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動作提醒了一直藏在她身後,不停的用腦袋麻木的撞向木柱的小世子,看著姐姐滿麵鮮血的露出笑容,他像是獲得了某種召喚一般,機械性的往木柱旁走去。


    “嘭!”


    脖子上掛著菜刀的劉直一記手刀切在了小世子的脖子上,可那小世子白眼兒一翻,人卻沒有如願暈過去,他再次邁步走向了那個雕塑。


    “神侍大人,郡主死了也就死了,小世子可是我家王爺獨子,要是死在了這裏,你怎麽給王爺解釋?”


    劉直一邊強忍著想要割下自己腦袋的衝動,一邊將小世子護在懷中,對麻衣老人色厲內荏的威脅道。


    麻衣老人睜開眼睛,用那雙隻剩下血色的眼睛看了他一眼,隨後開口吆喝起來:


    “懲惡揚善~~~”


    “風調雨順~~~”


    “龍盤虎踞~~~”


    “國泰民安~~~”


    他的聲音很像是一種鄉間俚語小調,還帶著濃重的口音,聽起來蒼涼無比。


    伴著吆喝,他緩緩脫去了身上的麻衣。露出自己血紅的,沒有一片皮膚的身體。他竟然剝去了自己脖子以下的全部皮膚。


    在他的胸口處,鮮紅外翻的血肉上,透胸插著一根生鏽的九齒釘耙。


    還有一柄鐮刀切開了他腹部的肌肉,掛在他有些微微發黑的腸子上。


    他伸手握住了有一頭穿透進了大腿血肉中的黃色麻繩上,將它拉的筆直,隨後大聲吆喝道:“耍社火嘍……”


    隨著他的吆喝聲響起,站在許純良左側的一個農夫仰起頭,大聲吆喝道:


    “溝東張村七個隊,為耍社火開一天會,有人往前拉耍耍,有人往後退唧唧,七八張嘴不配對,真是一村窩囊廢!”


    聽到他的話,許純良不由瞪大了眼睛,豎起了耳朵。


    這個時候說這話,是不是有些不合時宜?


    而在他右側,許純良看到了一個身上滿是紅綠黑三色的大媽從人群中走了出來。


    她長著一張染滿了綠光又光滑的胖臉,和一個珠圓玉潤的略胖身材。如果忽略她臉上因為務農而產生的風霜之色和此時滲透進皮膚內的瑩瑩綠光的話,幾乎可以談的上是風韻猶存。


    此時,伴著那農夫的叫罵聲,她走出人群,在許純良身邊伸手叉腰,一張綠油油的胖臉仰的很高,看起來十分的高傲。


    “溝西村有兩道壕,婆娘女子末長毛,快快把你們的溝填了,快快把毛長出來~耍場社火瞧一瞧~”


    “耍場社火瞧一瞧……”


    伴著她的話音未落,她身後的人們也跟著附和了兩聲。


    許純良愈發覺得自己的頭不疼了。


    “正月初九大晌午,馬家村子正吊孝~,一家人頭上長驢毛,你罵我來我不氣,因為你一家是驢生滴……”


    又一個男人從人群中走出,指著那女子大罵了兩句。


    許純良愈發好奇,他發現此時無論是罵人的,還是被罵的,都並不生氣,反而一個個臉上還掛上了開心的笑容。


    ‘這是怎麽回事兒?’


    ‘不是血社火嗎?難道這請神的儀式,還要用罵人來啟幕。’


    反正無論如何,什麽人來了也弄不死自己,許純良覺得有趣,不由想著再等一等,看看這群人還能弄出什麽樣的‘驚喜’……


    “這是誰化的妝沒學精,鼻子眼睛也分不清;一臉紅來一臉綠,女不女來男不男,活脫一個個潘金蓮……”又有人從人群中走出,看著眾人臉上的血紅與綠色,笑著開口罵道。


    許純良覺得自己有些莫名的開心。


    這開心既來自這些詭異的農人此時口中頗有趣味的‘罵詞’。


    又來自於此時周圍眾人熱鬧的愉悅感。


    而伴著這些人有來有往的叫罵聲,脫去了麻衣的老人身體上出現了一條一條血色的蠕蟲。每一句罵聲出現,就有一條蠕蟲悄無聲息的出現。


    那些蠕蟲彼此交織在一起,就像是他沒有了皮膚的身體上重新長了一層血紅的的皮一般。


    不知過去了多久,眾人之間的罵戰來到了白熱化的階段,老人身上的蠕蟲變得密密麻麻,它們彼此交織在一起,你咬著我的尾巴,我咬著你的身體,織成了一片血紅色的皮膚,緊緊覆蓋在他的血肉上。包裹住了他身體上的耙子和鐮刀。


    待他擁有了完整的蠕蟲皮膚後,他再次吆喝了一聲。


    “輕薄行歌過,顛狂社舞呈~”


    他喊了一聲號子,於是剛剛還在彼此怒罵的農人們瞬息間閉上了嘴巴,紛紛轉頭看向了他。


    “罵社火耍完了……”


    “耍耍血社火吧?”


    他用疑問的口氣下達了指令。


    ‘原來剛剛那叫罵社火,名字倒是還挺貼切。’許純良心底讚歎一句,愈發好奇的看向眾人。


    如果說那不明所以的罵社火是戲皮的話,這血社火怕就是戲肉了。自打上山之後,他已經不是第一次聽到‘血社火’這個詞了。


    “耍社火,紮快活嘍……”滿麵紅綠色的眾人一同吆喝了一聲,那個虛無的咚咚聲再次出現。


    許純良好奇的看著他們,然後突然瞪大了眼睛。


    饒是他早已是一個見過大世麵的人,此時也不由得目瞪口呆。


    那些人一邊喊著“耍社火嘍~”一邊將係在腰間的柴刀解下,將扛在肩膀上的鋤頭拿下來,將拎在手中的菜刀掄起來,將別在腰間的鐮刀拽下……


    那些熟悉的農具在這一刻變成了凶器。而這些凶器砍向的傷者,卻是他們自己。


    一個人在你麵前自殘,你會感覺看到了一個神經病。


    三個人在你麵前自殘,你會覺得自己可能站在精神病院裏。


    十個人在你麵前自殘,你會覺得自己可能出現了幻覺。


    那麽一千人,一萬人在你麵前用農具自殘,甚至是自殺呢?


    許純良身體微微顫抖了一下,這是他連做夢都沒有想過的問題。


    “或許我是真的瘋了……”他看著眼前的人們將鋤頭、剪刀、斧頭噗呲一聲插入自己的要害處,忍不住呢喃道。


    “哥哥,好嚇人,寶寶好害怕!”小孩兒許純良將頭埋在許純良的肩膀上,再也不敢往外看一眼。


    “嗬嗬嗬……,這個世界好有意思啊……”老年許純良拿出一個玉質的煙袋鍋子,美美的吸了一口,然後將那口煙氣貪婪的憋在胸口。


    他的表情,像是在看一部極具想象力的club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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