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麽怕被狗咬,卻又想養狗,矛盾的感覺就像是悟空跟弗力劄搞bl一樣。


    回想起來,當時想要養條狗的原因,不外乎是虛榮。一想到某天終於養到一條殺氣騰騰的戰狗時,我可以跟同學說:「我們家養狗了耶!」就覺得很開心。


    但既然要成績好才能養狗,我也就隻有放棄這條路可以走。


    說起來汗顏,我還沒有想要養狗,想到需要努力用功的程度。


    不過人的際遇實在很難說,我的功課在國三那年有了突飛猛進的成長,追根究底,我喜歡上了一個成績排行全校前三十名的女孩,而那個聰明的女孩,又以故意問我功課為樂,弄得我每天熬夜念書,以第一時間回答女孩課業上的問題為目標,如此才能保住顏麵。


    那個教導我「努力用功其實是一件很酷的事」的女孩,名字經常出現在各大教科書裏,叫小華。我喜歡小華的年華往事,後來寫在《那些年,我們一起追的女孩》裏。而那個故事,跟我漸漸要開始說的故事,稍微有一眯眯的關係。


    但我的努力用功,並沒有換來一條狗養。


    還是我弟三三厲害。


    三三剛剛進精誠中學初中部第一年,第一次段考就進了紅榜,初試啼聲便響徹雲霄,有好一陣子被誤認為是家裏最聰明的小孩。


    這件事讓爸爸很開心,說話算話,決定帶我們到養了很多條狗的好友張伯伯家裏,「選」一條狗回家養。


    「天啊,原來不是要去寵物店買?」哥知道的時候,顯得無精打采。


    「爸要作弊,誰也沒辦法啦,不過既然可以養狗了,還是要去選啊!」我說。


    「快點起來啦,去選狗了啊!」三三很得意,那可是他的狗啊!


