子卻開口說話了。


    “大伴莫急,來人呢,將那女子帶出來我看看……”


    聲音未落,身後之人粗狂的聲音再次傳出:“諾!”


    於是她被那人捏住了肩頭穴位,隻覺得渾身酸軟,被連推帶提的帶出了花間。


    “還不快快給陛下叩首,休得再有不敬之意!”那粗狂聲音按著她向地上跪去,看她似乎有些懵懂,那漢子毫不猶豫抬起大腳,狠狠踹向她的後膝彎……


    劇烈的疼痛讓她不由朝地麵跪去……


    可下一刻,四周的場景再次極速變幻起來。


    有時他是去京中找皇帝告狀的可憐蟲,有時是一個兢兢業業為帝國奉獻了一輩子的相國,有時是為國出征的將軍,有時是後宮中受寵的妃子。


    甚至,有幾次,他變成了在宮中服侍皇帝的太監。


    他四周的一切總是不斷變幻著,身份也隨之變化,可記憶卻越來越模糊。


    腦海中隻剩下了幾句刻骨銘心的話。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


    皇帝口含天憲,出言就是律法。


    看見陛下就要先跪下。


    這些話語閃爍著金光,刻在他的意識中,不斷的閃閃發光。


    然後,周遭環境悄無聲息變幻,他站在了一個有些熟悉的環境裏。


    那是一座古色古香的城市,他的身後跪滿了穿著各色服飾的民眾,他的身邊站著一個奇怪的滿身老人斑的老人,一個髒兮兮的小孩兒,肩頭還有一個隻有拇指大小的漂亮小姑娘。


    而在他身前,有一個金甲巨人,正坐在一張金光閃閃的座椅上,低頭看著自己。


    “我是誰?我這是在哪裏?為何這些人看起來如此熟悉。”


    他看到金甲巨人目光掃向自己,於是意識中那三行大字像鞭子一樣抽在他的意識上。


    給他帶來了難以想象的疼痛。


    應激反應下,他雙膝一軟,不由向地麵跪去。


    他身後那些跪在地上的人們看到他即將跪下,不由瞪大了眼睛。


    緊接著,三道聲音在他身邊吆喝著:


    “娃兒,你不能跪啊!跪下可就完了!他哪裏配讓你跪啊!跪過,你可就再也沒可能稱為他了!”


    “哥哥!不能跪!你不是要殺他嗎?你不是說不準跪嗎?”


    “爹爹,爹爹!你怎麽了?小姑娘不想你跪……”


    那三道聲音清澈的傳入他的耳中,卻給他帶來了更多的疑惑,他不由自主地思考著。


    “他們三個稱呼我的身份都不一樣。可我究竟是誰?他們為什麽說不能跪?跪皇帝不是天經地義嗎?”


    “既見本帝,為何不拜?”就在這時,那位金甲巨人口中傳出一句話,那句話仿佛化成了實質性的壓力,朝他的肩頭壓了下來。


    讓他已經彎曲的雙腿一軟,加速了跪下去的趨勢。


    可在他心意中,又模模糊糊的有一個穿著白襯衣的男子手拿一隻模模糊糊的黑色事物朝天一甩,發出一聲清脆又詭異的模模糊糊的聲音!


    “啪!”


    那聲音像是打雷一般,讓他不由自主的抬頭看向他。


    然後,他聽到白襯衣用粗曠有力的聲音對他喊道:“站起來,不準跪!”


    他雙腿不由一緊,遏製住了向下跪下去的動作。


    ‘哦,剛剛發出打雷聲音的東西,是槍。’


    ‘可是槍又是什麽東西?’


    許純良心中閃過一道亮光,讓他知道了那個模模糊糊的黑色事物名字叫槍,可他卻想不起來什麽是槍。


    於是他一邊繼續向地麵跪倒著,一邊轉頭看向身邊那個老頭兒問道:


    “什麽是槍?”


    “槍?”


    “槍這件兵器你可沒怎麽用過,那是軍中武器,你屠了那幾個大雍的軍隊時,那些人倒是沒少用。”


    “許純良!都什麽時候了,你在這兒發什麽癲?”


    “聽我的,站起來!不準跪!”


    “許純良?”


    “好熟悉的名字!”


    他再次恍惚了一下,臉上的疑惑和迷茫逐漸消失,被一臉憤怒取代。


    “艸!”


    “我想起來我是誰了!”


    “什麽狗屁的大將軍,什麽大太監,小妃子!都他媽不是我!”


    “老子是許純良。”


    “無常,許純良!”


    他的雙目因為憤怒而變得猩紅,隨後又因為愈發的憤怒而變得漆黑!


    想起自己在幻境中似乎一次次被打斷了膝蓋以摔倒的姿態跪在了地上,也一次次被蒙騙著似乎給幻覺中的那些賢明君主跪下過。


    一股憤怒,詭異的氣息從他身上傳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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