澤於在等一個他不需要在其麵前偽裝的女孩。


    百佳在等一個她不需要負擔選擇壓力的男孩。


    阿拓在等一個懂得欣賞他純真本質的好女孩。


    而現在,我已經走到這場愛情排列組合的尾聲。


    回到宿舍,我將那隻長頸鹿放在枕邊,因為牠越看越可憐,我也將棉花塞好、然後跟思婷借了針線將牠的脖子縫妥貼,看起來果然好多了。


    畢竟是我的人生啊,可不能太難看。


    躺在床上,我滿腦子都是投籃的畫麵,兩隻手雖然酸麻,但如果投籃機就在床底下,我一定會爬起來再丟它一回。


    完全,都忘記了澤於能不能備上清大的嚴肅問題,就算偶而一抹憂鬱在腦中一閃而過,脫手而出的籃球也將它迅速擊落。


    「好好喔,我也想認識那個叫倉仔的怪叔叔。」百佳歎了一口氣,關上燈。


    我想她一定很後悔當初買的拚圖是繁複的三千片,而不是一千片。


    要不,說不定阿拓早就帶她東奔西跑了。


    第二天醒來,我的手幾乎都不能動,肌肉僵硬到我快哭了出來。手報廢了,我隻好苦苦哀求原本打算睡一整天的念成代我去上班。


    「靠,看在我還欠你一萬塊的份上,好吧。」念成遊魂似換上衣服,含著牙刷就出門了。


    整個周六我都在冰敷我的雙手,然後慢吞吞地窩在計算機前寫小說、回讀者信件。


    而百佳一起床就打電話給阿拓,說她想看電影,我猜想她心中一定很想去傳說的暴哥家見識一下。


    但阿拓不知道是裝死還是笨到一個呆,他說中興百貨的影院現在正放的魔戒首部曲他期待了很久,於是百佳嘟著嘴,雖難過但還可以接受地出門約會。


    到了晚上百佳回來,卻一掃出門時的陰霾,還帶了湯記奶茶給我跟思婷。


    「怎麽神采飛揚的?難道今天又有新進度?」


    我笑著。


    「嘻嘻。」百佳旋轉跳舞,差點沒有撒花瓣。


    「牽手一票。」思婷舉手。


    「嘻嘻。」百佳繼續旋轉,頭都不會暈的樣子。


    「接吻一票。」我舉手。


    「嘻嘻。啊,好痛!」百佳的額頭撞到床腳,終於停了下來。


    「到底發生了什麽事?難道你已經不是處女了嗎?在我們部落,沒結婚就發生關係可是不得了的大事,女方的哥哥可以」思婷語出驚人,我在一旁笑得人仰馬翻。


    「等等!我還是!小甜甜布藍妮也是!」百佳心急,趕緊摀住思婷的嘴,不想聽到是不是處女跟部落仇殺之間的關係。


    「那是怎樣?快說快說,我可要將一切都寫在小說裏。」我露出期待的眼神。


    百佳清了清喉嚨,拿起桌上的吹風機當作麥克風,鄭重宣布。


    「阿拓要申請外交役,也有把握可以順利過關,但阿拓在台灣唯一的家就是他現在租的地方,所以囉他出國前會把所有的東西寄放在他認識的怪朋友那邊,等他回國時再拿回來。但一去兩年的漫長時間裏,有個最重要的東西」百佳右手拿著吹風機,左手放在胸口,語氣溫柔。


    「三千片的拚圖?」思婷插話。百佳搖搖頭,看著我。


    「當然是胡蘿卜。」我隻好說,百分之百是這個答案。


    「賓果!阿拓要把胡蘿卜寄放在我這裏!耶耶耶!他一定開始喜歡我了!」百佳樂壞了,高興地跳來跳去。


    我剛剛雖然猜到了,但很奇怪,我發覺我的臉有點僵。


    「怎麽了?難道思螢你要跟我搶胡蘿卜!哇??我一定搶不贏你??」百佳發現我的表情怪怪的,於是開始裝哭。


    「吼,誰要跟你搶胡蘿卜!」我假裝摔倒,想用力擠一個笑臉出來,但好像有些難度。雖然胡蘿卜的確跟常去阿拓家的百佳比較親昵,但好歹我也跟胡蘿卜慢跑了一個寒假,阿拓沒先問我就將重要的胡蘿卜寄托給百佳,我的心裏有些失落,甚至有些難過,真想踢他幾下。


    「思螢一定是想到宿舍不能養狗養貓。」思婷舉手。真是救了我一命。


    「嗯,如果你真的要養胡蘿卜就要搬出去住,這樣我怎麽舍得,你可是我大學最好的朋友,也是一個好室友。要不,就隻好偷偷養著,被舍監發現以後再說吧。」我說,這些也都是真的。


