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裏八鄉的老百姓們,都可愛看了呢……”


    “那白蓮娘娘真厲害啊,我聽戲詞裏唱的,她老人家不但能祈雨、斷水、停風,還能上天入地,治病救人。簡直就是最好的神仙。”


    “村子裏已經有人開始在家裏給白蓮娘娘塑像了。”


    林員外開心的跟許公子講述著晚上即將上演的大戲,不時端起酒杯請許純良喝酒。


    為了節省糧食,這個時代普通人是不會用糧食釀酒的,所以他們喝的酒是村子的婆娘們用後山一種野果釀出的果酒。


    據林員外說那果酒是用一種嚐著酸澀,但聞起來很香的果子釀的。


    因為這果子很受山中一種獨特的綠色螞蟻喜歡,甚至這些螞蟻還用把這果子儲存起來釀成酒液來喝。


    村中婆娘們就是學著綠色螞蟻的流程釀出了這果酒,喝起來還挺香甜。


    所以村子中的人,也把這酒取名為綠蟻酒。


    許純良很喜歡這個名字,頻頻與林員外碰杯,喝的不亦樂乎。


    他決定晚上要去看一看那場大戲。


    看看是不是白蓮教的人在作祟。


    竹竿撐起大紅布,幾隻長條凳撐起一塊塊村民們從家中臨時搬出來的木板,一個簡易的戲台便搭好了。


    與眾人一起從院子裏走出的許純良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這個粗製濫造幾乎無法稱為戲台的戲台。


    ‘白蓮教走底層路線的人們,做事情這麽隨意嗎?’他心中閃過一道疑惑,在林員外的邀請下,一同來到承載著戲台的場前。


    場,是平常收稻穀時,農戶們用來晾曬稻穀,打穀揚場的地方,十分的寬敞。


    此時圓月高掛,皎潔的月光灑在地麵上。映出一片片灰白偏銀的光。


    鄉村中的人娛樂活動是極為稀少的,所以此時村子裏的人早早的都擁簇到了戲台前。


    有人將一片卷著的破席子別在胳肢窩下,準備一會開始後鋪在地上坐下。


    家裏富裕一些的人手中提著個木質的小板凳,沒有人嗑瓜子,更沒有點心蜜餞這些有錢人看戲時必吃的美食。


    但這些人每一個臉上都掛著開心的笑容。


    他們交頭接耳的聊著天,還有人趁機用粗鄙的葷話調笑著別人的媳婦兒。


    看到林老爺帶了幾位氣質出眾,每一個都像是畫中人一樣的人來到戲台前。


    喧鬧的人們一瞬間靜了一下,緊接著便再次開始交頭接耳起來。


    許純良如今的五感極為敏銳,隻要他想聽的,就一定能聽到。所以他輕易的便傾聽了那些含糊不清的聲音。


    “這些人,真俊啊!”


    “尤其是那個背著大木架子,架子上還插著幾柄劍的。”


    “這是戲詞裏唱的俠士吧?”


    “嗯……,那兩個人不俊,甚至還很醜,還有那個小胖子,看起來賤兮兮的,俊的還是那兩個穿白衣的……”


    “老林頭兒,你不是不會生嗎,老子要給你媳婦借種你還不願意,你看那少年公子的模樣多好,不如讓你媳婦兒今天晚上去找他,借種去……”


    “呸!”


    “老子已經在家裏塑了白蓮娘娘的像,白蓮娘娘是可以送子的,還用借?”


    ……


    不著痕跡的撇撇嘴,許純良屏蔽了那些人的聲音,在林員外的邀請下坐在了一個長條凳上。


    白衣女子翩翩然坐到他的身邊,而小胖子君莫則挑了個穀堆,舒舒服服的躺了進去……


    很快,咿咿呀呀的唱詞聲響起,許純良詫異的發現,那個簡陋的戲台上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個身穿白衣的女人。


    她的衣服十分隨便,並不像許純良想象的那種很精良的裝備。反而肉眼可見的粗糙。


    就仿佛是出門了想起自己還要演戲,然後隨便扯了一片白布披在身上,就當作戲服來使用一般。


    同樣,她的臉長得也很平庸。


    除了在臉頰上象征性的抹了一點白色的粉和額頭上點了一個紅點之外,她幾乎就是台下的農婦一般。


    ‘這?’


    許純良心底更詫異了。


    無論是戲台,還是這戲子,都有些太過隨便了。


    許純良甚至本能的覺得這場戲隻是恰好唱到了白蓮娘娘,與白蓮教並沒有什麽關係一般。


    “走一道嶺來翻一架山,白蓮娘娘我來到了老虎山。”


    “老虎山上都有啥?”


    “我探頭一看!”


    “臆!”


    “高高低低好大一座山!”


    那白衣女人邊走邊唱著,許純良不由張大了嘴巴。


    “這?”


    “就這?”


    這戲詞,太隨意,也太粗俗了。


    沒有合轍押韻,沒有文字美感,幾乎什麽都沒有。


    隻有赤裸裸的故事。


    如此的接地氣?


    他目光掃過那些張大了嘴巴,臉上無比興奮的林家村人們,心中若有所悟。


    藝術沒有高低貴賤,能讓老百姓聽懂的才是好藝術。


    從這種角度上來說,這戲子的選擇,是對的。


    如果她真的唱出那些每一句都是典故,每一個詞都是文言詞的戲詞,怕是這些隻會用粗俗的葷話調笑別人家媳婦兒的農戶們,什麽都聽不懂。


    也不會願意看吧?


    有了這個認知,所以當他聽到戲台子上的白蓮娘娘竟然開口開始唱開了粉戲,便不覺得有什麽奇怪的了……


    “風流不用花錢買,月移花影每人來。


    今宵勾卻了相思債,無限的春風抱進懷。


    花心拆開,讓遊蜂采,柳腰擺浪,露滴牡丹開。


    ”


    周圍人聽的麵紅耳赤,許純良卻感覺自己有些寒冷。


    如果這女戲子真是白蓮教宣揚教義的教徒,如果白蓮教的這一派真的能做到如此接地氣的推廣他們教派。


    甚至不惜給白蓮娘娘,也就是無生父母安上這些粉詞浪語形成的香豔故事。


    這樣的教派,說不定還真能在天陳國,甚至整個世界中掀起一個巨大的浪潮來。


    他下意識的想要摸劍。


    卻在探手時停了下來。


    戲台子上的戲子沒有任何武力,她甚至連出凡境都不是。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農婦。


    這樣的人,殺死她,沒有任何意義。


    因為白蓮教還有無數個她。


    並隨時可以推出新的人來做這一切。


    ‘好無解!’


    ‘好厲害!’


    許純良不由在心中讚歎了一句那位隻聽過沒見過的白蓮教聖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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