    當時哥正好睡午覺睡到一半,他知道張伯伯家裏並沒有很炫的大型名犬,更沒有他一心想要養的秋田或柴犬時,整個人顯得很絕望。


    「我不想去,我要睡覺。」哥繼續蜷縮他的身體。


    「養狗都講那麽久了,你現在要睡覺?」我說,其實我沒什麽主見。


    「反正不管你們怎麽選,不要給我選神經兮兮的博美狗就對了。」哥困倦。


    「回來再睡覺啦!」三三扯著棉被。


    「不要選博美就對了,其他都可以接受。」哥意興闌珊,翻過身去。


    就這樣,我跟三三到了張伯伯家裏,由「贏得獎品」的三三親自挑選。


    說是挑選,其實也沒什麽好挑的,因為張伯伯家裏有的是狗,但都是長年與張伯伯相處習慣的老狗。隻有兩隻狗是剛剛出生不久,對這個世界還懵懵懂懂的階段。


    它們是一對看起來很傻的兄妹。


    我們挑了哥哥,因為我們不想將來要承受小母狗懷孕的事實。


    回到家裏,爸爸將家裏的新成員放在一個紙箱裏。在還沒買狗籠之前,那原本拿來裝感冒藥水的紙箱就是它的棲身之處。


    我跟三三跑到哥的床上,隆重地向睡眼惺忪的哥宣布這個大消息。


    「…結果你們挑了什麽?」哥半張臉還埋在枕頭裏。


    「博美。」三三哈哈大笑。


    哥一愣,整個人都醒了。


    「幹!」


    我們家的新成員,有個很不知所以然的名字,叫「matthew」,寫成中文的話就是「馬修」,好像這條博美狗會講英語似的。


    matthew來到我家的時候,隻有四個多月大。離開有很多隻狗的張伯伯家,換了一個全然陌生的環境,matthew的眼神始終懷有過度謹慎的恐懼。


    它不與我們任何人的眼神接觸,如果我們沒有盯住它,它就將不安發泄在臨時買來的、五十元一條的藍色布繩上,它拚命的咬、扯、撕。


    才一天不到,那條繩子就被扯離matthew的脖子。


    「對不起啦,我們不會虐待你的,你放心在這裏長大吧!」我蹲在它前麵。


    「…」matthew低頭。


    為了讓這個新成員更融入我們家…不,為了滿足我們取名字的欲望,我們一致決定要舍棄matthew這個跟我們一點也沒有關係的名字。


    「不然叫賴炳輝好了?」我開玩笑:「嘿,賴炳輝,把手舉起來!」


    賴炳輝是我國中導師的名字,那時他剛剛沒收了一本我跟同學借的《鹿鼎記》第五集,害我很難跟同學交代。靠。


    如果家裏有一條狗跟我的導師同名,以後我處罰它的時候就好玩了。


    「最好是你可以一直叫它賴炳輝啦!白癡。」哥駁斥。


    「jordan不錯。」三三說。


    「是蠻炫的。」我附和。


    「dragon呢?」哥一直很喜歡寫「dragon」這個單字。


    「也不錯。不過一直取英文好嗎?我們要不要取中文?」我思考。


    「叫nike好了,一下子就上口。」哥根本不管我。


    「nike還蠻好叫的,我投nike一票。」三三說。


    兩個音節的英文單字拿來當名字很響亮,我差點也要投nike一票。


    此時爸也加入。


    「nike不錯,不過會不會太大眾了?」爸的想法也有道理。


    「不然呢?要叫adidas嗎?」我的思考開始朝運動品牌前進。


    「adidas很難念,mizuno也很難念,asics更是拗口的不得了。」哥說。


    完全正確,那些名字念久了舌頭的肌肉會因過度使用而肥大。


    「那,puma呢?」爸說。


    我點點頭,puma也是兩個音節的單字,符合響亮的原則。


    「在英文裏,puma還有美洲豹的意思,但nike就沒特殊意義了。」爸補充。


    差不多沒有異議,matthew就這樣被我們改成了puma。


    而puma,一副無所謂、愛理不理的模樣,拚命咬著新買來的第二條繩子。


    「puma!翻成中文就是普馬,柯普馬就是你喔!」我看著紙箱裏的puma。


    「從現在起我們要一直喊它puma,這樣它才會知道是在叫它。」爸說。


    「puma!」


    「puma!」


    「puma!」


    歡迎你,黃茸茸的小puma。


    二哥哥很想你8


    有沒有那麽餓啊!


    我永遠忘不了第一次喂puma時的情況。


    張伯伯說,避免puma日後挑食,最好不要給它吃人吃的東西…即使是殘羹剩飯也不要。唯一可以讓puma吃的食物,就是一小顆一小顆的狗飼料,狗飼料裏摻雜了很多肉類跟蔬菜,雖然千篇一律,但營養比較均衡。


    距離我上次將螞蟻放在手上喂狗,已經有快八年的時間。


    …在這八年裏,我每天都在怕狗。


    puma來的第一天晚上,我跟三三拿著飼料桶,用湯匙數好二十粒飼料…這個數字來自張伯伯的建議。


    我不敢用手喂puma東西吃,怕它趁機在我的手上咬一口。


    但直接把飼料丟在地上,讓puma自己走過去吃,好像很沒養狗的情調?


    我小心翼翼將puma「倒出」紙箱,跟它維持一定的距離。


    「三三,你把飼料放在手心,讓它直接在上麵吃吧。」我裝作若無其事。


    三三依言,將飼料放在掌心,幾乎就要聽我的話照做。


    puma精神抖擻站起,嗅到了飼料的氣味。


    「等一下,那你自己為什麽不喂?」三三有點遲疑。


    「笨,我當然是怕被咬啊!」我直言不諱。


    「那我為什麽要!」三三有點惱。


    這時爸走了過來,有點不屑地蹲下,說:「唉呀,真的讓你們養狗了,你們反而這麽怕狗。」爸將飼料放在手心上,讓puma走過來舔了吃掉。


    我試探性地問:「完全不可能被咬嗎?」


    爸將飼料放在我跟三三的手上,說:「你又沒對它怎樣,它幹嘛咬你?」


    puma走過來,將我們手上的飼料咬走,濕濕的鼻子、有點砂砂粗糙觸感的舌頭、跟有點尖尖的牙齒接觸到我的掌心,那種感覺真的很奇妙。


    看著puma專心吃著飼料的表情,我想,我的眼睛一定瞪得很大。


    這種生命的對話在很多年以前也曾體驗過,現在卻才真正又想起。


    爸走後,我跟三三搶著將飼料放在我們的手上,享受喂養一個生命的感覺。


    這時,我們才開始有養狗的,一點點感覺。


    第二天早上,我們三兄弟準備要出門上學時,發現一件可怕的事。


    暫時安頓puma的紙箱裏,出現了幾條大便…這似乎不算什麽,但,puma正在吃其中一條大便!


