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年代的人溝通起來真的直接,感覺鄰裏之間鬧出點矛盾,互相對罵幾句,動手動腳簡直家常便飯。


    沈瑤是孕婦,身體餓得快,祖孫兩人從罐頭廠出來也沒去公交車站,而是拐了個彎直接進了一處黑黢黢的小胡同。


    胡同往裏拐是一戶人家,推開大門還能聞見空氣中飄出的香味。


    原來這是一家私人經營的小飯店,開門時間不算固定,有的時候收錢,有的時候收物。


    一開始沈瑤過來時還有些驚訝,畢竟這要是被舉報,麻煩妥妥的。


    還是周姥姥告訴她不要大驚小怪,像這種蒼蠅小店,京市還有不少。


    都是在愛吃的人群之間私下流傳,大家夥兒為的也是一口吃食。


    如今沈瑤跟周姥姥來的次數夠多,人已經逐漸適應,甚至偶爾還會開口點幾個菜來解解饞。


    反正這種小店菜譜是沒有的,基本有什麽要什麽,主打的就是一個盲盒效應。


    “周姐來了”


    房間門口,出來一位中年男人,容長臉胖乎乎,見到周姥姥忍不住咧嘴笑笑。


    周姥姥點了點頭,“你也來了,就知道今兒少不了你。”


    中年男人聞言嗐的一聲,“崔師傅難得做一次烤鴨,說什麽都得過來嚐嚐味。”


    這年頭做烤鴨可不得了,畢竟家禽都有限養數量。


    且烤鴨原材料配比複雜,想做得好不砸招牌更是得極為用心。


    “是該嚐嚐,機會難得,不知道下次得什麽時候。”


    周姥姥拉著沈瑤,三人湊在一起小聲說閑話。


    周姥姥忽然驚訝一聲,“關了?”


    中年男人表情鬱悶,“關了,就這幾天的事,不知被哪個孫子舉報的,估摸得過段時間換新地址才能重開。”


    周姥姥咂了咂嘴,“那戶做肉菜的手藝一絕,可惜了。”


    中年男人咬牙切齒,“誰說不是?真不當人……”


    三人湊一塊,聊最多的還是哪家哪家的吃食不錯,哪家哪家新開的店,哪家哪家換了新址。


    等這通聊完,話題告一段落,三人身邊又添了幾個。


    有男有女,有高有矮,有胖有瘦。


    僅有的相似點,就是都愛吃,為了口吃的付出良多。


    沈瑤搭著自家姥姥的順風車,吃了頓飽飽的京市烤鴨。


    味道和口感正經一絕,怪不得後世的時候那般出名。


    隻是這次來的人多,周姥姥原本打算買一隻烤鴨拿回去,不想最後一隻變半隻,烤鴨的份量直線縮水。


    “哎,想著讓親家們都嚐嚐,看來隻能等下次機會。


    這半隻烤鴨先給小謝吃,小謝天天加班操勞,得好好補補。”


    周姥姥對謝辭安的濾鏡厚到不行,哪怕沈瑤再三強調都不管用。


    “姥姥,烤鴨留給我啊,我懷著身孕比謝辭安辛苦多了。”


    “嗐,少給姥姥耍小性子,你的身體平常吃些還行,多了傷身。


    乖,姥姥一會兒給你買隻老母雞回去燉雞湯喝。”


    沈瑤:……哼~


    沈瑤表示這樣也行,她不是非要吃什麽烤鴨,隻要有肉,她都能將就。


    周姥姥:……真是好厚的臉皮,燉雞湯還算將就?正經富裕人家的配置。


    祖孫兩人出來一趟,又是花了大幾塊錢進去。


    真以為吃一頓烤鴨這麽便宜?連吃帶拿花費不菲。


    不過她們兩個都喜歡吃,周姥姥更是有錢且舍得花錢。


    尤其沈瑤自己空間的錢還很多,花起來真是毫不猶豫。


    坐上回豐收胡同的公交,祖孫兩人晃蕩小半個時辰。


    “哎,忍著些,千萬別吐,都是錢。”


    周姥姥攙著沈瑤手臂,邊替沈瑤順背邊說。


    沈瑤聽完差點真的吐了,眼淚汪汪地叫了聲姥姥,難道她不比肚子裏的烤鴨要值錢嘛。


    周姥姥擰開自己背出來的水壺,裏邊裝的是涼白開。


    “漱漱嘴,姥姥是為你好,這受不了那受不了,將來怎麽辦?”