    貓還好處理,叫聲小、愛幹淨,隔壁寢就偷養了一隻波斯貓。


    但狗就很難對付了,特別是胡蘿卜這樣我行我素不受管教的家夥。


    「喔喔喔,我早就想好解決方案囉!而且還是最幸福的解決方案喔!」百佳輕舞飛揚,她燦爛的笑容足以迷死每一個一到一百歲的男人。


    「該不會真的要搬出去吧?拜托不要,我可以接受偷養一條狗。」思婷認真地說。我看著百佳輕盈的舞步,心中猛然一震。


    「你要住進阿拓家!」我叫了出來。


    「賓果賓果!思螢你真是太了解我了!」百佳抱住我大笑。


    原來阿拓出國服役後,百佳打算租下阿拓現在的住處,然後在那裏養胡蘿卜,而女二舍的住宿費很便宜,於是百佳也決定繼續跟我們一起住,就這麽玉兔雙窟。


    對百佳來說,能住在真命天子的家裏、與真命天子的狗朋友一齊等待他回國,當然是再幸福不過的決定。


    但我居然高興不起來。我心知肚明,我在吃我好朋友的醋。


    「別難過,我還是會常住在這裏啊?不然誰要借我報告看,嘻嘻。」百佳摟著我,捏著我的臉又說:「澤於一定會正取交大的,明天我陪你齋戒沐浴,然後念經看榜單,怎麽樣,夠義氣吧?他正取了你就比我更開心囉!」


    我點點頭,捏著百佳的臉。


    心中暗自愧疚,我怎麽會吃這麽貼心朋友的醋。


    禮拜天我還真的跟百佳吃了一天素,安安分份待在寢室,沒有跟阿拓去洗衣店大快朵頤,寫了半天的小說,看了半天的日劇vcd。


    到了晚上,我跟百佳吃過飯沿著竹湖散步時,百佳提議不如再去買泰山仙草蜜拜土地公,我想想也是,最後時刻萬萬不能留下任何遺憾,這點孝敬可不能偏廢。


    於是我們走出校門,到土地公廟後的7-11買半打泰山仙草蜜。


    當我們走到廟裏打算擲茭問卜時,竟看到阿拓正在磚爐前燒金紙,而胡蘿卜則蹲在他腳邊沈思身為一條狗的人生哲理。


    「怎麽會跑來拜拜?你又不用考試。」百佳很開心這次的巧遇,蹲下來拍拍胡蘿卜的腦袋。我也感到胡塗,但很自然接過部份金紙幫忙對折。


    「小才說念力也是人體很奇妙的一部份,幾億人集中念力時甚至可以把快撞上地球的隕石及時彈出軌道,還說金字塔其實就是古埃及人的念力的發射台,建來跟外星人對話用的」阿拓越說越遠,手裏折金紙的速度倒沒停下。


    「說重點。」我快昏倒,將折好的金紙拋入爐裏。


    「澤於不是明天一早放榜嗎?我想除了你們跟他自己,如果再加上我的念力,上榜的機率一定更大吧?所以我就來拜拜啦,順便帶胡蘿卜出來晃晃,他反正有空。」阿拓說,將金紙全丟進爐裏。


    熊熊火光映在阿拓的臉上,黑白分明的細眼永遠都是那麽誠懇溫暖。


    「謝謝你。」我心懷感激。


    「真是個好人吧。」百佳趕緊站了起來,拍拍我們倆。


    我走到快被仙草蜜壓垮的供桌,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個小空處迭上我們剛剛買的半打仙草蜜,但一罐刺眼的湯記奶茶吸引了我跟百佳的注意。


    「什麽人會笨到用奶茶來拜?」百佳笑道,卻看見我指著阿拓。


    線索一,我摸摸這奶茶,還很冰,供奉的人並未走遠。


    線索二,阿拓是個脫軌的社會常識笨蛋。


    「被你猜到,真是什麽都瞞不了你。」阿拓笑嘻嘻地說:「我隻是想說,要是我是土地公,這些年喝仙草蜜一定喝壞肚子,要不也膩死了,換換口味比較討喜。最重要的是,湯記的珍奶很好喝啊,也算是清交的精神象征啦。」


    「這樣說好像也有道理,虧你想得到。」百佳點頭稱是。


    我很識相的在土地公廟前與他們揮別,說我想一個人默念心經走回女二舍不想被打擾,而百佳理所當然跟阿拓繼續多聊了好一會兒,最後還去他那邊拚了兩個多小時的圖才回來。


    隔天一早,我跟百佳在寢室裏的雙姝尖叫聲叫醒了其它兩人。


    「一大早在靠吆什麽個屁啦,現在才六點!」念成抱著枕頭毫不留情大罵。


    思婷則迅速坐了起來,以為是地震。


    「正取二十二!正取二十二!」我跟百佳擁抱在一起。


    那杯湯記奶茶果然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留在新竹了!真是太棒了!太棒了!」百佳甚至比我還開心,舉臂狂呼。


    我趕緊傳簡訊給澤於,他也立刻回訊。


    是一個:),還有奇怪的一行字。「打開門。」


    我感到狐疑,不過還是乖乖打開寢室門,赫然發覺一罐泰山仙草蜜擺在門口。


    彎腰撿起仙草蜜,上麵貼了粉紅色的紙條,寫著「謝謝你」三個字。


    我既驚訝又感動,分不清楚是哪種情緒大過哪一種。


    然後手機響了。


    「接到我的禮物了吧?」澤於的聲音恢複到一貫的自信。


    「嗯,你是怎麽進到竹軒的?」我的聲音很雀躍,百佳偎在一旁偷聽。


    「怎麽可能進去,哈,還不是托我直屬學妹幫的忙。」澤於的笑聲有很精神。


    「這麽快?我才剛傳簡訊過去你的仙草蜜就飛過來了?」我感到不可思議。


    「其實昨天深夜四點就先在我們資工係門口偷偷放榜了,哈哈,所以我特地吵醒正在睡覺的學妹,拜托她到竹軒樓下拿仙草蜜跟紙條放在你門口囉,還因此欠她一頓飯哩!所以你的大餐隻好變成她替你吃了!」澤於春風得意。