    「靠,它幹嘛吃自己的大便?」我很慌張,但不曉得該怎麽辦。


    「叫它puma啦。」三三沒忘記這件事。


    「什麽鬼,現在應該先把大便拿出來比較重要吧!」哥說,跑去拿衛生紙。


    「等一下,如果我們伸手下去用衛生紙把大便包上來,puma會不會趁機咬我們?」我始終很介意被咬。


    「白癡,puma幹嘛咬幫它清大便的人?」哥哥若無其事,將衛生紙交給三三,說:「你清,這是你的獎品。」


    「為什麽?這是我們一起養的耶!」三三又著惱了。


    「猜拳。」哥說。


    「猜什麽!快點清啦!它還是一直在吃耶!髒死啦!」我快崩潰了。


    聽著我們三兄弟瞎討論誰要冒險伸手進紙箱清理大便,puma抬起頭,鼻子跟嘴巴上都沾了碎碎的大便屑,用一種很無辜又有點得意的表情看著我們。


    那表情仿佛在說:「誰叫你們不早起喂我吃東西,我隻好吃自己的大便給你們看!讓你們的朋友都笑你們,你們養了一隻沒家教的狗。嘻嘻嘻嘻…」


    說來好笑,明明就是一條輕輕踢一腳就會飛出去的小小狗,我們卻都很怕被咬。人類的弱點真是不能輕慢。


    忘了到底是誰伸手下去撈大便的,puma總算沒有大便可吃。


    「哎,puma你這是幹嘛啊?」我拿了飼料桶,胡亂鏟了一大湯匙的狗餅幹倒在紙箱裏,感傷說:「這麽餓?一分鍾也不能忍耐嗎?」


    puma很高興地大吃起來,牙齒咬碎狗餅幹的聲音聽來很有朝氣。


    「今天應該去買個籠子了,puma一直住在紙箱裏都看不到外麵,當然會覺得很害怕,大概是覺得自己可能不會再有東西吃了,所以隻好吃自己的大便。」哥分析。


    「籠子要買多大?要放在哪裏啊?」三三蹲擠過來,欣賞puma吃東西的模樣。


    聽到拖鞋趴搭趴搭的聲音,媽媽下樓了。


    問明了我們聚集在紙箱旁大發議論的原因,媽沒好氣地說:「大便吃了就吃了,又不能吐出來,快遲到了你們還不去上學!」


    此時,puma開始在紙箱裏尿尿。


    正在排泄的puma一臉正氣凜然,尿水噴射在紙箱上的聲音很有幹勁。


    「哇!它真的很恐怖啊!」我大叫:「它幹嘛不等出紙箱以後再尿!」


    「叫它puma啦。」三三糾正。


    「以後隻要稍微訓練一下,puma就懂得要出門才可以小便了。」哥很鎮定。鎮定到什麽都沒有做,隻是跟我們一起蹲擠在紙箱旁,看著puma好整以暇地拉完尿。


    「你又知道了?」我不相信。


    「每隻狗都是這樣。」哥很理智。


    「那要怎麽訓練?」三三毫無頭緒。


    媽抓狂:「快去上課!我來處理就好了!」


    哥說錯了。


    後來,puma始終沒有認真學會在家裏尿尿跟在外麵尿尿的差別。


    我們都覺得,在哪裏尿尿,在哪裏大便,一切都看puma的心情而定。


    puma被一群從沒養過狗的家庭養到,有它缺乏教養上的毛病,也有放任它恣意妄為的福氣—我們即使無奈,也隻有接受的份。


    懂得出家門解放的狗狗,對養它的人來說很輕鬆。


    隨自己高興在任何地方撇條的狗狗,則擁有超猛的自由。


    二哥哥很想你9


    抽插吧!男孩…不,puma!