    周姥姥一路吃苦過來,最能明白矯情要人命這句話。


    如今哪裏有給沈瑤悲春傷秋的時間,大家夥兒都在拚了命的生活。


    沈瑤漱漱嘴,順便喝下兩口涼白開緩解胸口處溢上來的惡心。


    “姥姥,放心吧,你孫女我最明白什麽時候該幹什麽事。”


    如今情況特殊,她隻能先埋頭苟發育攢資本,等到後麵改革開放,那她就要爭當第一批發家致富的人。


    到時她生的幾個孩子也算是贏在了起跑線上。


    雞娃的最高境界就是雞自己,讓自己的成功去激勵自己生的崽兒。


    嘿嘿


    似乎是想到什麽美事,沈瑤忍不住笑出聲來。


    落在周姥姥眼裏,就是自家外孫女看著有點傻乎乎。


    莫非是懷孕的後遺症?當年自己和閨女似乎也沒這樣。


    哎


    還是盡快將孩子生下來吧。


    緩了幾分鍾,沈瑤覺得自己能走,兩人開始往家趕。


    路過豐收胡同的門牌,沿著小巷一路往前,她們同時停腳。


    “姥姥,前麵都是人,不會是誰家又打架了吧。”


    在豐收胡同,打架這種事經常發生,說不上具體原因。


    “你先別動,我去瞧瞧。”


    周姥姥也是怕沈瑤一個孕婦湊上去傷了肚子,自己先叮囑兩句,然後忙不迭往前跑兩步看了看。


    沈瑤踮著腳張望,結果隻看見人頭,啥都不知道。


    “姥姥”


    周姥姥急得直擺手,“快,跟姥姥繞道回家。”


    沈瑤人還沒反應過來就被周姥姥拉著往來時的那條路走。


    扭頭朝身後張望,發現圍觀的人群不見減少,“咋了?”


    周姥姥嗐的一聲,眉頭微擰,一拍大腿說句晦氣。


    “趙家的婆子拉著程家的閨女和街道辦的打了起來,正躺地上訛人呢。”


    沈瑤:……


    說出來的信息量過於龐大,沈瑤大腦有瞬間的死機。


    “躺在地上訛人?”


    趙美芝不至於吧,家裏的兩個兒子馬上要進廠工作,這不是讓人看笑話嘛。


    “不止訛人,還有其他事,反正你就接著瞧吧,院裏消停不了。”


    周姥姥挑起來的眉頭一直沒放下,雙腿倒騰飛快。


    沈瑤也不繼續問,祖孫埋頭趕路,幹脆繞了大半圈回家。


    家裏邊,田娜坐在小院裏正和周大媽還有苗大媽小聲說話。


    見沈瑤和周姥姥回來,忙招呼她們過來一道聽。


    至於聽啥?那當然是程家和趙家的最新消息。


    程冰和趙金寶領證結婚,過半個月要在院裏辦酒席。


    沈瑤喘了口氣,“我和姥姥回來時瞧見趙姐和程冰正在街道鬧呢。”


    至於趙美芝為此還躺在地上撒潑打滾訛人的話,沈瑤沒說。


    “鬧唄,得把程冰的下鄉名額抹去,不然還能讓兩孩子分開過。”


    周大媽撇嘴,那雙小眼睛瞄了圈周圍繼續道,“聽薛紅梅的意思,程冰這丫頭好像是已經有了,連一開始張羅三百的彩禮隻剩下五十。”


    苗翠蘭嗬的一聲,“五十?”打發叫花子嗎?


    “她家程雪可不是這個價,不然我們家老大能一直單著?”


    苗翠蘭頓時忍不住想擼袖子找薛紅梅去理論。


    哪有這樣做人的啊,都是生的閨女,區別對待!


    周大媽趕緊拽住苗翠蘭,“程雪是程家夫妻的寶貝疙瘩,留著招上門女婿的。


    要嫂子說,還是你家建剛太死腦筋,扒著程雪不放有啥用,咱們周邊這麽多好人家的閨女,年輕漂亮的不是沒有。


    翠蘭啊,你要是信嫂子,嫂子一準給你介紹個好的。


    別的不說,嫂子娘家好幾個侄女,有一個今年正好滿二十,模樣和性格是一等一的好,找個時間領過來給你瞧瞧,怎麽樣?”


    周大媽眼睛一轉,立馬把話題轉到了自己娘家侄女上。


    苗翠蘭這些年因為錢建剛的婚事都落了心病。


    冷不丁聽周大媽這麽一說,看臉上模樣還有點心動。


    田娜:……


    田娜瞬間拉過周姥姥和沈瑤往後退了幾步。


    沈瑤:……?


    沈瑤不懂自家婆婆的動作含義,但周姥姥人老成精,一眼就能看出周大媽給錢建剛介紹對象是沒安好心。


    等周大媽拉著苗翠蘭離開,田娜才小聲和沈瑤以及周姥姥吐槽。


    “周大媽的娘家在京市鄉下周邊,家裏窮的叮當響不說,還個個稀罕兒子,不當閨女是個人。


    給錢家大兒子介紹對象?保準沒憋什麽好屁。”


    田娜說話粗俗易懂,可見是真的不喜歡周大媽。


    沈瑤記著苗翠蘭之前對她的熱情,“苗大媽不是一直看不上鄉下人?”


