參加完那場盛大而又激烈的拍賣會後,無論是葛明禮還是盧家一方,都迫不及待地催促著丁文盡快動身前往北方的哈爾濱。


    尤其是葛明禮,近來他總是信誓旦旦地向旁人宣稱自己已經做好了當一個悠閑寓公、享受生活的準備。然而,了解他本性的人都知道,對於這個極度渴望權力與地位的官迷來說,隻要還有那麽一丁點機會擺在眼前,他便絕不會輕易放棄。哪怕明知前方困難重重、希望渺茫,他也定要去奮力一搏!畢竟,不到黃河心不死嘛……


    而對於程延來說,自從與陳上將見了一麵之後,他便心生去意,不願再逗留在上海這塊充滿紛爭和糾葛的土地之上。盡管陳退素開出的條件相當誘人且誠意十足,但程延心中明白,在大連這座城市裏,有著太多讓他難以割舍的人和事——特別是程氏一家人。


    時光荏苒,轉眼來到了八月二十三日。這一天,葛明禮、程延、周乙等人,連同丁文東夫婦以及四五名隨從人員,終於登上了由上海駛往大連的櫻花丸客輪,緩緩地離開了上海灘。


    這已經是程延第二次登上海船了,事實上,對於其他大多數人來說也是這樣,隻有丁文東夫婦除外。一開始的時候,大家都顯得非常興奮和好奇,畢竟身處浩瀚無垠的大海之上,這種新鮮感讓每個人都充滿期待。然而好景不長,沒過多久,人們便紛紛開始忍受著暈船帶來的不適,有人甚至嘔吐不止。就連第一次出海時還覺得一切良好的程延這次也未能幸免,他臉色蒼白地靠在船艙裏,努力與暈船作鬥爭。


    經過漫長的航行,第四天清晨,客船終於緩緩駛入了大連港。當雙腳再次踏上這片熟悉的土地時,一股親切的感覺湧上心頭,但同時,連續數日的海上顛簸也讓眾人感到雙腿發軟,仿佛失去了力量一般。


    抵達大連後,由於丁文東夫婦一同前來,就連一向忙碌的明石董事也親自來到碼頭迎接自己的妹妹和妹夫。盡管明石董事對這位妹夫並不是十分滿意,但考慮到他的妹妹乃是上一代明石侯爵的親生女兒,身份尊貴,他也不得不放下心中的成見,以禮相待,免得被旁人指責禮數不周。於是,明石董事帶著一臉勉強的笑容,走上前去與妹妹、妹夫寒暄問候,表示歡迎他們的到來。


    或許正是由於明石董事親自出麵參與其中,那位早已就職於大連滿鐵調查本部的村山矢一部長竟然也親自趕到了碼頭迎接。要知道,這可是程延生平頭一遭享受到這位被他視為“大哥”之人前來接站(接船)的待遇呢!


    真是讓人又驚又喜呢,程延不由得想起陳退素把自己和村山矢正做對比,這一看啊,就覺得自己絕不可能是他同父異母的弟弟。畢竟這身高差得可不是一星半點,相貌也差很多呢。雖然好多人都說程延長得跟母親徐夫人簡直一模一樣,但也不至於差這麽多吧。不過仔細想想,程延反而覺得自己和程老爹、程大牛有那麽一丟丟像呢。


    或許正是由於這種難以言喻的感覺存在,使得程延在麵對村山矢一時,流露出一種莫名的拘謹和不自然。然而幸運的是,今日這場聚會的焦點人物乃是丁文東及其妻子,因此村山矢一並未過多關注到程延的異常表現。實際上,對於程延而言,每次見到村山都會心生忐忑不安之情;同樣地,村山本人似乎也稍感別扭不適。畢竟,他們二人之間的關係尚處於磨合階段,彼此都需要時間去適應和調整。


    在美麗的海濱城市大連,滿鐵俱樂部裏熱鬧非凡。他們一行人剛踏入這裏,便感受到了明石和村山熱烈的歡迎氛圍。此時此刻,程延心中不由得湧起一股感慨之情,思緒漸漸飄回到了過去。


    記得那時候,高島大尉熱情地邀請自己來到滿鐵俱樂部,說是要讓他長一長見識。然而事與願違,高島卻因為剛剛被貶謫降級,失去了進入俱樂部的資格。幸運的是,多虧了村山提供的貴賓卡,程延才得以順利入場。


    如今,高島大尉遠在偏僻的夾皮溝,擔任著小小林場火車站的站長職務。據傳聞,那裏匪患猖獗,不僅如此,連伐木工人手中也持有槍械,生活環境異常艱難。麵對這樣的情況,高島大尉想必也是度日如年吧!