    以前我家一樓的格局是這樣的:店麵是僅約五坪大小的藥局,用一個藥櫃當牆屏隔,後方是十五坪大的客廳兼飯廳,圓形飯桌擺在一台老舊電視機前麵,地上常堆著裝滿藥品的紙箱。


    籠子買來後,就放在客廳的角落。籠子是藍色的,puma對此沒有意見。


    為了讓puma打發時間,媽找了綠色的毛巾讓它咬著玩。


    過了一天,puma的玩具就變成一條綠色的破爛毛巾。


    佛洛依德把人格發展的順序分為五大時期,其中前三個時期以以身體的部位命名,他認為最早出現的是口腔期(大約在一歲以下)。這個階段是原始欲望的滿足,口腔部位的吸吮、咀嚼、吞咽等活動獲得滿足—如果當你還是嬰兒時,以上提及的口部欲望無法獲得解決,日後可能會留下性格缺陷的後遺症,這些後遺症聽起來很可怕,諸如貪吃、酗酒、吸煙、咬指甲等。


    毫無疑問,puma正處在它的狗狗人生裏第一道性格發展關卡。


    如果不讓puma放肆地狂咬它想咬的東西,它以後一定會變成一隻容易沮喪、悲觀、過度依賴的狗…那可不行!


    在我國三的時候,對佛洛依德的認識僅止於「這個研究夢遺的老頭,總是把人的性格歸咎到尿尿的地方」,更不知道有什麽「口腔期」這麽色的理論名詞。


    不過對於puma很愛亂咬東西這件事,我不但沒有阻止,反而一直拿東西給它咬,以看它拚命想把東西破壞掉的模樣為樂。


    衛生紙盒,襪子,小皮球,褲管,小玩偶等等。


    一條又一條被咬成稀爛的繩子,真的是不能小覷。


    到後來,我什至卷起袖子,讓puma咬我的手。我完全忘了一開始我有多怕。


    是的,不需用到「日積月累」這個成語,這個小家夥報到不滿一個禮拜,我就領悟了「養一條狗,怎麽可能不被狗咬」的道理。


    不過,我打從心底喜歡這個黃色的小東西,盡可能讓它用各式各樣的方法認識我…所謂的各式各樣,當然包括讓puma狠狠咬我。


    別看博美狗小小隻的,puma一用力咬人,絕對會留下破皮的紅齒印,如果在沒有防備的情況下被咬到,絕對比觸電還要讓人不爽。


    「喂,不要讓它隨便咬人啦,你被咬就算了,不要養成它隨便咬人的壞習慣。」哥看著puma咬著我的手掌,忍不住出言阻止:「如果它一不小心把跟它玩的人咬傷了,怎麽辦?」


    「叫它puma啦!」三三皺眉。


    「puma在咬人的時候特別有精神哩。」我讚道,摸摸puma暴躁的身體。


    哥拿起被puma咬爛的那條綠毛巾,晃著:「來!puma!不要跟二哥玩那種沒水準的,來,我們來玩這個!過來!過來!」


    看著苦苦咬爛的毛巾被哥拿在手上,puma放開我的手,低吼一聲便衝。


    「對!」哥像鬥牛一樣,東晃西晃動爛毛巾,誘導puma跳來跳去。


    「換我!」三三接過爛毛巾,puma再度追逐竄上。


    「puma,回來咬我!」我命令。


    但puma還是著魔似追逐那條沾滿口水與黃毛的爛毛巾,精力無限。


    幾個起落後,三三故意讓邊跑邊叫的puma逮到,puma死命抱住三三垂直拉住的爛毛巾,小小的屁股啪啪啪啪往前狂抖。


    「…」哥傻眼。


    「它的動作好像怪怪的。」我摸著下巴。


    「叫它puma啦。」三三還是很在意這點。


    像袋鼠一樣雙腿站立,puma的屁股一直抖一直抖,那專注而狂野的眼神,散發出一隻公狗獨有的興奮光彩。


    「酷耶。」我張大嘴巴。


    以前聽過一個說法:狗的實際年齡換算起來,大約是人的年齡乘以七。也就是說,如果狗一歲,等於是人類年齡的七歲;狗三歲,等於是人類年齡的二十一歲;如果狗十歲,就是人類的老年七十歲。如果狗二十歲,就是人類裏的老妖怪。


    現在正抱著毛巾拚命抽插的puma,出生僅僅半年多,換算起來不過是人類的三歲半…人類的北鼻在三歲半的時候,會抱著毛巾做出這種高難度的動作嗎?


