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許純良一再表示自己是個普通人,但那些同行的人們還是不由自主的時不時用敬畏的眼神看著他。


    尤其是那個喉管被切開,隨後又被許純良隨手用幾根還算堅韌的麻草縫合的漢子,更是用一種‘你就是我的救命恩人’的複雜眼神看著許純良。


    就連一向比較淡定的讀書人王富貴,看向許純良的眼神也不再淡然,反而多出了很多複雜的意味。


    “許公子,我必須解釋一下。”


    王富貴很認真的看著依舊伸手幫助自己扶著書箱的許純良。


    “我那會兒高喊我中了,並不是因為我渴望中進士。實在是因為那是我父母和列祖列宗的期望!”


    “我並沒有那麽強的功利心。”


    “我渴望的是走萬裏路……”


    許純良點點頭,一臉誠懇的看著王富貴:“我明白的,你已經給我解釋了十八遍了,我懂,我都懂。”


    王富貴看著眼角隱隱有笑意死活壓不下去的許純良,無奈的咬了咬牙道:“你就是跟我裝……,你心裏就是那麽想的!”


    “你已經忍不住笑了。你就是那麽想的!這老小子是個官迷,光想考進士。”


    “你笑出聲來了許公子……”


    終於,在許純良的哈哈大笑下,王富貴放棄了說服許純良。


    隻能鬱悶的背起自己的書箱,矯健的不像一個老人一樣,邁步往山頂走去。


    他們即將來到這片山的山頂,根據王富貴所說,過了山頂就是一段難走的下坡路了,但隻要過了山頭下了山,一天以後他們就會來到一個還算繁華的小鎮子。


    那鎮子裏有熱食,有熱水,有客棧,還有身上燙燙的漂亮娘們。


    在荒野中走了四五天的許純良不由有些期待。


    不多一會兒,許純良站在了山頭上。環視四周,卻沒發現王富貴兒口中提到過的山神廟。


    “王先生,怎麽沒看見你說的姥姥廟?”


    山神廟,又被本地人稱為姥姥廟。據說這山神很早以前會化身一個老婆婆,跟路過的人聊天,聊的開心還會請路過的人去她家裏坐坐。


    起先人們以為她就是一個生活在山裏的老人,後來發現數百年來都有人遇到過那個老婆婆後,才供奉她為山神。


    在山頂為她塑了廟,立了神位。


    總體來說,無論是古老的傳說還是這山中現行的規矩,都說明這位姥姥其實並不壞,跟那些動輒食人性命的詭異來比簡直就是一個慈眉善目的好人。


    既然路過了這樣一個好山神的家,許純良倒是很想去看看她是不是真的是個好神。


    “姥姥廟就這樣。有緣人能看到。沒緣人是看不到的。”


    王富貴看著光禿禿的山頂,拱手行了個環圈禮,這才對許純良說道:“姥姥興許是覺得和你沒緣分吧。”


    許純良想起自己在半山腰上曾經威脅過山神姥姥的舉動,了然的點點頭:“也是,興許是姥姥覺得和我沒緣分。”


    此時天已經快黑了,於是眾人又三三兩兩的散開,找了避風的位置。分別點燃篝火,坐了下來。


    許純良正要生火,便聽到一聲含糊的聲音在背後響起:“嗯……,嗯公。”


    “喔給您把火攏好了。”


    “您在折裏烤會兒火吧。”


    轉頭一看,正是那個被自己割喉的漢子,他手中拿著兩個包裹著灰色草木灰的雞蛋,小心翼翼的看著許純良。


    “嗯公,這是我婆娘做的變蛋,很香的,給您吃。”


    說完,他將變蛋往許純良手中一塞,瘸著腿走向一邊。蹲在地上重新給自己攏火。


    許純良沒有邀請他與自己一起坐,因為他知道這些人和自己坐在一起的話其實也不會自在。


    將手中的兩個變蛋伸手想要分給王富貴一個,不料王富貴卻搖了搖頭。


    “這對農戶來說,是真正的好東西,過年都不一定舍得吃。能給你,說明他是真的感激你。”


    “那是他對你救命之恩的謝禮,這樣托了情誼的貴重禮物,我不能吃,我擔不起。”


    許純良點點頭,沒有再推讓,伸手敲開了雞蛋。


    一股奇異的鹹香飄起,許純良對著偷偷看自己的漢子豎起大拇指,那漢子立馬開心的笑了起來。


    待吃完雞蛋和餅子之後,天漸漸黑了下來。


    盡管此時已經是寒暑不侵,但許純良還是下意識將身上的衣服裹緊,坐在火堆旁,靜靜看著周遭的一切。


    趕路的農人們很多已經睡去,而王富貴正拿著一本線裝書看的認真,他便看向了周圍的樹林。


    在閃爍的火光照耀下,那些樹枝後麵的黑暗就像是隱藏了無數恐怖的生物一般,在黑暗後張牙舞爪。


    那恐怖的畫麵,看著許純良眼中隻覺得非常有趣。他靜靜地看著這一切。像是在觀賞一幅頂級大師繪製的黑暗係抽象畫。


    不知不覺間,許純良習慣性的睡著了。


    ……


    ……


    許純良睜開眼睛,發現周圍人全都睡著了。


    眼前的篝火火焰也都變的十分萎靡不振,就像是被周圍濃鬱的黑暗侵襲了一般。


    許純良覺得自己似乎有些冷,便伸手抱了抱自己。


    他拿起身邊倒黴漢子早早為自己準備的備用柴火給篝火中添了兩根。


    然後瞳孔微微縮了一下。


    眼前的柴火明明被引燃了,可火焰卻愈發小了。似乎有什麽看不見的力量壓縮了這團火焰一般。


    他驚訝的朝四周看去,想要知道是什麽力量竟然連光線都可以壓製。


    出於本能,他先數了數周邊的農人和王富貴的數量。


    二十三個,不多不少,自己的記憶也沒有被奇奇怪怪的東西侵蝕。


    於是他開始向外圍看去。


    周遭黑壓壓一片,天空上也沒有星星和月亮。自己睡著之前還能看到的周遭的斑駁樹枝此時已經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無比濃鬱的黑暗。


    那黑暗像墨團一樣,隻有濃鬱的黑,其他什麽都看不到。


    許純良卻隱隱覺得其中有人。


    這是一種本能的感知。


    他握住了桃木劍。


    “沙……”


    “沙……”


    “沙……”


    一種奇怪的沙沙聲響起,那濃鬱的黑暗似乎搖晃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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