    「真是太感動了!」我亂嚷著,百佳也嚷著。


    後來我的確沒吃到澤於慶祝交大研究所掄元的大餐,但我無願無悔。


    因為連續三個月,我的寢室門口每天都會擺上一罐仙草蜜,跟一張紙條;其中我最喜歡的一張紙條上寫著「我感激你更甚於土地公,所以請你忍耐一點」。


    也許你會覺得這句話一點都不浪漫,但我可是將這張紙條護貝,作成書簽。


    而我每天,都會安安靜靜、喝上一罐分不清裏麵裝的是友情、還是摻了一點點愛情的仙草蜜。


    「老板娘呢?」


    今天我進店裏兩個小時,都不見一向慵懶的老板娘,隻有肥胖過重的蘇門答臘睡在小圓桌上,忝不知恥露出毛茸茸的肚子。我終於忍不住開口問。


    「她今天去看培信的複出小提琴個人演奏會。」阿不思翻著海賊王漫畫。


    「培信?那是誰啊?」我又問。


    「就那個老是裝潦倒搞落魄的男金光黨啊。」亂點王氣憤地說。


    他今天點了很正經的漂浮冰咖啡,可見他有多生氣。


    「老板娘怎麽會跟他出去?」我錯愕。


    怎麽我一個周末沒來,就好像錯過很多事似的。


    「念成回去沒跟你說嗎?」阿不思笑笑。


    「沒啊。」我歪著頭,念成這家夥。


    「因為培信點了第一百杯老板娘特調。」阿不思幫我調了杯綜合咖啡,遞給我。


    「一百杯了嗎?」我驚訝的合不攏嘴。


    「我們似乎見證了一個奇跡。」阿不思很難得說出這麽文謅謅的話。


    的確是很美的奇跡。


    之後老板娘常常不在店裏,有時出去看培信的演奏會,有時去培信家裏看他練鋼琴,他寫曲,她填詞,原本生命無從交集的兩人共同經曆了一百杯苦澀酸辣的咖啡後,居然產生奇妙的情感,而且進展神速。


    澤於說,培信一定早就動了心,他將那一百杯老板娘惡作劇特調當成了銅人陣、木人巷,一路闖關到最後。


    阿拓說,該不會兩個人已經在冥冥中被月老係住紅線了吧?要不,這件事怎麽看都很不可思議。


    哥說,你在開玩笑吧?


    不管誰說的對,那一百杯苦澀的咖啡給了我一些啟示。


    尤其當我看見手中第九十九罐仙草蜜的時候,我的心中很明白自己期待著什麽。


    在這九十九罐仙草蜜的日子裏,澤於領著辯論社到高雄中山大學參加一年一度的租稅杯辯論賽,如果一切順利就將是三天兩夜的行程,若是前兩戰都敗北,第二天就得打道回府。


    我是一年級的,也不強,所以隻要拿著錄音機在底下做記錄、抄論點就行了,晚上再跟幾個同年級的社員製作隔天要應戰的新海報,要不就是開始在旅館亂敲門突擊、跟其它學校的辯論社員打起胡天胡地的枕頭戰。


    而前社長澤於盡管已經是大四的老油條,但嘴巴癢又好勝,於是摩拳擦掌下場打了最後的八強複賽,跟最關鍵的冠亞軍賽。


    第三天下午,爭冠賽的題目是「我國不應采行老人年金福利政策」。


    擔任反方的是傳統第一強隊中興法商,他們派出最佳陣容,清一色都是大四的老將。


    而我們則由大三的草頭學長擔任正一,盡管才大一但狡猾無比的楊巔峰擔任正二,而澤於擔任最關鍵的正三。


    在前所未見的激烈舌戰攻防中,草頭學長穩紮穩打、務求無失;楊巔峰雖然伶牙俐嘴,但對方的主將也不遑多讓,正當質詢未果時楊巔峰居然笑嘻嘻走上前跟對方咬耳朵,對方聽了臉色大變,此後就一直結結巴巴不知所雲;澤於一貫的風度翩翩,筆挺的黑色西裝下舉手投足都吸引住兩個女生評審的矚目,尤其幽默的答辯更是拍案叫絕。


    「對方辯友,您口口聲聲否認老人年金的急迫性、必須性、及最重要的社會公平性,請問您難道不會變老嗎?請問您這麽有把握年輕的時候存下的養老金不會因物價膨脹而急速貶值縮水?請問您是否站在設身處地的角度去思考本問題?」中興法商的大將動之以情,拋出最後一個問題。


    澤於隻是聳聳肩,露出無可奈何的表情。


    「很抱歉對方辯友,我不一定會變老。我可能明天就死了。」澤於無懈可擊的笑容:「理性的社會中要兼顧公平正義,就必須讓每一個人自己麵對風險、並擔起應該的責任,試問,如果今天允許老人年金的存在是由全民共同分擔支付,那麽不幸無法變老、英年早逝的我,是否可以要求全民共同負擔我的養家費、子女教育費呢?」


