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了,你看我還忘記跟你說一件事兒……”


    新川臨離開程延的公寓時才突然想起了一件他認為並不太重要的事情。


    “那個周乙昨天早上又給了我一個名單,當時你不在,就直接交給了我。我派人去抓,結果又落空了。這已經是合作以來的第四次了,你覺得是我們的問題,還是他們的問題。”


    “當然是他們的問題!”程延想都沒想就說道。“我們這批人能夠接觸名單的都是從各地調來的,看到名單,有很多人連人名都對不上。但他們可是地頭蛇,這種地方警察廳恐怕早就被滲透成了篩子了。”


    “你這想法,也是我跟森一郎的想法。這樣的合作根本沒必要。跟這幫人合作隻會壞事兒!”新川對於程延得出的結論感到十分欣喜和滿足。這次名單由他親自負責接收並管理,所以他絕不可能對自身產生任何疑慮或不信任之情。


    “其實也有一個好處,至少這批人跑了,我們省著浪費警力了。”程延立刻就忘記了剛剛的失戀之痛,幫著新川分析道。


    “而且這期間收到名單的並不是我一個人,中間既有我,還有森班長,當然還有您,以及你的附官,這些人都是日本人,不可能是共產分子的內線吧。那就一定是他們特務科那些本地警察出了問題。”


    “你說的很對,我覺得這事情要跟莊深大佐反應一下,警察廳尤其是特務科必須要好好查一下了。他們盡說我們裏麵藏著共產分子,他們裏麵也不幹淨!”新川裝著生氣,但那臉上的開心表情一點也沒隱藏。


    “是必須要查的,不過我們隻是建議就行了,何必找那個麻煩呢。”


    程延開解著新川道:“我們的根本是在鐵路,鐵路之外的事兒我們管不了,也沒法管。抓不到狐狸反惹一身騒。特務科那幫人就是太自以為是了,居然想將手伸進滿鐵裏來,也不看一看他們是什麽身份。我們跟他們不一樣,我們要查他們,那屬於自降身份。”


    “程君想得還是這麽周全,你先好好休息一下,等過兩天,我們找一個機會去見一下莊深大佐。這件事兒,我跟他們沒完。我們鐵路憲警特,不是給他們特務科白跑腿的。”


    送走新川後,程延靜靜地站在原地,目光凝視著遠方,思緒如潮水般洶湧澎湃。他深知,在特務科內部存在自己人並非罕見之事,畢竟連他本人也身處在滿鐵這樣一個以日本人為主導的環境中默默潛伏著。而警察廳更是如此,其成員大多源自於張氏父子統治時期的哈爾濱地方警察。


    然而,究竟是誰呢?這個問題不斷在程延腦海回響,令他不願去猜測,卻又無法回避。因為當他見到莊深並把責任推諉到特務科身上時,必然需要對接觸過這些名單的人員展開追查。雖然單獨一份名單或許難以查清,但若是四五份名單所涉及的人員相互重疊,那麽範圍就能迅速縮小。


    在這關鍵時刻,最明智的做法便是攪亂局麵,讓局勢變得撲朔迷離。隻有這樣,才能有效地掩蓋真正的線索,保護那位潛伏在特務科的同誌。想到這裏,程延心中漸漸浮現出一個計劃……


    此時此刻,程延深深地感受到自己所學知識的匱乏。若是江采蓮能多待幾日,或許還能替他想些法子,可如今一切都隻能依靠他獨自麵對了。他不禁想起了王老板,不曉得對方是否仍在站前廣場經營著那家照相館。此刻,他急需把這個重要消息傳遞出去,好讓自己的同誌們有所防備,並能迅速采取行動。


    眼看著時間已臨近傍晚八時,程延苦思冥想了許久,終究還是按捺不住內心的焦躁。盡管這些日子以來,江采蓮一再叮囑他,從事情報工作必須要沉穩冷靜,即便是自己的同誌即將麵臨被捕的危險,也絕不可貿然行事,以免非但無法營救成功,反而連自身也難保。然而,經過一番掙紮後,程延最終還是下定決心前往站前廣場一探究竟。倘若有人問起,他便隨口編造個借口,就說是心情煩悶,出來散散心罷了。畢竟,這樣的理由任誰聽了,想必都會對他心生憐憫之情吧。