    「狗真很不可思議耶。」我喃喃:「還是,我們碰巧養到一隻超強的狗?」


    「你們看!puma露出小雞雞了!」哥像發現新大陸,大叫。


    「真的耶!」三三低頭一看:「怎麽是紅色的?」


    鮮紅色的,前麵粗,後麵細。


    我們研究起不斷衝刺中的puma鮮紅色的小雞雞,品頭論足,但puma不愧是一隻膽色十足的好狗,不管我們怎麽近距離圍觀,puma都是一副聚精會神的模樣,絕對不放開到手的爛毛巾。


    衝!


    衝!


    衝!


    「我叫媽媽過來看。」我霍然站起。


    「不好吧?」哥不以為然。


    「為什麽?」我不解。


    「媽媽會罵。」三三也反對。


    「為什麽?puma隻是做一條狗會做的事啊?」我更不解了。


    「有點尷尬。」哥做了最後阻止。


    大概是手酸,大概是不想一直拿著這種狀態的毛巾,三三終於放下。


    puma的姿勢一下子沒有支撐,反而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局促地挺著紅通通的小小雞雞,puma看看哥,看看我,看看三三。


    「沒有了。」三三宣布。


    「沒有了。」我劃了叉。


    「沒有了。」哥搖搖頭。


    下一秒鍾,puma泄恨似用牙齒與爪子屠宰那條慘遭強暴的毛巾,將毛巾扯得更接近抹布的程度。而它的紅色小雞雞,也一下子就縮得不見蹤影。


    畢竟還是隻小狗嘛!


    二哥哥很想你10


    那個女孩叫小華喔!


    從狗的個性可以看出主人的端倪。


    puma不拘小節,常常在家裏就自己尿了起來,我們跟它講道理它也不甩。所以帶puma出門,就真的隻是出去散散心的意思多些,如果碰上puma正好惠賜大便,那就是賺到。


    一開始牽puma去外麵蹓躂的時候,都是用衝的。


    一人一狗在巷子裏奮力往前衝,速度真不是蓋的快。puma衝到連耳朵都往後貼著小腦袋,像一枚毛茸茸的小炮彈。原來我一直都小看了小型狗。


    puma的小腦袋很精,一下子就摸清楚我們帶它出門繞附近一圈的路線。


    如果我懶惰想提早回家,它會整隻狗趴在地上耍賴,一動也不動。或是在繞了一大圈即將返回家門的時候,它察覺了,也會黏在地上,用一種堅定的眼神跟我對抗。


    怎麽拉都拉不動。


    常常我得多走一圈,或是隻好將它整隻狗抱起:「喂,puma,二哥哥等一下還要念書啦,今天就走到這裏了喔!」


    puma長得很英俊,怎麽看都是狗界的小帥哥,牽著它在附近晃來晃去的時候真的很秋,看著它在每一個經過的輪胎都抬起腳尿尿、就算是尿個一兩滴也爽的執著,就覺得有點驕傲。