    鈴聲第三響,比賽分秒不差結束,全場大笑、連評審也拍起手來。


    我在底下高高舉起今天放在床頭的仙草蜜,遠遠地向鞠躬的澤於慶賀。


    分數揭曉,壓倒性的四比一。


    我們贏得了十年來首見的租稅杯冠軍,澤於抱回了他向往已久的第二座全國最佳辨士,我則贏得了國軍英雄館杯的跨校枕頭戰最佳新人獎。


    比賽結束後,西子灣的夕陽下,烤肉架上香噴噴的肉沒人理會,辯論社的大家全赤著腳在沙灘上跑來跑去,將冠軍獎杯你丟給我我丟給他,玩起橄欖球來。


    「學弟,你在場上到底跟中興那個辯友說什麽悄悄話啊?怎麽他聽了氣勢一下子就垮了?」澤於好奇地問。


    「學長,我老大的名字不管誰聽了都會嚇到尿褲子。」楊巔峰神秘地笑笑,怎麽也不肯多透露一點。


    夜裏回到飯店,玩興未減的楊巔峰還到雜貨店買來一個天燈和毛筆墨水,我們興高采烈地在白燈紙上寫下今後的願望後,看著它在下榻的國軍英雄館前冉冉升空。


    還記得澤於寫下「願交大辯論社舌海滔滔,學校評鑒蒸蒸日上」的官樣文章,我則寫下「希望喝仙草蜜不會肥」,然後看著澤於吐吐舌頭。


    隨著自強號列車從高雄駛回新竹,不知不覺天氣越來越熱,鳳凰花的果實逐漸飽滿。我的頭發也長到了腰,發表在網上的小說也接近我想象的尾聲。


    而我的投籃機分數,居然已經突破七十五,上看八十。


    澤於畢業那天,我捧著一束香水百合站在澤於的一幹漂亮學妹中,笑笑地看著他戴上畢業帽,英氣煥發。


    浩然圖書館前的草皮上,站在帥氣的澤於身旁的畢業同學、師長換了一批又一批,閃光燈一直沒有休息過,等到他家人驕傲地站在一旁與他合照時,澤於高興地舉起手中的鮮花,要我將相機交給社團學弟,站在他身邊。


    「我們家澤於的女朋友嗎?叫什麽名字啊?」楊媽媽熱情地拉著我。


    「我我」一時之間我介紹自己也不是,不介紹也不禮貌,尷尬笑著。


    「她叫思螢,是我的社團小學妹,也是我最好的朋友,你兒子考上研究所還得靠她幫了不少忙咧!」澤於開懷大笑,將兩張最佳辨士的獎狀分一張給我拿。


    鳳凰花瓣輕落,相機短暫的喀擦一瞬。


    我的笑容卻停在臉上一整天。


    澤於畢業,隻不過在交大換了個研究生的頭銜,宿舍搬到研究生宿舍,其餘的一切都沒有改變。除了一直都沒有交新女朋友這一點例外。很重要的例外。


    於是暑假變得很迷人。


    我有預感,這個世界就要偷偷起化學變化了。


    「怎麽都沒看見你交新女朋友?還在忙找教授?」我摸著過胖的蘇門答臘肚子上的肥肉,站在櫃台後。


    「教授前幾天就找好了,還答應讓我做喜歡的題目。」澤於笑著:「至於女朋友嘛,我想等等看吧,說不定有個正好很喜歡肯亞的女孩子也在等我的出現?」


    「世界這麽大,一定有的。」我點點頭,裝作鼓勵他。


    我差點就脫口而出我愛死肯亞了。驚險萬分。


    「所以,今天還是一杯肯亞,再來點小餅幹。」澤於笑笑,從背包裏拿出一台嶄新的筆記型計算機。


    但笨蛋阿拓就顯得忙碌多了。


    他常常在半夜打電話叫我過去他家,幫他跟百佳完成那三千片的超級大拚圖,我果斷回絕了好幾次,有時還裝睡;但當我知道他收到外交役合格錄取通知後,我的信念開始動搖。


    「大概還剩下一千片左右,總不好意思兩年後回國再接再厲吧?快點來啦!我下個月就要新訓了,現在是分秒必爭!」阿拓在電話裏著急的說。


    於是我厚著臉皮傳簡訊問百佳,問她允不允許有我這個電燈泡去插花一下。


    沒多久,百佳回了一個笑臉。我鬆了口氣。


    阿拓是我最好的朋友,他出國當苦工前我能跟他多聚一些就多聚一些,要不他這個怪咖一去就是兩年,從此我就隻能一個人去洗衣店吃飯,一個人去暴哥那裏看電影,一個人去看小才表演,一個人去倉仔那裏夾娃娃。