    這一次,程延一改往日形象,既沒有身著筆挺威嚴的警服,也沒有駕駛他那輛引人注目的美國轎車。取而代之的是一套平凡無奇的白襯衫和藍褲子,搭配著他那雙曾在馬迭爾大顯神威的德式皮鞋。當然,出門之前,他並未遺忘重要物品——找了個挎包裝上手槍、證件以及白鷺山的出門證。若無這些物件,想要再次踏入此地可就困難重重了。今日新川前來造訪,正是由程延親自前往大門接應而來。


    程延漫步於站前廣場之上,盡管內心焦慮萬分,但表麵上仍努力維持著一種悠然自得的姿態。甚至在此處,他還偶遇了兩名今日當值的屬下警察。這些警察們顯然對前兩日所發生之事心知肚明,其中便包括江小姐被他驅趕離去這一情節。然而,無人膽敢提及此事,更不必說說出半句安慰之言。因為在此時此刻,他們的身份地位使得任何安慰話語都有可能在當事者耳中變作冷嘲熱諷。


    “我去龜井警衛長那裏一趟!”程延從照相館旁邊路過,想了想並沒有直接進去,而是轉身就向站裏走去。


    “程警長,請您稍等。”


    就在這個時候,王老板急匆匆地從照相館裏衝了出來,仿佛有什麽重要的事情要追趕似的。


    而這種獨特的聯係方式,其實也是他們之間默契的一部分。畢竟 總是由程延頻繁出入這家照相館,時間久了難免會引起別人的懷疑和猜測。


    然而,如果是王老板主動從店裏走出來,並且呼喊一聲程延的名字,那麽一切就顯得格外自然流暢,不會引起不必要的麻煩。這樣的安排既巧妙又謹慎,充分展現出了他們在特殊環境下的智慧與應變能力。


    “我昨天淘了一個紫檀的相框,上次新川隊長那麽珍貴的照片,我想了想,還是這個東西配他的照片更合適。可我也不敢進站裏直接找他。你看,煩您的手拿給新川隊長一下!”


    “居然有這麽好的東西,那我要看一看。”程延顯出好奇的樣子。“不過今天新川隊長已經下班了,我看一下如果沒問題,我明天早上正好上班,到時請新川隊長過來看一看。”


    說話間,程延很自然地跟王老板進了照相館,此時那兩個警察正在身邊經過,還跟程延打了一個招呼。


    看著頂頭上司走了進去,其中一個叫劉軍的四十歲老警察還對另一個已經快 三十歲的“年輕”警察說:“這一回王老板才算找對了人,這塊地盤還得是程副警衛長說得算。那個何清算了屁!”


    年輕警察:“那個家夥太貪心了。一來哈爾濱站還沒等大佬們反應過來,就搶了十個店鋪,鬧得程副警衛長兩袖清風。難怪現在連新川隊長看他都不順眼。”


    劉軍:“那必須的,何清他爹再有勢力,也不過是新京一個特務科長,那有這位家世深呢。連藤源站長都是他的親姐夫。不過最近你我還要小心一些,聽說程副警衛長剛剛將江小姐給打跑了。心情保證不好!”


    年輕警察:“這個你放心,我小心著呢。你沒看我剛才說話都小心著呢。不過這個小娘們兒還有點個性,打一頓就跑了,我老婆我可一個月打了次數連一個巴掌都數不過來,也沒跑啊。”


    劉軍:“你老婆就是個大字不識的家庭婦女,那江小姐據說還是東北大學畢業的女大學生呢!”


    “還是別說了,背後議論領導,小心被人告我們的狀!”


    說到這裏,年輕警察 悄悄阻止了劉軍 ,因為他看到程延已經從店裏出來了,雖然此時他們已經走出了一百多米,但看著程延再次向警衛室走去,他趕緊提醒劉軍閉上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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