    另一邊,新川早已離開了大連北站,而程延內心深處對方愷仍心存芥蒂,不願再與其相見。因此,這次行程幾乎沒有驚動到任何一位昔日的老同事。或許,這也是命運的安排吧!


    接風宴一落下帷幕,丁文東和他的妻子一同前往明石家族位於海邊的奢華府邸暫且棲身。與此同時,程延也順理成章地跟隨村山再次回到了那座別具一格的別墅之中。


    然而,對於葛明禮、周乙以及其他三位同行者來說,情況則有所不同。畢竟此地乃是大連,並非葛明禮這位來自哈爾濱特別警察廳廳長所能呼風喚雨之地。在這裏,他的地位或許僅僅比一名普通科長稍高一些而已。


    麵對這一現實,葛明禮等人不得不自行尋覓合適的居所。當然他們找到一處價格合理且舒適宜人的住所並非什麽難事。


    在這個熟悉又陌生的城市裏,每個人都麵臨著各自的挑戰和機遇。無論是丁文東夫婦享受著豪門生活的愜意,還是程延繼續留在別墅中的安逸,亦或是葛明禮等人努力適應並尋找安身之所的不易,都構成了一幅多彩多姿的人生畫卷。


    “在濟南,我見到了王一民了,他跟我談及了一些玉旨一郎的死因.......”程延知道這件事瞞不住,也沒必要瞞著村山。


    “不管真實情況是什麽樣子的,我們都隻能相信玉旨雄一的話,畢竟他的身份地位擺在那裏的。”村山矢一揮揮手,示意程延不必再往下說了。對他們這些身處高位、手握重權的人物來說,所謂的“真相”其實並沒有太大意義。因為他們擁有絕對的話語權和控製權,可以輕易地塑造出符合自己利益的“真相”。


    在這個世界裏,權力與地位決定一切。普通百姓隻能被動接受那些被精心編織過的故事和解釋,而無法觸及真正的事實。而玉旨雄一、村山矢一等權貴們,則可以根據自身需求隨意篡改或編造“真相”,讓人們相信他們所希望看到的結果。


    這種現象並非個例,而是普遍存在於大連乃至偽滿社會各個層麵。無論是政治、商業還是其他領域,強者總是能夠利用各種手段來操縱信息、左右輿論,從而實現自己的目的。而那些無權無勢之人,往往成為這場遊戲中的受害者,被迫背負著不屬於自己的罪名或責任。


    然而,盡管知道這一切,程延卻無力改變什麽。麵對眼前這位權勢滔天的村山矢一,他除了沉默還能做些什麽呢?或許隻有在心中默默祈禱,希望有一天正義終將戰勝邪惡吧……


    “好的,大哥的話,我記住了。這件事兒以後我就爛在心裏了。隻希望葛明禮回到哈爾濱別不知道好歹。”


    “他......也好,回去作個交接,畢竟他這些年,對維護哈爾濱治安還是有功的,一個市政府參事總還能給他的。”


    在那個充滿著虛偽與欺騙的偽滿體係裏,參事一職往往會賜予那些年事已高且德高望重之人。然而,這位名叫葛明禮的家夥卻與這些標準相差甚遠,簡直就是天壤之別!仿佛西天取經之路般遙不可及。


    盡管如此,既然有人對警察廳長這個職位虎視眈眈,那麽無論是日本侵略者還是其他所謂的“大號漢奸”們,都會或多或少地考慮到一些人情世故和顏麵問題。畢竟,如果葛明禮能夠識趣地主動讓賢,大家也不至於把事情做得太絕,多少還是會給他留幾分薄麵的。