    很多還穿著製服的女孩子,都會因為puma長得很英俊停下腳步。


    「請問它幾歲了?」女孩最常問的、無關緊要的問題。


    「差不多一歲吧。」


    「好可愛喔!」


    「是英俊。」


    差不多就是這種短暫的對話。


    幸運一點的話,不,女孩若是更可愛一點的話,則會有長一點的邂逅。


    「好可愛喔,它是哪一種狗啊?」


    「博美啊。」


    「好可愛喔,它幾歲了啊?」


    「差不多一歲。」


    「看起來好像不會咬人喔?」


    「嗯,你要抱抱看嗎?」我說。puma倒是真的不好意思咬陌生人,專咬家人。


    「真的可以嗎?」女孩有點驚喜。


    「可以啊,它最喜歡給女生抱了,挪!」我大方將早就準備好了的puma奉上。


    看著女孩喜孜孜抱著一臉茫然的puma,其實呢,我自己也可以借你抱一下啦。


    話說puma長得那麽有女子緣,我自然也想借著它的可愛魅力,為自己在喜歡的女孩子心中加一點分。


    還記得嗎?我喜歡一個叫小華的同班女孩。


    有段時間放學後,我每天都跟小華一起走路回家。


    「跟你說,我家養了一條狗,長得無敵英俊的!」我比手畫腳。


    「是喔?那它是什麽狗啊?」小華小心翼翼踩著腳步。


    「是博美,不過我發誓,它長得跟其他博美都不一樣,它真的很帥!」


    「狗也有帥的嗎?」小華有點想笑。


    「真的,我本來也是不想養博美的,但它不一樣,一看就知道——就算它是一隻博美也沒有關係。光是看它眼睛就知道,它很有前途。」


    「那你們幫它取什麽名字啊?」


    「叫puma,p、u、m、a。」我強調:「就是鞋子那個牌子。」


    小華突然笑了出來。


    一直笑,一直笑,不知道在笑三小。


    我隻是呆呆地跟著笑。畢竟一起笑好像也蠻好的。


    許久,小華笑累了,我們走上中華陸橋。


    「養狗會很麻煩嗎?」她靠著我的肩。


    「你也想養嗎?」我也輕輕將肩膀靠了過去。


    「沒有,根本就沒有想過啊。」她的手掌背有意無意地,輕碰我的手掌背。


    我整個人眼前發黑,思考停滯。


    當時我還不明白,男孩跟女孩之間最微妙的事情,都發生在令人喘不過氣的沉默裏。


    語言很美,日劇裏的經典對白更添浪漫,但語言也常常將緊繃到極限,非得「發生一些事情」才能恢複平衡的氣氛打壞。為此我每天都在尋找新話題,免得跟小華之間陷入最要不得的沉默。


    於是我開始大聊puma。


    「對了,你有看過狗的小雞雞嗎?」我衝口而出。


    「」她的手凝結了一下。


    「沒有吧?我以前也沒有注意過狗的那裏,自從puma來了以後我才知道狗的小雞雞跟我們很像,可是又很不一樣。」我滔滔不絕,越說越進入狀況:「把puma翻過來,它的肚子靠近屁股的地方有一個黑黑的東西,硬硬的,可是也不是很硬,長點奇怪。」


    「」


    「前幾天我媽帶puma出去大便,回來幫它清理屁股的時候就發現那個黑黑的東西,當時我媽就想,天啊,怎麽會有一坨大便黏在那裏,用指甲摳也摳不下來,還害puma一直掙紮。」


    「」


    「所以我媽就拿了一把剪刀,要把那個黑色又幹幹的大便給剪掉,就像平常幫puma整理肛門附近那樣,結果呢?好險沒有剪,因為那是puma的陰囊!哈哈哈哈哈哈超好笑的!」


    「」


    「笑點就是,我媽差一點閹了puma耶!搞不好puma還會失血過多死掉耶!」


    小華總是少一根筋,不知道怎麽答腔。但沒關係,我很喜歡她。


    「對了,我小時候住外公家,遇到一隻會吃螞蟻的狗,真的!」


    然後我生動至極地將童年未解的謎題,興奮地說給小華聽。


    「對了,我現在養的狗,puma,它竟然很喜歡吃我的鼻涕耶!」


    然後我樂不可支,說puma真的很古怪,它會一直將舌頭伸進我的鼻孔裏,拚命卷啊挖啊的,好像在找東西。後來才知道puma不是要找東西(有什麽東西藏在鼻孔裏啊!),而是在吃我的鼻涕。