    而這些地方,都是阿拓帶我去的,這是我們獨特的新竹地圖,以奇遇為經,以友誼為緯繪製而成。


    在一起拚拚圖的幾個夜晚裏,百佳抱著睡著的胡蘿卜,提出她想租下阿拓現在的房子,好讓這條我行我素的小狗能在熟悉的環境裏繼續待著的想法。


    阿拓幾乎沒有遲疑,大叫了一聲,嚇得我跟百佳身子抽動了一下。


    然後阿拓緊緊抱住百佳。


    「你真是個好人!你真是個大好人!胡蘿卜一定會很感激你的!」阿拓在百佳的耳邊大聲嚷著。


    百佳又驚又喜,眼睛一眨一眨,在阿拓的背後向我比了個勝利手勢。


    我笑笑,摸摸被突然吵醒、一臉大便的胡蘿卜。心中滋味很難說清楚。


    也許人生就像是兩年前一直困擾我的排列組合題目。然而我是對的。


    誰跟誰在一起,其實早就注定好了,每一道題目不管多麽繁複,答案都隻有一個。也隻能有一個。


    澤於在等一個他不需要在其麵前偽裝的女孩。


    所以他出給自己的愛情題目,答案隻有一個。


    百佳在等一個她不需要負擔選擇壓力的男孩。


    所以當答案出現在她眼前,她一點也不猶豫。


    阿拓在等一個懂得欣賞他純真本質的好女孩。


    所以對他來說隻需要耐心等候,而耐心在阿拓身上從不匱乏。


    而我,兩年前當我在咖啡店初遇澤於的時候,我就已經為自己擬好一道艱難夢幻的題目。而現在,我已經走到這場愛情排列組合的尾聲。


    *****************


    幾天後,寢室熄燈,百佳睡不著,偷偷爬上了我的床。


    「要嚇死人啊?」我趕緊縮腳,睡到一半腳被人從底下抓住的感覺真恐怖。


    「我好像睡不著,跟你擠一擠嚕。」百佳笑笑。


    「靠,如果睡不著,我可以抱你,講故事給你聽。」念成慵懶地翻身,曖昧地看著我們。


    「少花心了你!」「念成我要告訴你女朋友!」我跟百佳同時笑罵道。


    念成哼了一聲,乖乖睡她自己的了。


    「思婷放假回去後,寢室少了好多聲音。」百佳說,玩著我枕頭旁的長頸鹿。


    「嗯,尤其她的聲音大。」我笑笑。


    「過幾天,阿拓去成功嶺新訓,我也會回台北。有個暑期安親班的工作。」百佳看著長頸鹿脖子上的縫線。


    「阿拓又不是不回來。」我說。


    「我知道哇,誰在跟你說這些!」百佳錘了我一下。


    「一想到愣頭愣腦的他站在非洲草原上,拿著矛跟土人一起打獵的樣子,就覺得好好笑!他一定跟很多怪怪的土人變成好朋友的!哈!」我越想越好笑。


    「嗯,他一定會的。」百佳笑笑。


    「如果他半路遇到獅子,說不定還會碰到泰山來解圍?」我越說越興奮。


    「嗯,說不定呢。」百佳點點頭。


    「也說不定阿拓會碰巧遇到部落戰爭,然後不小心救了酋長的女兒,接著酋長大表感激於是把女兒嫁給他,阿拓就變成了非洲國的女婿哩!」我大概笑的很白癡。


    「思螢,你真是越說越遠了。」百佳歎口氣。


    我端詳百佳,她的眉頭輕輕鎖著些什麽。


    「我真羨慕你。」百佳的額頭觸碰著我的鼻子。


    「阿拓雖然出國,但」我話還沒說完,百佳就已搖搖頭。


    「我的意思是,我很羨慕你,總是能用這麽開心的語調說著阿拓的事。」百佳閉上眼睛,手指碰著我的嘴,不讓我說話。


    我看著她,她的嘴角卻露出微笑。


    「每次在你的小說裏看見阿拓,都是那麽活靈活現,而我的記憶裏,卻隻有那張永遠都拚不完的拚圖,還有躺在我懷裏睡著的胡蘿卜。不過我很幸福,吊在那房間裏的深黃燈光是我最喜歡的顏色,他認真問我的表情是我最難忘的回憶,他騎車送我回來時,總會注意到我每次都少穿了件衣服。他說笨蛋不會感冒,他說抓衝天炮的手不要抖、要呈四十五度才會又高又遠,他說我們人類的念力很強」百佳依舊閉著眼睛,越說聲音越細。笑得很幸福,好像熟睡似的。