    而村山這話,等於已經提前通知了葛明禮仕途生涯到此結束了。對於一個漢奸職位而言,這還真不是一件壞事。程延隻希望葛明禮真能夠如他在上海所想那樣,早早離開哈爾濱,不管是來大連,還是上海做個寓公也罷,這對他本人絕對不是壞事。


    “好了,別人的事兒就別想太多了。就想想你自己吧。你姐夫藤源有道的哈爾濱站的站長也已經在交接中了,他將回到奉天。那裏要成立一個滿鐵的新總部,畢竟現在整個滿洲都是我們的地盤了,繼續留在大連這個邊邊角角的地方,這已經限製了滿鐵繼續做大。鳩山還不錯,雖然我失去了那個石油勘探項目,但他給我們家很多補償。至於你,如果你願意,一個二等站的副站長位置總還是有的。考慮一下,現在大石橋站副站長出了空缺。那裏我記得你作警士的時候好象還呆過兩三年呢?”


    “我當時是在牛莊北站,這個站現在已經並入營口站了。其實大石橋也歸營口憲兵隊管轄,那裏原來還是……”程延想提及村田,但想想就算了,村田隻是一個軍曹,在村山眼中這種職務級別連他家看大門的衛兵都不如。


    “好的,既然你熟悉那裏,那我就幫你說一聲,估計任命很快就要下來。總當警察並不是什麽好事,還是多接觸一些實事為好。更何況那裏離大連很近,高堡台你也快半年多沒回了吧。那裏有時間還是要回一回的。那個程老爹不僅是父親的生前好友,而且對你同樣有恩。”村山“苦口婆心”地說。


    然而對於程延來說,盡管這段日子裏始終未曾返回過高堡台,但他卻時常會將來自黑龍江的各式各樣土產郵寄至程家。倘若果真能夠順利回調至營口地區任職,那著實不失為一樁美事。畢竟此地不單僅是一處至關緊要之中途樞紐,更與大海相鄰,日後諸多事務處理起來亦將便捷許多。更為關鍵之處在於,如此一來,他便可與那位令其心生厭惡之人——捷普列夫保持一定距離。


    “嗬嗬,那個伊蓮娜現在還纏著你嗎?聽你姐夫說,這是一個厲害的角色,他已經懷疑這是白俄複興組織專門訓練的女殺手了,你自己心裏多留點神。不行,我就讓莊深大佐派憲兵收拾了她以及身後的人。”


    似乎猜到了程延的想法,村山又提醒他:“不過現在這些白俄對我們還是有點用處的,隻要他們不過分,你就當是玩玩唄,但心態一定要放正。我覺得你對那個江采蓮的心態就不錯。”


    “您就別拿她打趣我了,新川少佐早就說我遲早得在女人身上栽跟頭,我覺得他說得很對。在上海的時候,我就又被她放鴿子了。”程延小聲嘟囔著,好像還挺不好意思。


    他心中暗自祈禱著,希望村山千萬不要問起在上海與陳退素會麵的事情。畢竟那次見麵充滿了神秘和不確定性,如果讓村山知道了其中的細節,恐怕會引起一係列麻煩。


    幸運的是,村山並非那種經驗老到、精於諜報工作的專業特工。盡管他們村山家族曾在日俄戰爭時期以間諜身份嶄露頭角,但如今的村山更多地扮演著政治家和企業家的角色。


    而且看起來,村山似乎對與程延深入交談並無太大興趣。也許他隻是出於某種目的才來找程延,或者隻是隨便聊聊而已。這樣一來,那個敏感的話題便很自然地被帶過,沒有引發任何尷尬或質疑。


    程延暗自鬆了一口氣,同時也慶幸自己猜對了村山的心思。然而,他心裏清楚,這個話題雖然暫時避開了,但它仍然像一顆未爆彈一樣隱藏在兩人之間,不知何時會再次浮出水麵……


    而村山與程延兩個人的談話也到此落下帷幕,整個過程持續時間不過短短半小時而已,但其中最為關鍵的無疑便是那句讓他做好前往營口大石橋站的準備之言。


    值得一提的是,此次交談已然創下了二人曆次交流時長之最。要知道,往昔多數時候皆是村山單方麵講述,程延默默聆聽。然而時至今日,程延已能偶爾插上幾句話,這種氛圍倒頗有些兄弟或家人間閑聊家常般的溫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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