    我實驗過很多次,puma真的隻會抱著我的臉猛親我的鼻孔,而不會抱著別人做一樣的事。大哥跟三三將鼻涕擤在手上,puma超不屑的,更別提吃。


    它啊,就隻認定我這牌的鼻涕。嗬嗬,從小到大我都因為支氣管不好導致鼻水逆流,可說是鼻涕吃到飽。現在有puma幫我吃,也是不錯啦。


    「對了,還有還有」我看著前方,小華看著遠方。


    對了,對了對了對了。


    還有,還有還有還有。


    我就是這樣喜歡小華的。


    「對了,你想看puma嗎?」我猛然想起。


    「可是我趕著回家,等一下還要出門補習耶。」她猶豫。


    「很快的!真的很快!」


    於是我拔腿快跑回家,將正在家裏醞釀大便的puma一手撈起,快跑。


    「田田!」媽不懂。


    「一下子就回來了!」我大叫。


    我抱著puma衝到剛剛跟小華分開的那個街口,卻沒有看見她。


    有點無奈,有點可惜。我將puma放下。


    「puma,沒關係的,下次你就會看見小華。」我氣喘籲籲蹲下。


    「」puma抬起腳。


    「她可是,二哥哥非常喜歡的女生喔,以後啊」我看著轉角。


    puma一派從容地尿在輪胎上。


    「說不定,你會投胎變成我跟小華的兒子喔!」


    二哥哥很想你11


    怕鬼的你,更怕鬼的我


    如果每一個人的初戀都可以開花結果,我敢用身上任何一個器官打賭,這個世界上的愛情工業會整個垮掉。


    小華留給我一張紙條,下次再跟我說話的時候,已經是四年後的秋天。


    失戀了,但我沒有太多時間可以在不確切知道為什麽失戀的情緒中沉澱,因為我必須幹掉高中聯考,不然就會讓高中聯考幹掉我。


    麵對高中聯考這隻據說已經消失但隻是變得更恐怖的大怪獸,很多人都瘋了,或是裝瘋免得真的瘋掉。我的基礎很差,沒有時間裝瘋,隻好真的努力用功了好一陣子,免得對不起自己。


    我熬夜不睡覺念書,連帶地讓puma也不想睡覺。


    puma很神經質,它一條狗孤孤單單睡在一樓樓梯轉角的籠子裏,我們三兄弟則睡在二樓,puma要是先睡著了也就罷了,但若是還沒睡或睡不安穩,半夜聽到我們兄弟聊天或走動的聲音,它就會驚醒,對著樓梯上方猛叫!


    我們都把puma當作弟弟,也就是老四,但嘴巴上這麽說,puma晚上害怕一條狗睡覺、在那邊哎哎叫嗚嗚叫的時候,卻沒有人鳥它。這肯定不是一個對待弟弟的正確態度。


    我嚐試過不理會,但puma的叫聲真的沒完沒了,用吠的不管用,它就用哎的。


    每個養過狗的人肯定都聽過那種求饒、懺悔、祈求的嗚咽聲。聽得到狗狗求救聲的人,大概都無法假裝自己沒有能力結束那個求救聲,於是叫的狗煎熬,聽的人也很煎熬。


    我隻好下樓談判。


    「puma,二哥哥跟你說真的,你這樣不行,會吵到奶奶睡覺。」我坐在樓梯間,嚴肅地看著在樓梯下坐著、用力吐舌頭傻笑的puma。


    起先我還會想,說不定puma是因為肚子餓才叫的。畢竟我們沒養過狗,還真的不知道這種大小的狗一餐的分量多少比較恰當,都嘛「靠感覺」。


    肚子餓,情有可原。


    「好吧,二哥哥分你一點東西吃,吃完了就乖乖睡,嗯?」我撕了一片麵包,再將麵包撕碎,放在掌心喂puma,它狼吞虎咽就解決了。


    puma吃東西的時候倒是很乖…靠,至今我還沒遇過有東西吃會不乖的狗。


    如果手邊沒有東西可以分puma吃,沒關係,我會坐在階梯上抱起puma,讓它直接將舌頭伸進我的鼻孔裏,恣意地吃我的鼻涕直到我呼吸暢通為止。


    吃完了,puma跟我都會很滿意剛剛的熱吻。


    「嗯,那就這樣了,你一條狗睡覺要勇敢,大哥、二哥、三哥都睡在樓上,會保護你,你不要怕,睡就對了。」我按摩它金光閃閃的小身體,它有點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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