    我輕輕摟著百佳,幫她蓋好涼被。


    我知道她正在做一個美夢,一個醒來之後,還會繼續下去的美夢。


    「記得幫我在夢裏向阿拓打聲招呼,順便提醒他寄張拿著長矛的明信片回來呦。」我也閉上眼睛,輕輕說著。


    成功嶺一個月的新訓結束後,阿拓將手機門號停了,反正非洲也用不到。


    他將滿櫃子的書送給倉仔,因為倉仔很喜歡自己研究些有的沒的。


    計算機則送給金刀嬸他們,這樣就可以跟遠在高雄跟台北的兒子玩視訊。


    一個從沒養過魚的魚缸則送給了暴哥,他說暴哥如果不缺條狗,也許缺幾條魚。


    吹風機則送給了沒有頭發的鐵頭,因為他說鐵頭沒有頭發頭會冷,吹風機可以幫他溫腦袋。


    冰箱跟衣櫃等家具則留給百佳,當然還有那幅拚好了的大拚圖,他們將它裱好掛在牆上。我一直都沒提過,那是幅壯闊的黑白山水畫,難度高得不得了。


    「你怎麽什麽也沒留給我?我缺一條帥氣的披風說。」小才坐在他那將性命賭在象棋上的老爸旁,一邊看棋一邊抱怨。


    「我還以為你缺的是帽子?一個人體魔術師怎麽可以少了吃飯的家夥?將軍抽車!死棋!」阿拓大笑,下了他有史一來最好的一手棋。


    我開心地從阿拓的大背包裏拿出一頂帥氣的紅色長筒帽,那是我跟阿拓特意去選的。


    「天啊!是紅色的!爸!你看帥不帥!」小才又驚又喜,立刻戴上帽子。


    勇伯卻正自沈思如何化解阿拓那一手號稱死棋的困局,無暇管他。


    「因為黑色的全賣完了,所以隻好買紅色的囉。」我笑笑:「阿拓說,反正你也比較適合紅色。」


    「希望你戴上這頂帽子可以帶來好運氣,贏得美國的魔術大賽!」阿拓豎起大拇指。


    「什麽好運氣?我是實力派的!」小才說著說著,立刻從剛到手的魔術帽裏拎出一隻鞋子。


    送完小才禮物的那晚也是阿拓最後一次幫小才補習,盡管小才還是定不下心。


    在贏了唯一一盤軍棋後,阿拓騎著野狼載我去南寮海邊,那個我們放過一箱衝天炮的海堤,老地方。


    我們照例在熟識的小吃攤前買了兩杯熱珍珠奶茶還有兩隻烤魷魚,阿拓托著我的腳助我爬上堤防,將吃的東西交給我,然後壁虎般遊了上來。


    「忘了買煙火,真是失策。」我拍拍褲子,下次一起放衝天炮就可是兩年後了。


    「也沒什麽失策,總是有機會的。」阿拓笑笑,喝著奶茶。


    南寮海港的風景在晚上根本就是一片髒髒的漆黑,遠處的燈塔既不詩情畫意,偶而看到的漁船燈火也多是海巡巡邏艇,要不就是全身著火的水鬼。


    少了衝天炮真的差很多。


    我們坐在海堤上隨便聊點什麽,一點離別的感傷都沒有,就連提到這兩年相識相熟的過程也隻是三言兩語笑笑帶過,沒有刻意去撩撥些什麽。隻是我突然想到,我們認識這麽久了卻一次架也沒吵過,真是蠻詭異的。


    阿拓說他本來就不習慣跟別人吵架,因為吵架根本就沒有必要,雖然跟我在一起的確也沒什麽好發脾氣的。


    「怎麽說?」我問,咬著烤魷魚。


    「從很小的時候就我習慣用十年後的自己來看當下,所以很多事我其實都不在乎,例如店員找錯錢給我或是服務生送錯了菜這種小事,十年後的我根本就不在意,所以現在的我何必要生氣呢?浪費時間也浪費精神啊。」阿拓伸著懶腰。


    「還有呢?」我嚼著珍珠。


    「還有啊,我以前小學常常因為忘記帶笛子被音樂老師罰半蹲,可是我都馬不在乎,一個人在走廊上還可以想很多事,例如放學後要去找誰玩啊等等。」阿拓說,簡直沒什麽幹係。


    「可是那天被流氓作戲圍住後,你還是很生氣打了暴哥一拳啊?」我反駁。


    「那是因為我清楚知道十年後我還是會很在意那次的惡作劇啊,而且暴哥是我的好朋友,我可不想跟他之間有什麽嫌隙,所以打還是要打的,隻是」阿拓歉然說:「那天晚上嚇到了你,不知道打那一拳夠不夠?如果不夠,我再打電話給暴哥約個時間再補打?」


    「白癡啊你,不怕暴哥把你給砍了。」我笑著:「不過你怎麽知道十年後的你會怎麽看現在呢?說不定以後十年後的你會在意,隻是現在的你還沒發覺罷了。」


    「當然我也不是百分之百都知道以後的事,就好比以前我被彎彎甩掉那件事,我以為我朋友嘲笑我隻是一陣子而已,沒想到一笑就是一年多,坦白說我很會後悔,不過既然一開始我沒發脾氣,就不能怪我朋友,其實他們也沒有惡意。」阿拓搔搔頭傻笑。


    「那時候的你真的很可憐呴。」我回想起他那人群前尷尬的樣子,當時的他臉跟脖子都紅了。


    「嗯,所以還是謝謝你救了我,沒有你,我現在可能還被困在原點呢。」阿拓伸出手,眉毛抖動。


    「哈,我有說過你每次跟我握手,都快把我的手扭斷麽?」我伸出手,阿拓哈哈大笑。


    當然,還是一記內力十足的握手。


    阿拓隔天一早,就騎機車從新竹到台中成功嶺報到,將房子留給百佳跟胡蘿卜。


    他打電話說,已將摩托車寄放在住在台中的同學家,就理了個大平頭進去當阿兵哥,如果新訓結束再來新竹找我們吃飯聚聚。


    巧的是,哥也在這個時候上了成功嶺。


    「神靈保佑,希望他別抽到金馬獎!」文羚在網絡上寫信給我,我則搖頭歎息。


    哥的簽運一向很差,小時候我們到雜貨店裏抽獎品簽,哥總是抽到銘謝惠顧要不就是橘子汁棒冰,在祖先牌位前擲筊問事,不是沒筊就是笑筊,如果在遊樂場玩紙簽販賣機,多數都抽到大凶。