    田娜唏噓,“自己改主意了,也不看看錢建剛是個什麽德行。”


    沈瑤驚訝,心說錢建剛活了二十五年不都這樣。


    周姥姥扒拉沈瑤,“程家那兩口子給程雪介紹了一個條件不錯的小夥子,聽說過幾天相親,成了立馬領證辦酒席。”


    沈瑤覺得自己有些跟不上八卦速度,幾天沒聽,竟然變得這麽快。


    “不是要招上門女婿?”沈瑤眨巴眨巴自己眼睛,比較好奇。


    田娜補充,“介紹的就是上門女婿,還給對方彩禮,生的兒子得姓程。”


    薛紅梅為此沒少和她見麵炫耀,不然程冰彩禮五十能答應?還不是因為家裏有更重要的事辦,程冰屬於運氣好,輕拿輕放暫時沒空追究太多。


    周姥姥平日在院裏的時間比田娜要長久一些,聽到的消息也更多。


    兩人聯手,你補充我解釋,很快讓沈瑤了解了當下故事的發展近況。


    沈瑤單手摸了摸下巴,另一隻手放在圓滾滾的肚皮上麵,“感覺程叔程嬸大概率是被人騙了。”


    條件這麽好一男的,除非自身缺陷,不然誰會選擇當憋屈的上門女婿。


    明顯的邏輯bug,程家不僅不懷疑反而還有讓程雪盡快結婚的意思。


    嘶


    沈瑤有點信周姥姥的話,這院裏的熱鬧真有的看了。


    傍晚時分,下班回家的謝辭安進門正對上一雙閃閃發光的眼睛。


    嗯?


    “怎麽了?”


    謝辭安伸手摟住沈瑤,眼神關切地打量沈瑤的一舉一動。


    沈瑤搖頭,又伸手指了指門外,趴在謝辭安耳邊小聲將今天的事說出來。


    “你回來前,趙姐上門請媽到時候去幫忙,日子都已經定下來了。”


    謝辭安:……


    謝辭安扭頭看了眼身後,回頭不忘揚了揚眉,“這麽著急?”


    沈瑤像隻小倉鼠,忍不住樂滋滋地點了點頭,“程家的程雪相親要是成了,也得趕在那幾天領證擺酒席,互相扯頭花呢。”


    這話是田娜說的,哪怕最後趙家和程家做了親家,但關係一崩再崩,很難回到之前的相處模式。


    不過看著這兩家都沒緩和的意思,應當也是不想做親家。


    豈止不想啊,趙美芝現在恨不得直接刀了程冰。


    怎麽之前就沒發現這人礙眼,惱火地瞪了眼管不住自己的趙金寶,趙美芝話說的甕聲甕氣,“如今都按你說的辦了,你最好結婚是想和金寶好好過日子,被我發現你還和銀寶來往”


    “媽!你瞎說什麽?”趙銀寶插嘴,聲音蓋過趙美芝,“我和程冰沒關係,之前隻是同學。”


    趙美芝和程冰:……


    趙美芝被親兒子的狡辯噎住,程冰則是被無語住。


    隻有趙金寶,蹲在門口捂著腦袋不知道在想什麽。


    趙家這邊氣氛詭異,程家那裏也是不遑多讓。


    程雪坐在房間裏生悶氣,身邊是一再勸她的薛紅梅。


    至於程鎖,坐在門口埋頭不發一言的當思考者。


    “聽話,我和你爸是為你好,那人條件哪哪都行,忍一下怎麽了?”


    不就是個子不高嘛,這有啥的,不耽誤婚後過日子就成。


    程雪不滿,“那麽多男人,就一定要是他?”


    還不如錢建剛呢。


    雖然錢建剛長的不好看,但人威武個頭也高,能拿的出手。


    至於和她結婚的這個,身高隻到自己下巴位置,又瘦又小,圖什麽?


    “當然是圖人家在供銷社的正式工工作啊。


    小雪,你自己別犯傻,也別犯倔。”


    薛紅梅了解自家的大閨女,明白這人有些顏控,不然不能喜歡隔壁謝辭安多年。


    可謝辭安長得好哪哪都好就是看不上自家閨女也不願意當上門女婿。


    那哪裏成?他們老程家的家業得有孫子繼承。


    到時等她和老程走了,也有姓程的孫子摔盆哭喪。


    “你也不用想其他人,就張旺,不行也得行。


    我和你爸一直指望你將來養老送終,小雪,你該懂事了。”


    程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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