    而這次,我看哥多半也是飄洋過海的命,好一點也是無堅不催的海軍陸戰隊。


    「喂,暑假那麽閑,要不要找個時間去學車啊?如果我真的抽到金門,車子太久沒開會壞掉咧!如果壞掉就找你算帳!」哥整理行李時將車鑰匙丟給我。


    「你也有自知之明會抽到金門啊?」我毫不客氣收下鑰匙,心中雀躍不已。


    「嘿嘿,至少有個漂亮美眉在台灣等我啊,哇哈哈哈?不像某人??」哥笑得跟白癡一樣。


    哥說得也沒錯。


    而阿拓去非洲,也有個漂亮美眉在台灣等他,到底都是幸福的期待。


    但有些事情開始變得怪怪的,尤其是我自己。


    「最近真的是越來越少看見老板娘了。」我說,看著櫃台前的小圓桌。


    「談戀愛就是這樣。」阿不思翻著漫畫,頭也不抬。


    以前老板娘都趴在櫃台上玩些小東西打發時間,剪紙啦米雕啦用吸管蓋房子啦,甚至有一陣子迷上了用手指摸麻將猜牌,整天都皺著眉頭喃喃自語「一鳥?花牌?」怪可愛的。


    但現在隻剩下光會嗑麵包跟小蛋糕的肥貓蘇門答臘,還有牠微微發出的鼾聲。


    「你說老板娘真的會跟培信在一起麽?會結婚麽?」我問,手裏調著亂點王指名要的「哈比人搞gay咖啡」。


    「管那麽多?」阿不思對漫畫的興趣比什麽都要高。


    「挪,你的哈比人咖啡跟冰淇淋鬆餅,共兩百塊。你不要老是點冰淇淋鬆餅,熱量那麽高。」我將餐點放在桌上,拍拍亂點王的肩膀。


    在阿不思的教導下,這兩年我對咖啡的認識越來越多也越來越深,手底下能調出的咖啡多達四十幾種,還開始嚐試調製自己喜歡的綜合咖啡。這是在所難免。


    然而阿不思跟老板娘還潛移默化了我特異功能,就是隨興製造出客人亂點的咖啡,這需要了不起的勇氣跟牽強附會的想象力。這,似乎已變成了本店去之不掉的特色。


    「好啊,可是這是冰淇淋鬆餅嗎?這是蜂蜜鬆餅吧?」亂點王怪笑。


    我低頭一看,果然一點冰淇淋的影子都沒有。


    「最近常常發呆呴?交了男朋友呴?在思春呴?」亂點王繼續怪笑著,捧起咖啡喝了一口,然後吐了出來,臉色大變。


    「啊?不好喝嗎?不可能吧?」我不信,雖然都是創意之作,但我對哈比人搞gay咖啡還是很有信心的。


    「你自己來!沒吐出來的話我一定付錢!」亂點王趕緊用一旁的礦泉水漱口。


    我狐疑地喝了一小口,立刻像噴泉一樣將那怪東西吐出。


    我的天!我剛剛到底在做什麽?


    「你將我剛剛嗑完的瓜子殼倒進去磨豆機了。」阿不思繼續看著漫畫,頭還是沒有抬起來。


    「媽啦你剛剛怎麽不講!」我摔倒,將瓜子殼咖啡倒在洗碗槽。


    「我還以為你要學老板娘的風格。好了,別吵。」阿不思手翻著漫畫。


    我呆呆地回想剛是怎麽將瓜子殼當成咖啡豆倒進磨豆機打碎,但完全沒有印象。


    然後又懷疑自己怎麽可能在衝熱水時聞到怪味,但完全不可理解。


    一切都匪夷所思,沒有印象。


    「對了,最近怎麽都沒看見你那個沒品味、每次都一口幹掉咖啡的朋友來找你啊?就那個叫阿拓的啊。」亂點王大口吃著蜂蜜鬆餅,隻要是甜的他都愛吃。


    「你才沒有品味咧!」我瞪著他,手裏做著新的哈比人咖啡。


    「哈,那他去哪啦?回家放暑假啦?」亂點王問,舔著沾在叉子上的蜂蜜。


    「他去當兵了啦。」我說。


    阿拓才上成功嶺兩個禮拜,我就覺得渾身不對勁。


    前天我一個人騎車到洗衣店想上樓吃頓大餐,但車子才一停下,我就覺得好奇怪。以前都是跟阿拓兩個人一齊去吃,氣氛都很熱絡自然,但現在我一個人,我突然覺得怎麽樣都不可能會有那種氛圍。所以我再度發動野狼,就這麽走了。


    然後我要去找小才也怪怪的,雖然阿拓已經將小才的家教讓給了我。


    而且我也不太會下軍棋,勇伯一邊跟我賽棋,一邊都在唉歎這次又要重頭教起,我問為什麽,才知道阿拓的棋藝也是被勇伯慢慢磨出來的。


    暴哥那裏反而好些,畢竟看電影就是看電影,我才不怕他咧。


    而且阿拓說的對,暴哥除了砍人外,其實是個寂寞的家夥,也是最需要我替阿拓關心的人。阿拓走後我照例去看電影,暴哥雖然表麵不說,但心底其實高興的要死,每次我屁股還沒坐下,他就去外麵拎了我最常喝的珍珠奶茶回來。不過他其實不知道,阿拓才是最喜歡喝珍珠奶茶的人。


    上禮拜我去遊泳時遇到阿珠,她很怪,到現在還是隻會水母漂跟一點點仰式。


    我跟她說阿拓已經去當兵,也將她送她的胡蘿卜交給未來的女朋友養。


    阿珠很驚訝,說阿拓未來的女朋友不就是我嗎?我說當然不是,是我的室友。


    哪知道阿珠突然號啕大哭,說她還以為我們是一對、所以始終沒有對阿拓施以她最拿手的瘋狂倒追,白白失去一場好姻緣。


    想起來就好笑,不過阿珠後來哭到連水母漂都不停嗆水。


    想起來,真是有點寂寞。


    阿拓上成功嶺後,我的生活一下子少了一半的快樂,被抽成半真空似的。


    有時會卯起來猛發呆,例如那天看到阿珠崩潰後,我自己也遊到撞牆!到現在額頭還貼著撒隆巴斯。


    「挪,這杯我請客,剛剛那杯抱歉啦!」我收拾亂點王剛剛吃完的瓷盤,遞上新的咖啡。


    「下次小心點啊!」亂點王爽快地接過,喝了一口。


    然後又吐了出來,這次吐得滿桌子都是。


    「不會吧?」我錯愕,歪著頭看著阿不思。


    「我剛剛抽沒完的煙。」阿不思頭也不抬,冷冷地拋下一句。


    現在才兩個禮拜,接下來是兩年,看來還有得習慣。


    暑假百佳回到台北短期打工的這段期間,胡蘿卜暫時跟我住。


    朝夕相處,我發覺胡蘿卜真的是一條很像他朋友主人的狗,很獨立,卻也很愛交朋友,也很有義氣。


    他整天都在外麵遊蕩,肚子餓的時候才會回來,自己到廚房試著打開冰箱找東西吃,有時候還會帶別的野貓野狗回家,大快朵頤一頓後,又趾高氣昂地領著那些貓朋狗友出去玩,累了才回家,玩得興起就在外麵過夜。


    「看狗就可以知道主人是蝦米款!你那個朋友一定很臭屁呴?」爸頗有興味地看著胡蘿卜,他正在客廳的電視上拉大便。


    「他才不臭屁,臭屁的人養的狗最衰了。」我說:「阿拓是個很尊重朋友的人,所以他的朋友都很怪。」


    「那你也是其中一個喔?」爸哈哈大笑,胡蘿卜毅然決然從電視機上跳下。


    「對啊,阿拓說我拯救了他,還是個騎野狼的女生,還會很屌地用手放衝天炮!」我洋洋得意,拿著報紙包起電視上的大便。


    又過了一個禮拜,有天晚上阿拓從成功嶺上打電話給我,跟我約時間吃飯。


    照理說新訓幾乎不可能有空閑跟機會跟外界連絡,但我從不懷疑阿拓跟長官、同僚搏感情的能力,他在這方麵簡直就是裝熟魔人。


    「我九月五號新訓結束,九月九號一大早就要啟程去非洲啦!」阿拓在電話那頭爽朗的聲音。


    「到底是去非洲哪裏啊?南非嗎?」我問,心情很好很好。


    「南非跟我們又沒有邦交,是甘比亞,甘地的甘,比賽的比,亞洲的亞,不過它在哪裏我也搞不懂,反正去了就知道啦!希望可以看到獅子,哈哈!哈哈!」阿拓依舊笑的跟笨蛋一樣。


    「所以你五號回新竹,八號走囉?那我們約什麽時候吃飯?順便把胡蘿卜帶給你看,他最近在練大便,在我們家每個地方都拉了一把,超恐怖!」我哈哈笑。


    「我五號還要去辦點出國的手續,六號正好參加台北的大學同學會兼婚禮,那天我會住在同學家,就是我們社長阿爆啊,就是他要結婚了!真是太快了!」阿拓連珠炮地說,語氣興奮。


    「那那你什麽時候回新竹?」我的心突然沉了下去,不是很高興。


    「八號晚上吧,那天正好是禮拜天,真的是太有口福了我!記得跟金刀嬸強調一下喔,我要吃雙倍的份!不過隻能待在新竹幾個小時就是了,我的飛機在九號淩晨就要出發,所以我吃完飯、看完老朋友以後就要騎車去中正機場嚕。」阿拓越說越快。


    「那七號呢?七號就可以回來了吧?」我悶悶的。


    「七號下午我要去找以前在附中照顧我的福利社歐巴桑啊,考考她有沒有忘記英文單字囉,晚上我想約百佳吃個飯,她應該在台北吧?你幫我跟百佳約晚上七點在車站西三門好不好,我後麵已經排了好幾個人要打電話。」阿拓興衝衝的說完滿滿的行程。


    「嗯,好吧,那我們就禮拜天晚上見麵,幾點?有時間跟暴哥看場電影麽?」我說,故意拿暴哥出來。


    「就七點吧,我估計十點或十點半開始出發去機場,跟另外兩個一起去甘比亞的役男會合,淩晨兩點的飛機,我看隻能去跟暴哥打聲招呼了。」阿拓說:「好啦就這樣,我要跟排長去偷泡麵吃了,掰掰。」


    電話結束。


    我悶的不得了,不過還是立刻打了通電話給百佳。


    百佳當然很高興,還在電話裏給我一記香豔的飛親。


    「你覺得那天晚上我親他怎麽樣?會不會很完美!」百佳的聲音很雀躍,就像老電影真善美裏扯開喉嚨歌唱的修女。


    「我怎麽知道,我又沒有接吻過。」我拍著額頭。


    「還是嘻嘻!還是將他變成一個真正的男人?」百佳已經開始亂幻想了。


    「啊?怎麽變?」我不懂。


    「我我想把初夜給阿拓,就在他出國前。」百佳的聲音隻遲疑了一下。


    我愣住了。


    「這不太好吧?」我不知道該怎麽說。


    「我也不知道,不過我知道我不會後悔的。總之謝謝你幫我約囉,之前我還在擔心他會不會一下子就飛到國外了,現在我總算放心了。」百佳長籲了一口氣。


    我卻倒吸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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